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可以自己选择要不要上,但对于火箭班这群卷王来说,没有“不要”这个选项。
只有苏成意早早的就拎起书包离开了。
夏季的夜晚来得很迟,尽管已经七点出头,外面依然天光大亮。
苏成意走到校门口时,先在旁边的自动取款机取了一叠钞票放进口袋里,这才来到公交站台。
一路颠簸,又到了熟悉的橄榄区路口。
第一次来的时候还有些心情忐忑,现在已经是轻车熟路了。
甚至有些原住民都已经认识他了。
坐在洗衣店门口嗑瓜子的大妈一见到他就很开心,招呼他:
“哎!小意啊。”
苏成意有些匆忙的脚步一顿,礼貌一笑:
“阿姨。”
“又来找林家姐弟玩啊?哦哟,知婉怕是不在哦,早上看见她出门去啦。桐桐要考试了,她这几天呀,愁得嘞”
眼看阿姨的话匣子已经打开了,苏成意赶紧出言打断:
“不是的阿姨。您知道这边哪里有卖油漆的吗?”
“有有有,你从这边啊,走到前面路口左转,门口停了辆小三轮的就是。”
阿姨伸手拍掉粘在身上的瓜子壳,站起身来给他指位置。
“好,谢谢阿姨。”
苏成意颔首道谢,就继续往前走了。
阿姨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
作为著名的橄榄区万事通,她当然是知道苏成意去买油漆干嘛。
但是这孩子人不错,长得也好,从为人处世就能看出来,家教很好。
她其实是很不希望他趟这些浑水的。
就像一节长满苔癣的青石板阶,大多数人都会选择跨过去。
他愿意俯下身来清理干净,自然是好的,可是久而久之苔藓还是会重新爬满。
一个人的努力是没用的。
苏成意走到洗衣店阿姨所说的店门口,发现并不是专业卖油漆的那种正规店铺,只是“有油漆卖”的五金店而已。
看着像老板的人正翘着二郎腿看着一台小电视,播放的似乎是当年很火爆的肥皂剧,女主与婆家掐架的声音有些刺耳地传出来。
“您好。”
苏成意叫了一声,没反应,但老板的腿还在抖动着。
“您好!”
他提高音量的同时敲了敲乱糟糟的桌面。
这下老板就跟吓了一跳似的,弹了起来:
“诶!”
看到面前只不过是一个穿着校服面孔青涩的少年时,老板一下松了口气。
“干啥?”
“买油漆,请问还有其他颜色的吗?”
苏成意指了指角落的油漆桶。
“没了,桶装的就剩白的。”
老板把桶拎到他面前。
苏成意垂下眼睛,看着白桶周边星星点点的红色痕迹,像是不小心滴落的。
他没有多问,只是又指了指旁边架子上刷油漆的工具和喷雾瓶。
“这些也一起要了。”
拎着油漆桶走到巷口的时候,等在那里的小飞哥冲他一招手,马上就把手里的烟头丢了,劣质皮鞋头踩上去碾了碾。
“这伱怎么自己拎过来,微信说一声不就得了。”
小飞哥顺手拿过他手里的油漆桶,又顺手递给了旁边的小弟。
“没事。”
几人往前走了几步,就到了目的地。
苏成意抬起头看了看这栋熟悉的三层楼。
外表是老旧的,四处都长满苔藓和杂草。
饶是陈锦之把内里收拾得再干净妥当,这些外表的东西依然是她顾不过来的。
但那也不会像现在这样。
墙上全刷满了刺目的红色油漆,密密麻麻地写着一些恐吓威胁的话。
“欠债还钱,否则偿命。”
“还钱!”
“陈文德还钱,不然杀你全家!”
没想到得知陈锦之父亲的名字,是从这种渠道。
小飞哥看着也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多少年了,还是这路数,没点新意。”
察觉到苏成意审视的目光,他咳嗽了一声解释道:
“害!我那不是生活所迫吗?你以为哥想啊.”
“小飞哥,那一般来讲,这些催债的人会真的伤害欠债人的家属吗?”
