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点点头，挥着竹竿将大白鹅赶上田坎，趁着最后的夕阳，缓缓归家而行。
苏成意也跟着起身，拍了拍大衣后摆沾上的草屑。
那栋漆黑的建筑矗立在夜色中，阴森可怖，和夏瑜手上画出来的倒是很有些类似。
苏成意双手插在衣兜里，沉默地看了半晌。
他倒是不觉得可怕，如果不是考虑到其他因素，他可能还会走进去看看。
在这种时候，倒是希望世界上真有所谓魂灵的存在。
因为如果他们存在，一定不会看着现世仅剩的唯一一个亲人，还战战兢兢地活在凶手的阴影之下。
那凶手毫无悔改之心，他晚上睡得很好，从不做噩梦。
他甚至会在探视记录上带着恶劣而挑衅的心理，写下受害人的名字。
苏成意起初是被这样的行为恶心到有点反胃，但现在重新想想，也就只剩下了冷静的审视。
不能以正常人的心理去看待和共情这样的罪犯，自然也不需要费心思揣摩和思考他的动机。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让他付出代价。
夜风四起，苏成意转身上车。
晚间的郊区小道上更加萧瑟冷清，一路上就只有他一辆车。
苏成意有足够的剩余空间用来思考问题。
方才的蓑衣大爷一直以来都是住在附近的，姓周，无儿无女，一直靠种田和养殖一些家禽为生。
快节奏的时代里，还是有这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群体存在的。
所以案子发生的那天夜里，他早就已经睡了。
相隔着足够远的一段距离，他并没有听到什么异常的响动。
是消防队赶来之后，他才被鸣笛的声音吵醒。
周大爷说，案发前两年，夏永志一家人才在这买了地，修了自建房。
夏永志是个货车司机，之前都是拉长途的，一去就是一俩个礼拜。
后来换成了短途车，一般就在棠安和隔壁市里跑跑。
夏永志一家人都很好，周大爷养家禽需要的一些饲料，基本都是他去城里送货的时候顺带捎回来的。
他老婆在镇里的小学教书，两个孩子一兄一妹也是乖巧，人见人夸。
总的来说，就是生活中非常幸福且常见的四口之家。
没人想到他们会突然遭到这样的飞来横祸，落得如此惨痛的结局。
出了这样的事，邻居自然是能搬就搬，有多远跑多远，生怕凶手再回来找茬儿。
周大爷却并不在意。
据他自己说，他孑然一身，一大把年纪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若有恶鬼索命，拿去就是。
如果在死前还能拖恶鬼下水，那未尝不是大功一件。
苏成意听着，却莫名有点难受。
总觉得这大爷有种平行时空的自己的感觉？
苏成意，种田养鹅版，主打一个“活着挺好，死了也行”。
不过或许正因为大爷这种心态，所以才会对第一次见面的他坦诚相告，有问必答吧。
不像其他人，对这样的事情都是能避则避，不想惹祸上身的态度。
总之，今天这趟来得很值得。
他想做的这件事很困难，所以战线自然也需要拉长，想在这几天内弄清真相是不可能的。
好在他一向很有耐心。
夜车开起来很爽，苏成意看着前方雾蒙蒙的路况，把音响的声音稍微关小了一点。
很像是恐怖片里会有可怕的东西拦路的场景，要不就是鬼打墙，开来开去发现还在原地。
苏成意一边漫不经心地想着，一边一脚油门将速度拉满。
可惜他一身煞气，鬼见鬼怕。
超速边缘的行驶速度之下，很快就看到了属于棠安市区的路牌。
苏成意将车窗摇下一点，凛冽的寒风冲刷着沉闷的车厢。
时间指向九点，正是夜生活开启的时分。
灯红酒绿，车水马龙。
苏成意目光落在商场LED大屏幕上的广告。
陈锦之新拍的香水广告，一个轻奢品牌，没有什么尬上天的广告词，屏幕上只是简单的脸部特写。
“北国雪松.”
