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被无视的愤怒又重新席卷了肖倩的心头。
她失去了慢慢折磨的兴趣，不耐地拍下最后一步棋。
“将军！”
“嗯”
会下棋的都知道，挂角马，这已然是死局了。
但不会下棋的楚倾眠同学还是认认真真分析了一下局势，确定自己的确挣扎不了了之后，才轻轻放下了棋子。
肖倩想看到的是她脸上对于失败的沮丧，但楚倾眠居然笑了起来。
不是那种缓和尴尬的笑，而是真心实意为对手的胜利感到开心的笑。
“嘿嘿，我输掉啦，肖倩同学你很厉害！”
她眉梢挂笑，眼神澄澈干净得像是天空之境的湖水，其间还带着初初融化的积雪。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
肖倩觉得不能接受，像她这样完美的人应该是很难接受自己的失败才对吧？应该是咬牙切齿发誓要苦修棋艺下一次赢回来吧？
现在这反应是怎么回事啊喂？
虽然这样想着，但说实话，要是再对视几眼，肖倩感觉自己的内心都要被净化了。
她现在觉得童年看的动画片里那种净化和治愈一切邪恶力量的女主是真实存在的。
而且就坐在自己面前。
“哎呀，倩倩，礼让新人这么基本的礼仪你都不明白吗？”
副社长搂了搂肖倩的肩膀，示意她起来。
“来，摆棋，我来教你几招。”
楚倾眠摇摇头，刚刚这一局下完她已经有点累了。
副社长像没看到她拒绝了一样，自顾自地摆棋盘。
“哎，好久没活动活动筋骨了。
咱们棋社那些小子，一见我就跟见了阎王似的，说上次被我虐狠了.
但是别怕哈，我对待妹.咳，对待新人一向很温柔的，让你三招都没得问题。”
“行啊。”
一个平静的声音忽然在两人头顶响了起来。
楚倾眠瞬间就听出来了是谁，她有些惊喜地回过头。
“你怎么来啦？”
苏成意不知道站在后面看多久了，他脸上和平时一样没什么表情。
楚倾眠看着他略微紧绷的下颌线，却莫名感觉他心情有些不好，整个人身上都散发着低气压。
其实楚倾眠刚开始下棋的时候苏成意就已经到了。
早就料到这家伙耳根子软，受不住别人请求，一定会答应下棋切磋的。
没想到对手明显是系统学过的，对待新人却还是这么不留情面。
如果不是念在观棋不语的原则，他早就出声提醒了。
不对，可能都上手帮她走棋了。
对手显然是带着点儿公报私仇的意思，但她也没想到楚倾眠输了还能笑得出来，都给人看懵了。
这局棋看得苏成意感觉心头一股无名火，正在想着要怎么解决。
毕竟，跟这女生下棋的话不显得他欺负人了么？
没想到，就有个偏分头自己撞上枪口来了。
这位偏分头显然对苏成意莫名其妙搭话这件事很不满意，他皱起眉头没好气地问：
“哥们儿，你谁啊？”
“她请来的打手。”
苏成意面无表情，他拍了拍楚倾眠的肩膀示意她站起来。
楚倾眠还在奇怪打手是什么意思，就懵懵懂懂地让到了一边。
苏成意坐下来，慢条斯理地挽起袖口。
“嗬，打手，有点儿意思啊。是想来一盘的意思？”
副社长笑了一声，抓了一把自己的发型。
“正有此意。”
苏成意把散落的棋子收回原处。
“行，好小子。”
来者不善，说不定有点真东西。
副社长也不由得认真了起来。
棋盘复原完毕，苏成意继承了楚倾眠的红方，副社长继承肖倩的黑方。
旁边围观的人无不屏气凝神，期待着这场一触即发的大战。
只有楚倾眠并不紧张，她对于苏成意的能力有绝对的自信，他安静地坐在这里，就让人觉得他身后自带无敌的主角光环。
她只是莫名有点同情这位副社长。
——你说你惹他干嘛啦。
肖倩已经认出来这突然杀出来的程咬金就是传说中那位撕漫男，怎么说呢
感觉大家确实没有夸张。
这也使得她对于这场棋局更期待了起来。
她男朋友别的可能不行，但下棋的技术是真不错，不然也混不到副社长的位置。
苏成意的前三手和楚倾眠方才下的一模一样，是故意复原的。
但接下来就完全不一样了。
苏成意眼睫低垂，是内敛而沉稳的神态。
看起来与他的棋风完全背道而驰。
落子即见血，步步皆杀招。
副社长从来没碰见过这样的对手。
什么套路，什么布局，根本没有，完全就是疯子一样的自爆式下棋。
问题是这样下去，不论怎么调兵遣将及时止损，你牺牲的永远比他牺牲的更多。
场上的黑色棋子越来越少，红方已然轻易占据了主导地位。
副社长额头已经开始冒汗了，他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勒令自己不能被对方的节奏带着走。
对手主攻右路，自己就进攻左路。
总之不能再一味防守了，这样下去只是慢性死亡。
副社长毕竟是身经百战，有许多的实战经验。
终于成功派遣棋子成功杀进对方腹地之后，他松了一口气，抬起眼睛来想看看对方对他这招反杀有什么看法。
迎上的是一双毫无波澜的黑色瞳孔。
副社长一怔，还来不及反应，对手就慢悠悠地吐出两个字来。
“将，军。”
他瞬间大惊失色，低头查看棋盘。
红方三枚进攻棋子车，马，炮均在右路，一眼望去满是杀势。
三子归边，死局已成。
副社长的脸涨得通红，他会下棋，自然知道这样已经没有挣扎的余地了。
可他抹不开面儿，只能装作还在看棋的样子。
但他懂棋，周围人也懂。见胜负已成定局，登时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将死了吧？”
“那肯定啊，没得玩了。”
“红棋下得好凶啊，看得我手心都冒汗了。”
“还好我不是黑棋，下完这盘要被整出阴影了。”
“这哥们儿太狠了，没见过这么下的。”
“上次这么紧张还是看公园大爷赌上十年退休金对弈的时候。”
周围人越议论，副社长的脸就越挂不住。
他掌心紧紧握住了一枚红色方的棋子，那是他以为的反攻的号角，没想到是自己的最后一步。
棋下完了。
苏成意拉开椅子，站起身来。
他看上去云淡风轻的，很难想象刚刚那样杀气纵横的棋局是他亲手下出来的。
楚倾眠看完这一场，只觉得跟自己下的那一盘棋，苏成意真的已经很留余地了。
如果说那一局叫湮灭人性的话，这一局简直就是把人性按揉搓扁油炸焖煮完还吃下去了。
“走吧。”
苏成意扬了扬下巴示意。
样子很拽。
楚倾眠想，算了，拽就拽吧，他拽有他拽的道理。
“等等。”
副社长的声音有点颤抖，但他听上去不像要认输的意思。
苏成意脚步一顿，饶有兴致地等着他的下文。
“象棋的确是你棋高一着”
他这句话说完，周围人都情不自禁地“噫”了一声。
哪能是一招啊，简直就是彻彻底底的碾压局啊，被按在地上打连口带血的唾沫都没吐出来那种。
“或许，你对围棋有兴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