或许是墙上的字太过恐怖,苏成意的心里始终隐隐不安。
“这得看情况,一般来说不会的。他们是要钱,不是要人命。”
小飞哥掸了掸衣服上的烟灰,拍了拍苏成意的肩膀。
“而且,就算有些亡命之徒会想着干绑架一类的活计,那也得有冒险的价值对吧?比如对方是什么有钱故意不给的主儿啊,像墙上这种,你把他榨干了他也没几滴油水,费那劲干啥呢?”
说的也是。
小飞哥终究还是过来人,有了他的安慰苏成意心下稍安。
“我当年欠了点钱,那真是东躲XZ,就跟见不得光的老鼠似的。街边买个烧饼,人家看我一眼我都以为是催债的来了。”
说起当年的经历,他似乎仍然心有余悸。
原来是被催债的那一位吗?
苏成意刚刚还以为他是当年生活所迫,被迫加入了催债团队呢。
“像这种,一般都是沾上赌博了。哥当年被人带进坑里,那是刚进门就跑了,扛着火车连夜就跑了。就这还是沾了一身腥。”
小飞哥的语气忽然严肃起来,放在他肩膀上的手也用了些力。
“听哥一句劝,你一学生,还是个成绩顶呱呱的好学生,前途一片光明,千万别蹚这浑水。这里就是个无底洞,填不上的。”
小飞哥的确是个好人,愿意和他掏心窝子说这些话。
可惜。
道理他都懂。
苏成意笑了笑,回答道:
“我不会去填这个无底洞,我是要带着她逃离无底洞。”
小飞哥被这回答说得一愣,也跟着想起了这家的那位女同学姣好的面容。
顿时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好小子。”
于是他也不再试图劝解,而是抬手示意几个为了避嫌站得很远的小弟,可以过来帮忙了。
几人合力,很快就把被糟践的砖墙刷成了一整面白色。
虽说看着顺眼了许多,但在这样的巷子里,忽然出现煞白的一片,总归还是有些突兀。
半夜看到的视觉冲击力恐怕不亚于刚刚的红色字体。
苏成意从兜里把刚刚顺带着买的喷雾瓶拿出来,稍作思考,就站到刚刚小飞哥为了刷上面的墙端来的小板凳上。
他挽起袖子,抬手就喷。
每写完一个字,站在后面仰头看的小飞哥就跟着默念一个字。
苏成意动作干脆利落,这样随手喷出来的字体和他握笔时写的一样潇洒飞扬。
——“不坠青云之志。”
白色墙底,墨蓝色字体,瞧着像是一副书法大作。
出自《滕王阁序》,这篇古文是两人一齐背的。
陈锦之还以为这种文章某位年级第一应该是滚瓜烂熟的程度。
没想到苏成意早忘了个干净,比她背得还磕磕绊绊。
于是两人一起从头到尾,一字一句地背了下来。
“杨意不逢,抚凌云而自惜;钟期既遇,奏流水以何惭。”
月上枝头,夜色如同幕布一样覆盖住这条人来人往的街道。
大飞哥的烧烤铺出摊了,如今夏天到了,正是烧烤和刨冰最吃香的时节。
与家人坐在热闹的大排档,吃上几串热腾腾的烤肉,再喝上一杯西瓜刨冰,是属于橄榄区人们辛劳一天之后的消遣。
苏成意坐在角落里,吃着大飞哥为他专门定制的没有西瓜的西瓜刨冰。
尽管旁边切开的一个个大西瓜都颜色鲜艳,一看就很清甜。
但是苏成意并不喜欢吃瓜类食物,只要带个瓜字的,都一概不喜。
碎冰渣子在嘴里很快融化,苏成意无聊地翻着手机上的消息。
班级群的消息一直在刷新,当然了,是背着李天王建立的只有同学的群聊。
大多数人都在抱怨,今天的学习效率低得可怕,实在静不下来心之类的。
杨柳和苏泽朗这段时间发消息的频率都降低了,生怕吵到他学习。
一般都把一天积攒的唠叨缩减成一条消息,一发就是一大段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