“脑科学泰斗的相晓桐院士守在外面，她盯着我们三个人的脑波变化，给这次梦境会面保驾护航。”唐江解释。
“控梦头盔有一个文字交流功能，可以让梦境内的意识看到外界输入的文字，只不过咱们今天的场景太简单，没有能写字的地方，信息变成了灯光摩斯密码。”
唐江起身，走到墙边的吊灯开关边，“刚刚外面在问，我们有没有成功见到德维特，德维特状态如何，是否可以通知家属赶来见一见？”
“我状态很好！”德维特连忙道，“我想见见家人，让他们过来吧！”
唐江马上按动吊灯开关，用摩斯密码翻译。
“稍等五分钟。”唐江回来坐下，“梦里梦外有时间差，时间差不稳定，但平均等一轮消息要五分钟。”
“所以我能在这里和家人见面？”
“当然可以！”唐江点头。
“上帝！”德维特激动，刚刚的抑郁情绪一扫而空，又忽然想起什么，抓住唐江的手，“谢谢你唐！我记得是你让我签冬眠志愿者合同的！”
“别谢我啦，等将来您复活了，谢宋河吧！主要是他做出来冬眠技术，我只是小喽啰。”唐江一本正经道。
旁边邓浦和没绷住笑了两声，又马上收声，好在没引起怀疑。
“我死掉的这大半年，发生了什么？”德维特问。
“您在网络上很火，全世界都知道您冬眠了，至少上了几十家大媒体的头版头条。尤其您遗嘱在网上公布之后，那条帖子在社交媒体上有六十多万赞，千万次的查看。”唐江道。
“据我所知，你遗嘱已经执行了。”邓浦和说，“房子分给你儿女们了，你的学生也开着你的车去投奔其他老师了。”
“房子分了我倒是不心疼……车还挺好的，我将来想把车要回来是不是不太好？”德维特挠头。
房间里一阵笑声，三人的心情完全放松，像生前一样插科打诨。
“给您做肉身复活，难度不是特别大，但想有绝对把握，恐怕也得等一二十年时间让医学水平进步。”唐江笑过之后，认真解答，“二十年后您康复出院，估计车子早就在报废场压扁成回收金属了。”
“是啊！”德维特唏嘘，“到时候我真成穷光蛋了，别说财产已经通过遗嘱分光了，即便我留点钱，历经二十年的通货膨胀，购买力也跌的不行了。”
“目前世界上有十几个国家，尝试立了复活法。”宋河道，“我不知道二十年后您老家的法律如何，从现有的复活法参考，像您分给子女的房子，到时候或许可以收回来。”
“还能这样？”德维特吃了一惊，随即摆摆手，“我就不干那样的事情了，给都给了，哪有强行要回来的道理？”
“有句不太好听的话，我记得你二十来岁有的孩子对吧？”邓浦和说。
“你的意思是，二十年后我孩子们也很老了，没准他们也进入冬眠了，我分给他们的房子又空出来了？”德维特笑笑，“房子可能留给我孙子孙女呢？可能他们依旧自己留着呢？不想这些了！”
“即便不要房子，有一笔钱肯定得让子子孙孙帮你出。”邓浦和说，“你复活得做手术，你器官坏了好几个，每个器官几十万，加起来可是大钱！”
德维特愣住，“还真是，不过我相信孩子们会给我出手术费的，等他们来了，我和他们面谈。”
“不用。”唐江摇摇头，“您是乘黄第一个冬眠志愿者，复活的手术费肯定乘黄来出！给您复活了，也能大肆宣传！”
德维特欣喜，“那好啊！我可以当个冬眠代言大使！”
旋即，他又皱起眉头，“那么接下来，我要在这个小包间里待二十年吗？”
第1245章 回忆遗言
灯光再次闪灭。
三人抬头，安安静静等着摩斯密码信息。
最后的AR信号出现后，灯光稳定亮起。
“说什么？”德维特迫不及待地问。
“已经和您家人联系上了，他们明天下午过来。”唐江说。
“感谢！非常感谢！”德维特欣喜，“请帮我谢谢所有人！”
唐江起身，走到吊灯开关啪啪按动，把德维特的感谢发出去。
“感觉像是用射电信号和地外文明沟通。”德维特说，“互相看不见，信号要很久才能来回一次。”
