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介绍说是武大大一辅教员的年轻人笑容和煦,说话语气平和。
“我叫胡海朋,是你们这次的辅教员,很高兴见到大家,也很高兴和大家一起开始我的第五次辅教经历……
“不过有一点颇为可惜,我能为大家服务的时间,并不会太长。
“因为,我的申请刚被审批通过,等到你们这学期结束,我也将开启人生第一次,去到地窟作战一线。”
胡海朋说到这,由衷开心地笑了笑,然后转身,打开了一套并不复杂的电影录像放映设备。
但是,出现在荧幕上的影像,却并不是任何一部电影。
“这些,都是你们作为普通人时,绝不可能看到的……真实的历史影像。”
胡海朋像是历史记录片的旁白,郑重说道。
下一秒,惊呼声在偌大个礼堂内炸响。
镜头里,来自地窟的凶兽或者异人,发起猛烈的攻击。
一时间土石飞溅,簸土扬沙,镜头内的世界,宛如末日一般压抑和沉重。
而作为人类的武者从战壕里站起来,闭着或者睁着眼睛,骂着脏话,或者只是疯狂的喊叫。
这些武者十几个人,十几挺重机枪,先是疯狂的扫射。
以至于几乎整个画面都被枪火和子弹打击升腾的尘雾覆盖。
但是,当尘雾散开。
那些来自地窟的凶兽和异人,死伤寥寥。
大多数都是安然无恙,仅仅被逼退几十米开外。
它们悠然转身,以一种极为不屑地姿态,发足狂奔,狰狞着血盆大口,正面冲锋而来。
太快了,它们太快了。
转瞬之间,凶兽和异人,已经杀到战壕前。
下一幕,机枪和人体一起破碎,武者们的残肢,像被收割时候散落的稻穗,洒进地里。
再下一幕,更多的武者在疯狂反扑。
各种武技和秘术满天飞。
“杀!”
“保卫家园!”
“有死无生!”
“反攻地窟!”
“拔刀!冲锋!”
“吾死,山河在!”
但是,徒劳。
凶兽的肉体极度强悍,俯身冲锋,不断折返,每次冲击,都会在人群中犁出一条铺满血肉的路。
异人的身影更是变幻多端,行踪不定,每一次现身,便有一个武者尸首分离。
很快,这片原野上就已经满地都是碎尸残躯,血流成河,死寂一片。
死亡的武者已经死了,是幸运的。
而伤缺的人还在哀嚎……
这场景,或许用炼狱都不足以形容。
“很抱歉,带给你们这些。”胡海朋说。
满场无声,突然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发出了第一声哽咽,然后,是更多的哭号,从几乎一排,每一块区域爆发出来。
这里有许多学生自考入武大,都已经忘记本心。
国家培养武者,给予优待只是一方面。
最为重要的任务就是抵抗地窟,和保存国土边疆不受侵犯。
而在时间的演化下,有的人已经忘了最初的使命,只想着……成为武者,那就是凌驾普通人之上,成为人上人。
纵然有的学生不忘初心,一腔热血,但是看过影像记录后,也是浑身打颤子,实际面对,也无力承受这种战场的血腥残忍。
满场的哭号声中,胡海朋声音清朗而坚定,“很抱歉很抱歉,但是真的,这就是我们的敌人,我们至今仍不够了解的敌人,一个正在不断刺探地窟,搜索无望之海,不知何时会大规模入侵的异类文明……”
场下的沈北神色沉重。
开学大典先来一场爱国教育,无可厚非。
这是提醒众位学生,什么才是真正的武者。
但是……血腥的画面都是打上马赛克啊。
有的学生都吐了。
这味道也太冲了……
就在沈北以为胡海朋会继续接着爱国教育进行下去时。
等到喧闹的学生们终于安静之后。
胡海朋一改站姿,有些随意地,在舞台边缘坐下来,然后以一种很放松的状态开口,笑着说:
“接下来,我们聊另一个话题……爱情。”
这转的……场下一时间各种反应,有人笑,有人冷漠,有人害羞,也有人故作一脸正经。
谁能想到,武大开学大典,上一秒还是残酷的武者战斗,下一秒便是转折到爱情话题。
沈北心中竖起大拇指,不愧是基本国策。
没有爱情,不生娃,任何一个国家都无法长久。
“一日武者,一生武者,这是我们的命运,所以,首先我想说,武大校园……并不反对爱情。”
“其次,我可以坦白地告诉你们,在这里,因为某些客观原因,爱情,其实往往更容易发生。”
一片低笑和交头接耳声中,胡海朋脸色黯淡,语气沉重,提高嗓门:
“而最后,我要郑重告诉你们的是……它也很容易失去。甚至比发生更容易……突然,就失去。”
“你们有过邻家姐姐吗?”用一种朋友聊天的语气,坐在舞台边上的胡海朋突然说:“就那种,比你大个三四岁的,她跳皮筋的年纪,你蹲一边看,她背起书包上学的时候,你看着眼馋,她长高了,你还只是小小个的……你跟随过,羡慕过的姐姐。”
“我有一个,跟我一个村子的。我看着她跳皮筋,跟着她摘蕨菜,看着她上学校……直到有一天,她先长大了,变成了大姑娘,不再经常带着我玩。我们变得不再那么亲近了,只偶尔碰上了打个招呼,问说几句。”
第60章 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
“但是那也没关系,因为我也不知不觉在习惯,慢慢有了自己的生活。”
“后来,她读完初中就没再继续上学,跟亲戚去了听说很远的工厂上班……把她十六岁扎马尾穿衬衫的样子,停在我的记忆里……然后渐渐模糊。”
“再后来我上了高中,考上武大……进入武者联军。”
“那是五年多前的这个时候了,我的新兵期,很惨。担着恐惧,吃着生肉,挨着骂,训练繁重,还要三天两头被老武者欺负,整个人压抑痛苦……”
“就是那个时候,突然有一天,我又遇到她了。”
“当时我正帮一位老武者洗衣服,她经过又回头,停住,站那里,迟疑地叫了我的名字……她是那个夏天轮换回来休养的武者。”
“我们就这样,又遇见了,你们可以想象一下,在这里相遇,那种亲切。我当时几乎哭出来……姐姐也很激动。”
“姐姐是抵抗地窟一线的战士,身上很多伤,甚至左边面颊都有破片划伤,一道浅浅的疤,但还是很漂亮,有可能更漂亮了,性格也变得更爽朗。”
“我说原来你不是去打工啊。她哈哈笑起来,说原来是……说你个胆小鬼,读书郎,你怎么也来了啊?”