苏成意默念出这款香水的名字。
陈锦之一接到这个广告，就马上寄了一瓶50ml的香水给他。
所以这时候一看到屏幕上的名字，苏成意就好像闻到了香水的味道。
纯粹的木质雪松的味道，雪山松林之间沉淀的冷空气。
像是凛冽的冬日寒风中爱人的拥抱，干净、清冽而温暖。
倒是很适合陈锦之，苏成意想。
他不怎么用香水，最多是整理衣柜的时候会往里面随便喷一点，上次喷的还是陈锦之给他调制的那瓶，是清澈透亮的茶香。
陈锦之很喜欢用香水，而且还是过一段时间就换一种味道，所以她身上无时无刻都带着非常好闻的香味。
不过她现在恐怕没什么时间自己调香了，而且光是品牌商送的都用不过来。
说起来，明天就要去见陈锦之了。
苏成意的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了起来。
要算起来，也有段时间没见面了。
虽然这次主要是为了《我是蒙面歌王》的节目做准备，但是无所谓，能见面就已经很好了。
苏成意指节敲着方向盘，心情很好。
机票是明天早上的，跟小郑一起，上午十一点抵达魔都。
临近开学，机票很紧俏，小郑说没有订到商务舱，问要不要换下午的航班。
苏成意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经济舱有什么关系，他要早点见到陈锦之。
“拨不通的电话信号丢失云层上，要做人上人，虽然你在经济舱.”
苏成意忽然想起来这首歌，随口哼了两句。
现在这个年代，距离黑怕在大众视野里火起来还有一段时间。
到时候说不定也是一种机遇。
已经有了些商业嗅觉的苏成意开始思考着这个问题。
“叮咚。”
手机短暂地响了一声，是小郑发来的消息。
不会又是纠结经济舱的事情吧？
苏成意暗自吐槽。
这家伙跟着李老混久了，显然已经是吃惯了国宴吃不了大排档了。
趁着红绿灯的间隙，苏成意拿起手机。
没想到却是小郑从节目组那边了解到的赛制信息，苏成意粗略看了两行，就皱起了眉毛。
好心情一扫而空。
《我是蒙面歌王》是淘汰制，总共有七位参赛（常驻）选手，除此之外每期会设置一位踢馆选手。
踢馆选手只有在投票排名前三位的情况下，才能获得留下的权利。
苏成意直接跳到最后，查看常驻选手名单。
好家伙，全是些老牌大腕，要不就是背靠大公司的当红新人。
显而易见的，陈锦之并不在其中。
什么意思？
红灯转绿，后面的车不耐烦地摁着喇叭。
苏成意深吸了一口气，把手机丢到副驾驶座位上，踩下油门。
手机还在叮咚作响，想来是小郑正在给他解释赛制。
苏成意却觉得莫名燃起一阵怒气。
虽然他还没有完全搞明白这赛制，但是这和一开始101公司所说定的完全不同。
而根据他对101公司的了解，这样的变动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靠北，陈锦之真是上了条贼船。
还以为出道是前路光明灿烂的开始，没想到是结结实实一脚踩进了大坑。
被困在这只会吃人血馒头的孬种公司，合约还有一年多，真是倒了血霉了。
一路飙车回到家里之后，苏成意压抑着怒气，开始冷静地查看小郑发来的信息。
小郑这次的看法和苏成意的直觉保持一致，他也觉得101公司有大病。
一开始所约定好的合同就是陈锦之会作为常驻歌手出席，没想到临了临了，节目马上开录了，忽然整这一出。
但凡换个有点血性的公司，绝对是要跟节目组打官司的，怎么可能忍气吞声，吃这样的哑巴亏？
公司窝囊的下场就是不仅艺人受委屈，粉丝们也跟着遭罪。
现在微博上的对家粉丝全都骑脸嘲笑，各种黑词条刷个没完，＃锦天后异想天开抢席位＃都来了。
除开这种面子问题，也还有别的更现实的问题摆在眼前。
小郑说，如果是作为常驻歌手，虽然也有成绩不好被淘汰的可能性，但是在节目中所获得的曝光和机会也更多。
并且，要到节目的第二期才开始有踢馆歌手的出现。
节目组为了综艺效果，一定会在把第一期的七位常驻歌手剪辑得其乐融融，十分温馨，相亲相爱一家人。
然后在最后的预告处，把踢馆歌手剪辑成来拆散他们一家人的恶人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