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原始母系社会,并不是女性地位在部落中有多高,而是所有人都只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
全员内个。
农耕首次把人类限制在一片土地上,人类停止了采集的迁徙,这才首次形成了稳固的家庭结构,有了家庭内分工的需求。
人类想要生存,就离不开衣食住行,耕地种田解决了食物问题,修建房屋解决了住的问题,驯服牲畜伐木造车解决了行的问题,纺织裁剪解决了衣问题。
耕地、打猎、伐木、建造这种重体力劳动更适合男性,而女性因为体力弱势只能去做相对不那么重要的防止裁剪工作来换取自己的生活物资。
男女在一起,除了能够保证繁衍,更能够解决自己小家庭内部的基本生存需要。
而土地是生产资料,女性的纺织能力却只是生产力,因此掌握了生产资料的男性,在农耕文明的婚姻制度下,具有绝对的强势地位。
婚姻,从一开始就不是爱情的产物,而是生存的需求。
这样,才诞生了最初的婚姻,并一直跟随着农耕文明延续至近代。
人类社会长达万年的农耕文明,让婚姻制度一直都保持一种极为稳固的状态。
但现代工业文明又再次将人类从土地上解放了出来,人类恢复了迁徙流动,更把女性和男性之间的生产力差距,拉近到了史无前例的水平。
而且社会分工的细化,让人类不再依靠婚姻,只要有一份工作,同样能在社会中获得稳定的生活物资。
这样一来,婚姻一下子失去了生存需求的硬链接,只剩下了感情维系、社会习惯、宗教习俗等软性纽带,稳固性自然远比不上从前。
这是生产力发展所带来的必然。
方豫一面哀叹人类社会家庭伦理结构的崩塌,一面给陆嘉言打了个眼色。
撤。
之前答应和陆嘉言一起来看看沈舒窈到底见谁,倒不是方豫疑心沈舒窈有其他心思,他对自己这点信心还是有的。
主要是觉得沈舒窈的状态有点不对,有点担心。
既然对方是和亲生父亲在一起过生日,很明显对方的家庭又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内情,再听下去,就是故意偷听沈舒窈的隐私了。
不过……
在方豫的刻意遮掩下,自然不会发生类似突然搞出些动静导致沈舒窈父母发现他妈的狗血剧情,两人顺顺当当的就结账离开了福楼。
“舒窈她……好像也蛮可怜的。”
从福楼出来,陆嘉言沉默良久。
她发现,相比沈舒窈和很多人,自己此前虽然有痼疾缠身,但至少有个幸福的家庭。
相比之下,很多人身体可能是健全的,可生活却早就已经支离破碎。
“舒窈不需要别人的可怜。”方豫先是摇了摇头,随后眼珠一转,“既然你也觉得她可怜,那以后你就叫她姐姐吧。”
“呸!”
——
晚上十点半,沈舒窈开着公司的GL8,在自家楼下停下车,看了下吃剩下的大半盒蛋糕,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把蛋糕提上楼。
沈舒窈用蛋糕自带的塑料蛋糕刀和一次性碟子,把蛋糕分成了几份,放在了家门口流浪猫经常出没的地方,拿湿巾擦了擦手,走进自家楼门洞。
她家就住在海西市中心的一栋居民楼中,从居住条件来看,沈舒窈的家境不算好但也不算差。
虽然房子是老房子,但这里是海西财署十几年前盖的内部职工楼,面积在当年都不算小,一梯两户,建面八十平米的三居室,使用面积却足有一百二,这里又是学区,每平米近八万的二手房价格,只要卖掉房子,就能保证这辈子不愁吃穿。
到了家门口,沈舒窈咳嗽了一声,才发现门口的声控灯坏了。
沈舒窈叹了口气,掏出钥匙,打开门,屋里黑黢黢的。
打开灯,客厅里也没有变得非常明亮,整间屋子看上去整洁异常,却空空荡荡,除了必须的家具家电,似乎什么装饰物都没有。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一个充满怨气的中年女性声音从沙发处传来。
沈舒窈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表情,这才看向在沙发上穿着睡衣头发却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妇女:“妈你怎么还没睡?”
“睡着了好让你去和你那死不要脸的爹团聚是吗?你是不是就盼着我一觉睡死过去,再也不起来?”中年妇女冷笑一声,“你是不是又去见他了?”
“没有啊,今天公司加班,太忙了。”
沈舒窈抿了抿嘴,低下头,换上拖鞋:“妈,我今天加班太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我先睡了,你也早点睡。”
第391章 款项已经就位(6565)
“我早就跟你说过,上学的时候就是上学,去什么公司?我的话你就当耳旁风听不见是不是?”
“我已经和你邱姨说过了,毕业后就能进我们公司审计部,到时候她亲自带你,已经定好的事情,你不要总变来变去。”
中年妇女一边拿着用消毒液泡的惨白的抹布擦拭着沈舒窈刚刚进来时摸过的墙面和开关,一边板着脸不耐烦的训斥道。
沈舒窈忍不住:“妈,我早就说过了,我毕业后不去你们公司。一直就是你自说自话,怎么就是我变来变去了?”