“我觉得更像高维和低维世界的沟通，高维现实里的人能轻易看到我们的身体和脑电活动，而我们在低维梦境里，完全无法窥探高维现实是什么样的。”邓浦和说。
“有那味儿了。”唐江笑道，“不过也不严谨，外面只能看见咱们三个大脑活跃，但看不见咱们此刻坐在这里的画面，真高维度俯瞰的话，应该看的一清二楚。”
“那是你们技术不行，你们技术够好的话，完全能让现实世界看见梦境头盔里的景象嘛！”邓浦和说，“既然吊灯和文字这种信号能传出去，那么改进改进，画面音频也能传出去。”
唐江一时间哑口无言，片刻后点头，“倒也是！像通讯设备一样，最早只能发短信或打电话，后来就能视频聊天了。”
“现实世界的人，和虚拟世界的人视频聊天？”德维特跟上讨论进度，皱紧眉头。“刚刚说有时间差对吧？现实世界看梦世界，会不会觉得梦世界的一切都在眼花缭乱地快进？梦世界看现实世界，会不会觉得现实世界的时间凝固？”
“有意思，这又有点像黑洞边缘了。”邓浦和说。
“时间差是有的，直接视频聊天恐怕技术难度过大。”唐江说，“说到时间差，德维特老师，您能理解为什么出现这种时间差吗？”
德维特想了想，“因为此刻我们的脑活动比现实要快？”
“对，目前联网梦境有个问题，就是大脑会高度活跃，油门到底。”唐江解释，“我们担心大脑高度活跃持续太久，会导致脑内废料毒素积聚来不及清理，继而损伤大脑。”
“因此，冬眠者大脑不能长时间启动，只能每隔一段时间定期启动片刻。脑子像家用电器一样，长时间不用容易坏，定期启动一下寿命久。”
“谢天谢地！”德维特松了口气，“刚刚我还在想，要是在这个小包间里等待二十年，真比坐牢还难受！”
“岂止二十年，百年起步！”邓浦和说，“别忘了二十年是现实时间，你在梦里！”
“上帝！”德维特张大嘴巴，“真要在这待一百年，岂不比我一辈子活得都长？听上去确实会让脑子报废掉啊！就算脑子受得了，精神状态也受不了，在小屋里坐牢一百年……人类历史上都没哪个重刑犯有这么长坐牢时间。”
“梦境场景可以改。”唐江笑了，“您去过的一切场景，几乎都可以转化成梦境，今天只是为了咱们三人会面方便，所以设置了小包间。”
“连你没见过的场景也能转化梦境，只不过画质未知。”邓浦和附和，他也略懂一二，刚刚戴梦境头盔前临时学的，现学现卖。
“这么先进？”德维特吃惊。
“经常有小bug，但大概功能很齐全了。”唐江点头，“最近还在开发售卖机功能，一台机器，你文字输入什么东西，它就给你生成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都行？”德维特问。
“什么都行，但最好是您见过的，记忆库里有的，生成出来效果会很漂亮逼真。”唐江点头，“如果是您没见过的东西，能生成出什么样很难说。”
德维特嘴巴张大，好半天合不拢。
显然他在想象两人描述的梦境功能，被震撼到了。
“怎么感觉……这种梦比现实还有意思？”德维特笑了，“想要什么要什么，随心所欲，画质还如此逼真！”
“废话，天天做美梦肯定有意思啊！”邓浦和说，“我也是头一回进来体验，我以为会模模糊糊，没想到这么清晰，回头我找宋河要个内测头盔，先爽爽再说。”
“宋河流形验证出来了吗？”德维特想起什么。
“还没，基本散伙了。”邓浦和耸耸肩。
“大半年了还没验证出来吗？问题出在哪？”德维特皱眉。
“全是问题，能叫来的高手都叫来了，没人看得懂，死活看不明白，大家碰壁太多，最后丧失耐心。”邓浦和无奈道，“话说你还记得你在救护车上说，你确定宋河流形的证明过程正确吗？”
“我说过吗？”德维特皱眉。
唐江在一旁脸色微变。
这件事分外重要，之前他知道德维特遗言后，严重怀疑是邓浦和编造的，没想到突然又提了起来。
