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倾眠拍了拍他的枕头。
“那我不在,谁拉二胡?”
苏成意摆了摆手,抬头看了一眼药瓶。
“等你好点了再练嘛,我们先练好自己的部分就好了。”
楚倾眠低头看着曲谱。
陈锦之则站起身来,
“换药了,我去和医生说一声。”
结果她还没走到门口,就有人气势汹汹地破门而入。
陈锦之面不改色,侧身退让。
“意总!!!”
徐洋就跟一个巨型陀螺似的,冲了进来,猛扑到病床上。
“你怎么样了!!!”
苏成意刚睁开的眼睛又缓缓闭上。
起猛了,在2014年被魔人布欧哈兰德创飞了。
“本来只是发烧的,现在肋骨可能跟着断了两根。”
韩冰在后面跟着走了进来,手里抱着教材书的林桐也紧随其后。
徐洋“嘿嘿”一笑,就沿着床边坐着。
“编曲听了吗?”
苏成意咳嗽两声,缓了口气。
“听了,岂一个绝字了得!所以我们必须现在就练!马上就练!演出效果有任何不好,那都是对这编曲的究极浪费。”
韩冰叉着腰,雄心壮志。
“但是我现在不是”
苏成意抬了抬胳膊,把针头向她展示出来。
“我知道,所以.”
没想到韩冰一副早就准备好了的样子,对着门外拍了拍手。
一个没见过的瘦小男生抱着二胡走了进来。
如果不是他没戴眼镜,苏成意差点要以为候小宏又转学回来了。
“所以我们找了一个你的备胎。”
“.?”
苏成意的脸上挂满了问号。
“这位是高一小学弟小轩,我们特地在全校搜罗了一番,就他一个会拉二胡的。来,激情演奏一曲。”
韩冰把刚刚陈锦之坐着的板凳顺手拉了过来,还顺手拍了一拍。
那被叫做小轩的男生看上去唯唯诺诺,但坐下来之后,持弓的姿势还算是标准。
苏成意饶有兴致地坐了起来,靠在病床边上。
以前都是他拉二胡给别人评价,还是头一回坐这个评委的位置。
你还别说,你还真别说。心里就是轻松舒服多了。
奇异的曲调随着小轩拉动琴弦的动作宣泄而出。
苏成意很有一种想捂住耳朵的冲动。
他现在总算明白小时候外公听自己拉二胡是什么感受了。
这小子拉得音都不准,技巧就别提了,几乎为零。
顶多算是“拉出来个响儿”,显然是位连门都还没入的初阶练习生。
偏偏他还选了首难度不算太低的《赛马》。
这首曲子曲调激昂,节奏很快,若是乐师技巧到位,听着就令人心潮澎湃,热血沸腾。
若是乐师就像现在这样,那听着就煞是折磨人,感觉耳膜都要穿孔了。
陈锦之领着换药的医生走进来时,原本温和的医生脸都皱成了一团,一副难以忍受的样子说道:
“哪来的驴叫?”
沉浸在音乐中的小轩这才停了手。
苏成意揉着自己的耳朵,脸色又苍白了几分。
其他人听得也是满脸一言难尽。
“小轩,你不是说你学了快一年了吗?”
韩冰的语气满是质疑。
小轩挠了挠头,似乎有点难为情。
“一年啊那没事了。”
苏成意冲他招了招手,示意他把琴拿过来。
“俗话说,一年笛子三年萧,一把二胡拉断腰。一年笛子两年笙,三年二胡瞎哼哼。才一年,很不错了。”
他拔掉手上的针管,活动了一下手指。
全校就这样一位还在学二胡的独苗,可不能给人说自闭了。
苏成意把方才心里堆积的一大堆话憋了回去。
果然还是以前被外公批习惯了,下意识就想把他教训人的那些话搬出来教训别人。
小时候自己听得最多的就是:
“简直不堪入耳。”
“又在锯木头。”
“再练。”
小时候参加节目拿了第一名,对,就是打败楚倾眠同学的那一次乐器大赛,外公的评价是:
“一个锯木头的还能拿奖了?”
