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走到楼梯转角处,她就靠在等候已久的李璐肩膀上抱怨:
“所以,牺牲最大的竟然是我?”
李璐帮她顺了顺气。
虽然她没有直接参与,但是对于帮着学生欺骗同行这件事,心里还是稍微有一点过意不去。
来到停车场,彭志又发现了一件事。
他的爱车,四个轮胎的气全被人放了。
绝对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学生干的好事。
纵使他气得肺都要炸了,但要处理也只能是明天再说了,现在回家才是最重要的。
他一边在心里盘算着要怎么让那个学生痛哭流涕地认错,一边在手机上打了个车。
结果才刚刚走到出口,一辆车就缓缓停到了路边。
从车上下来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他大步绕过来,帮忙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彬彬有礼地问道:
“请问是尾号3822的客户吗?”
彭志看了一眼手机上显示“正在叫车”的提示栏,心里觉得奇怪,但司机给出的尾号又是正确的。
或许是系统出bug了吧,这样想着,他又看了一眼已经有些紧张的时间,没再纠结,坐上了车。
刚才光线不好没有细看,坐上车彭志才发现,这车居然是辆奔驰E300L。
“嗬,你开这车跑出租?”
他忍不住就疑问了一句。
司机似乎僵了一下。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是楚家的车库里最烂的一台车了,这是可以说的吗?
良久,他才回答道:
“贷款买的,破产了,跑跑车回点血。”
“哦。”
彭志点了点头,职业病发作,忍不住就教育了两句。
“啧,超前消费不可取啊,关键还是得有份稳定的工作才行。我自己也有车,今天车坏了,不然不打车的”
这司机并不像其他出租车司机那样健谈,只是略略点头。
彭志自己说了半天,也有些没劲,便闭上眼睛。
“到了叫我啊,我眯会儿。”
车上的香薰味道闻上去很高级,等下到了问问什么牌子的。
这两天晚上他一直心神不宁的,也没怎么睡好。
这司机开车又开得非常平稳,就跟专业给大老板开车的似的,他这一睡还真睡过去了一会儿。
醒来的时候,彭志舒舒服服地打了个哈欠,问道:
“我这睡多久了?怎么还没到呢?”
司机没说话,只是兀自开着车。
于是他探头往窗外看了一眼,外面居然一片漆黑,瞧着完全不像城区的模样。
彭志这才紧张起来,匆匆打开手机屏幕。
20:59分。
他的瞌睡一下就飞到了九霄云外,立马大声质问道:
“你他妈往哪儿开呢?这是哪?”
那司机就像没听到一样,一句话不说。
彭志摇下车窗就喊救命,可是这里荒郊野岭的,旁边连一辆过路的车都没有。
又想到大师说的九点不到家就会出事,他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整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握着手机的双手不住发抖。
终于,屏幕上的白色数字变成了“21:00”。
车子依旧平稳开着,似乎没有什么异常出现。
彭志大口喘着气,顿时生出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来。
他想再问问司机,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开错路了?
没想到他一转头,正对上车内后视镜里赫然出现的一双眼睛。
车里的后座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了一个人,一个穿着旧款校服的女生。
脸色苍白,眉目含恨,目光如泣如诉。
那分明是已经死去了十年的许知寒!
彭志瞬间被吓得鬼哭狼嚎,满嘴乱喊着:
“救命!下车!开门,我要下车!”
司机这下像是忽然听懂了他的话似的,一脚刹车急停。
顾不上被磕得生疼的后脑勺,彭志拉开车门就屁滚尿流跌跌撞撞地往前跑。
那车灯就在他背后明晃晃地照着,把那些被掩盖住的丑陋往事照得明明白白。
照得他自惭形秽,无地自容。
他只好一直往前狂奔着,直到实在没有力气,才俯在地上喘着气。
这到底是哪里?
为什么脚下踩着的已经是泥土了。
彭志哆哆嗦嗦地从兜里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尝试着照亮四周。
这一下他更是几乎要魂飞魄散了。
这里他来过,而且就是前几天才来过,他还在这里烧掉了那本学生证。
荒老古旧的墓地,四周静悄悄的,偶尔有飞鸟掠过。
密集林立的树木显然没有经过修缮,自由生长的枝杈影子在月光下交错,如同某种骷髅的爪子。
眼看着一块块墓碑林立在四周,彭志手抖得几乎拿不住手机。
正在此时,铃声忽然响了起来,他差点把手机整个扔出去。
空旷而寂寥的墓地中,尖锐的铃声显得格外刺耳,搞不好会引来什么东西。
越着急越哆嗦,当彭志好不容易拿稳了手机,看到屏幕上出现的那两个字时,他几乎感动得立马就涕泗横流了。
“大师!大师救我啊.”
他这辈子从来没有发出过如此虔诚的求救过。
然而听筒那边却一片沉寂,什么声音都没有。
彭志心慌极了,立马就:
“喂?喂!大师!救命!救命啊!”
墓地回荡着他自己的求救声,一时间显得更加恐怖。
这时候听筒那边忽然传来一声轻轻的咳嗽,紧接着一个陌生的声音:
“想离开这里吗?”
那不是大师的声音,听上去像是个年纪不大的男生。
他的语气非常平静,就像不是在回应求救的人,而是在做什么学术报告。
但彭志管不了那么多了,不管听筒那边是什么声音,只要尚且有人回应,不是一片寂静就好了。
“想!救命,救命。”
“那就听我的,闭上眼睛,不要回头。切忌,不要回头。”
——因为回头有可能就看到几位观众了。
苏成意握着手机,就靠在不远处的树下,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好,好。”
彭志立马梗着脖子站起身来,死死闭上眼睛。
“向前走两步。左转,直走,停。”
少年的声音始终淡定,彭志跟着他的指挥走着,竟然觉得心里略微安定了些。
两人这样配合着,彭志自觉大约走出了百十来步,少年终于说道:
“睁开眼睛。”
彭志心中大喜,还以为面对的会是光亮的现实世界,然而矗立在面前的却是:
许知寒之墓。
少女的黑白照片被嵌在沉重的墓碑上,正对着他微笑着。
彭志整个人就像被水泥浇灌了一样,僵在了原地。
这时候听筒里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跪下。”
“你要为她的死负责。”
少年仿佛言出法随。
彭志双腿一软,立马就跪倒在地。
随着他“扑通”一声的动作,树上栖息的乌鸦被惊动而起,发出骇人的嘶鸣声。
彭志的嘴唇剧烈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他连续磕了几个响头,等到地上的泥土已经沾满额头之后,他才开口道:
“我忏悔,我不是人。”
“因为.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说到最后,他已经开始嚎啕大哭。
“在她去世之后,我不但没有悔过之心,反而变本加厉,以为只要大师庇护就可以求得心安。是我错了!是我错了!请您放过我”
苏成意一行人正站在远处,遥遥看着痛苦忏悔的彭志。
一时没有人说话。
关掉“通话录音”功能的同时,苏成意挂掉了电话。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