“好像说过……”德维特想了想，突然笃定道，“想起来了！对！我说过！”
“您看懂了？”唐江屏住呼吸，“宋河流形的证明过程？”
“我看懂？”德维特大笑，“我看懂个屁啊，邓浦和做这个方向都没看懂，我另一个方向的外行，何德何能比大家先看懂？实不相瞒，一头雾水！”
“那您为什么留遗言说是对的？”唐江惊呆。
“对啊，我以为你突然开窍了呢？”邓浦和也吃惊。
第1246章 死前皮一下的德维特
“顽皮一下。”德维特忽然露出狡猾笑容。
“顽皮一下？”唐江和邓浦和异口同声。
“费马知道吧？”德维特笑道，“费马有个欠揍的臭毛病，他只写结论，但不写推导过程。”
“人尽皆知，费马身上带点折磨人的幽默感，他经常写什么……我能证明这一点，但我要去洗头了，我能证明这个公式，但我现在该去喂猫了。”邓浦和点点头，“恶习难改，在费马猜想旁边他故技重施，留言说他有个绝妙证明，但空白太小写不下，导致数学界花了足足350年去验证，蹉跎无数数学家，有点可恨了！”
“临死之前，我也想顽皮一下子。”德维特挤眉弄眼，“我判定宋河流形是对的，但我要死了，来不及写了！”
唐江绷不住笑了，没想到真相这么荒谬，邓浦和也一脸无语地笑。
“这样一来，江湖上就会流传我的神话！”德维特洋洋得意。
“宋河流形越难懂，数学界验证出来的时间越慢，我的含金量也会越高！等将来宋河流形被数学界广泛承认的一天，大家还会再想起神秘的德维特！”
“即便最后证明过程被验证为错误的，谁会去嘲笑一个死掉的老头呢？大家会说我是临死前神志不清，不会苛责我的。”
“总之，无敌！”德维特拍掌，“只有美名，没有恶名！”
“周密的计划，天才的主意，可惜时代进步了。”邓浦和耸耸肩，“你的恶作剧破产了，现在你成了小丑。”
“什么意思？”德维特一愣，“为什么破产了？我看不到破产的可能性。”
“你没死。”邓浦和悠悠道，“外界可以和你对话了，找你解答宋河流形的相关问题，你哑口无言，这怎么办？”
德维特脸色大变！
唐江抿紧嘴唇，努力不笑出来。
“完了，一世英名！”德维特双手抓头发。
邓浦和嘿嘿笑，肆无忌惮嘲讽老朋友，“晚节不保！有石头你是真搬起来往自己脚上砸啊！你说你都死到临头了，居然还想着恶作剧一下？”
“有了！我可以借口说梦里没法冷静思考，所以我不能回答关于宋河流形的问题，等我肉身复活再说！”德维特想到什么。
“这个借口不管用，因为我们成功见到您之后，其他冬眠者也会陆续重启大脑，每天会有无数家属来和冬眠者梦中相见，大家会知道冬眠者的脑子可以正常思考。”唐江泼冷水。
德维特脸上笑容消失，再度绝望。
片刻后，他又想到什么，“那只有最后一个办法了！”
“这个办法不但能保住我的名声，说不定还能帮你们乘黄公司做做宣传。”德维特扭头看向唐江。
……
宋河醒来，摘掉控梦头盔，长舒一口气。
旁边邓浦和也摘掉头盔坐起来，有点恍惚，扭头看向一旁的冷冻库玻璃墙，德维特开膛破肚的巨大尸体还静静保存在里面。
众多白大褂站在四周，相晓桐手抄在兜里微笑，“一切顺利吧？”
“顺利，完美！”宋河高声道，“感谢各位的辛苦工作！冬眠者大脑重启和梦中见面项目圆满测试成功！”
掌声雷动，在场工作人员们欢欣鼓舞！
宋河起身，和所有人一一握手，最后带着冬眠中心的一群小高管和技术骨干去开会。
会议内容也很简单，既然能重启冬眠者大脑并在梦中见面了，整个冬眠中心的运转模式必然大改，每天会有大量家属来找冬眠者见面，必须做好接待准备。
开完会，已是早上七点。
冬眠中心食堂，宋河和相晓桐一桌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