但是虽然嘴上这么说,他还是喜滋滋地将自己放金奖的那面墙腾出来一块,把苏成意的奖状贴到了正中间。
他把琴握到手里,按了按弦,闭上眼睛,起手拉了一段小轩方才拉的《赛马》。
明明是一样的曲调,在他手里拉出来的声音却如风嘶马啼。
画面感应声而出,眼前好像真有辽阔草原之上,骏马驰骋奔腾而来。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这下众人听得实在是有些目瞪口呆了。
苏成意是紧接着刚刚小轩被打断之后的部分拉的,一曲终了,他把琴还给小轩。
“其实《赛马》只是四级曲目,因为比起曲调快而准来说,更难的还是乐师能有感情拉出曲目自身的意境。只要坚持下去就可以做到了。”
他费力地起身拍了拍小轩的肩膀。
“学长,我一定会坚持的。”
小轩眼含热泪,使劲点了点头。
“算了,备胎计划彻底宣告破产,快回去上课吧。”
韩冰把恋恋不舍的小轩推出了门去。
医生免费听了一出表演,笑眯眯地走过来,重新给他扎上了针。
剩下几人在病房里大眼瞪小眼。
“.你们不回去上课吗?”
苏成意忍不住问。
“这不是几天没见想你了吗?”
徐洋嬉皮笑脸地凑过来,被他一巴掌推开。
见到其余人也没有要走的意思,一直沉默着的林桐已经蹲在旁边另一张病床边上写了半天的题目了。
苏成意想了想,又抬起头看了一眼安安静静倚在窗边的陈锦之一眼,决定把自己刚刚在思考的事情说出来。
他从“跟踪犯”的误会开始讲起,一直讲到跟何悟非在医院促膝长谈的内容,他和许知寒的故事,最后以早上在实验楼钢琴下发现的修正液写的字作为结尾。
众人的表情也跟随着他的讲述,逐渐从紧张变成了愤怒,最后又都化成了难过和悲伤。
“我草他大爷,彭老头还干过这种缺德事儿呢啊!这老逼登,老帮菜!”
徐洋气得咬牙切齿,后槽牙都快磨碎了。
楚倾眠听得难过极了,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话都说不出来。
“这他妈的.我还以为彭老头也就是嘴贱了点,没想到他是真的连人品都有问题啊。这种人为什么还能当老师?”
女孩子或许是要更感性一些,韩冰也已经红了眼圈。
林桐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已经放下了笔。
他这才反应过来苏成意前两天为什么突然问他橄榄区附近治安的问题,看来是在调查这件事。
而且根据描述,他以前是见到过何悟非的。
前段时间,也就是冬天还没过去的时候,林桐下晚课回家,偶尔就能遇到何悟非提着一袋子啤酒之类的,往另一边走。
棠安市的冬天也很冷,而且是湿冷。何悟非却时常只穿着一件很单薄的黑色卫衣外套,风一吹好像就能一整个被吹倒似的。
林桐觉得这人很奇怪,于是回去跟林姐姐提起过。
林姐姐说她也碰到过,两人狭路相逢,那人或许是见她有些害怕,要么就是绕路走,要么就是站在原地,等她走了才走。
没想到他背后竟然有这样的故事。
只有陈锦之还是和刚刚的姿势一样,安静地倚着窗户,侧脸的弧度完美而且冰冷,看不出什么情绪。
“不能就让他这样逍遥法外!不是他凭啥啊?凭他年纪大,凭他不洗澡?!”
徐洋在病房里转来转去了半天,火气却一点都没消。
“我头一次这么同意徐洋。没想到彭老头到现在还不知悔改,依旧还在对学生进行言语暴力。谁知道世界上还会不会出现下一个许知寒,然后下一个何悟非?”
韩冰脸色阴沉。
“太遗憾了。即使彭老头下地狱,也没人能偿还他们这一辈子错失的好光景了。”
楚倾眠睁着一双泪眼,眼巴巴地看着苏成意。
“正因如此,要让彭老头好好忏悔才行。不能因为他再出现下一个许知寒,下一个何悟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