“她说,走,我请你……喝啤酒,你给我讲讲咱们村里现在怎么样了。我很想去,可是害怕,说我帮老武者洗衣服呢。”
“她说,就扔那……谁找你麻烦,我就找他麻烦。姐姐说有她在就别怕,说她可厉害了,现在是副队长。”
“那天我们聊了很多,彼此都没有顾忌。我们聊过去的事情,她告诉我,其实那时候她也遗憾过我们不再亲近。我告诉她村里后来的情况,小伙伴谁做了什么,谁嫁了谁……突然我想到一个问题,就问,对了,姐姐,你结婚了吗?”
“她笑起来说,你没吃喜糖吗?前几年,我回去办过酒的啊……预备请你,可是婶子说你那几天马上要高考,不能来。我还多给你留了喜糖呢。”
“我说哦,想起来了……我吃了你的喜糖。”
“姐姐说嗯,然后笑起来,说,其实是探亲假,为了让爸妈安心,我就找了一个战友扮外地新郎,把我娶走了。”
“我说那你们……”
“姐姐笑着说没,就演的,我看不上他。”
“后来的那段时间,姐姐经常来找我,我训练后也经常壮起胆子去找她……她给我买衣服,带我熟悉关于地窟的一切,护着我。”
“姐姐为了护着我和找我麻烦的劳务者比武,只一次对冲,她就赢了。姐姐真的很强,她说,要不是为了借机会给你上一课,教你姐姐实战里得出来的东西,我才舍不得浪费体力呢。”
“有一天聊天的时候,姐姐的战友突然说,要不,你们俩就凑一对吧,在这里遇见一个亲近的人,多不容易。”
“这要是在军队外面,姑娘一定会害羞,对吧?可是在军营,姐姐没有,她笑起来看着我,说胆小鬼,大学生,你还看得上姐姐吗?”
“我用力点头。”
“……”
“没太久,姐姐休假结束,要回地窟作战一线。她走那天,我要训练,不能送她……她来训练场边,跟我招了招手,就走了。”
“我在等她的信啊,五天,十天,半个月……直到有一天,教官突然说团参谋长找我,我去了,在办公室里,他们告诉我……姐姐牺牲了。”
“他们说,骨灰不久后会通过咱们的特别渠道送回来,她的战友都不在……九军山,英灵壁,你送你姐姐上去吧。”
“九军山英灵壁,几万个小格子,照片和姓名都不在外面……可是这五年多,我任何时间,都依然能清楚地想起,姐姐她在的地方,不用数,就知道。”
“送完骨灰后的第二天,我才收到姐姐的信,她说要不我们生一个孩子。”
“你们知道什么是崩溃么?我整整坐在英灵壁一个星期,无论刮风还是下雨。”
“军队领导一见我这幅状态,就给我退回原籍了。”
“至此,我很久没曾见到姐姐的……骨灰。”
“如果你们谁有在武科大学毕业后,进入军部,一定要替我去英灵壁,看看姐姐。”
胡海朋的讲述结束了。
没有补充任何道理和建议,就只是给新生们讲了一个真实的故事,关于他刚刚说起的,武者的爱情。
这一刻,全场沉默。
每一个人心头都压着一块沉甸甸的石头。
武者的爱情……来的快,去的更快。
今天可能还在通话,明天,那熟悉的号码,永久变成忙音。
简童死死攥着沈北的手臂,泪眼朦胧,显然代入感极强。
就差哭出声了。
沈北轻叹一声。
台下的人看着胡海朋,突然间才想起来,在今天刚开始的时候,他上台很开心地说,“不过,我的申请刚被军部审批通过……将去地窟作战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