沈舒窈并未告诉过母亲自己目前到底在做什么。
沈母沈丽君在大周人保做内审,沈舒窈当初的专业也是她选的。
很多人对保险公司的认知都局限在那些跟传销似的保险推销员身上,觉得保险公司很low。
而实际上,保险公司内部的职能岗是不折不扣的铁饭碗,只有权力没有义务的肥缺。
她和丈夫十五年前离婚后,就给当时才五岁的沈舒窈改了姓,跟自己姓。
沈丽君脸色一变:“你怎么不识好歹?你别以为国立的学生就好找工作,你也不看看,多少人想进我们公司都进不去?每年招聘会多少人都在投简历?”
“你知不知道为了你我说了多少好话?我算看出来了,你和他一样,都是白眼狼!一个大白眼狼!一个小白眼狼!”
沈舒窈忍了忍:“妈,明天是我生日,我现在不想和你吵架,我去洗澡了。”
“呵呵,你生日。”中年妇女说着说着,就开始掉眼泪,“你知不知道当年为了生你我吃了多少苦?那天正好下大雨,你那个白眼狼的爹这时候居然不在家,我自己一个人去医院……”
这么多年下来,这套词沈舒窈几乎都会背了,平时一般沈舒窈都会顺着母亲的话来说,并不是她认为母亲说的对,而是她觉得没必要冲突,她说她的,我干我的,表面顺着就得了。
我可不是我爸那种软柿子。
但今天,沈舒窈心情真的不怎么好。
听到沈丽君如同祥林嫂一般,又在絮絮叨叨的痛骂离婚的父亲一家,沈舒窈心中的烦闷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那不是因为你把他赶出去的吗?下暴雨你把他赶出去,结果他冒雨回奶奶家路上被三轮摩托撞倒,送到医院缝了三十多针!”
“你为什么总是认为别人对不起你?你为什么总想控制别人的生活?你有没有想过,你的不幸是你自己导致的?”
这几句话刚脱口而出,看到沈丽君脸上的表情,沈舒窈就有些后悔。
沈丽君不可置信的看着沈舒窈,脸上布满了被背叛的愤怒和惊讶,原本看上去虽然显得有些刻板却还算知性的脸上居然显得有些狰狞。
“谁跟你说的!?是不是他!?还是那个老太婆!?你们、你们……你们全都忘恩负义!白眼狼!!!”
“我鬼门关里生下你,你就这样对我?”
沈丽君抬起手,看上去像是要打沈舒窈,但始终没打下去。
抬起的手腕上密布着道道伤痕。
沈丽君捏着抹布的手指关节都已经有些发白,嘴唇颤抖,看向沈舒窈的眼神中满是绝望。
沈舒窈避开母亲的眼神:“我先去洗澡了。”
刚进卫生间,沈舒窈就听到门外传来撕心裂肺的“啊~”的一声痛哭。
靠在卫生间的门上,沈舒窈咬着嘴唇,浑身发抖,同样泪水止不住的流出。
面对这种令人窒息的亲密关系,不管她有多高的情商,也无法完全避免因此而带来的精神伤害,更无法避免完全不去伤害对方。
就在这时,卫生间门外逐渐没有了声音,沈舒窈突然觉得有点不安,紧跟着,就听到客厅处传来“咚!”的一声。
不好!沈舒窈面色一变,拉开卫生间的门,三步并做两步赶到客厅,只见客厅中央躺着一个被踢倒的塑料凳,一根褐色腰带系在自家的老式吊扇上,而上面吊着的,正是自己母亲沈丽君。
沈丽君双脚抽搐,双手想要上抬却好像根本无法抬起来,双眼暴突,脸憋得通红,显然刚刚把自己吊上去不久。
又来了。
沈舒窈忍住泪水,赶忙抱住沈丽君的大腿向上抬,将沈丽君从吊扇上救了下来。
“嗬~咳咳咳咳咳!!!”沈丽君瘫坐在地上又咳又喘,沈舒窈给她拍着后背,心里也有些后怕。
虽然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如果刚刚自己真的在洗澡,水声之下,没听到客厅的声音,沈丽君可能真就没命了。
“妈,妈,你这是做什么啊?我错了还不行吗?”沈舒窈带着哭音,“你要是真出了事,我该怎么办?”
“你救我干什么?让我死了多好~”沈丽君嚎啕大哭,“为你们付出了一辈子,最后就是这样的结果,啊啊啊,谁能懂我啊~~~”
听到沈丽君的哭嚎,沈舒窈泛起巨大的无力感。
自己能怎么办?
好不容易安慰好母亲,这么一折腾,就已经快要十二点了。
沈舒窈又洗了澡,这才回到自己房间,用空调被紧紧的把自己裹了起来。
虽然今天的温度不算太高,但夜里也有二十六七度,沈舒窈并没开空调,却仍旧感到簌簌发抖。
她很害怕,很怕自己原本已经走上正轨的人生因为这样的母亲而再次脱轨。
她更害怕,自己有一天会不会也变得和母亲一样?
我已经很努力的想要活成不一样的自己了啊!
我努力的自信,努力的强势,努力的哪怕卑微也要获得的幸福却看似这么不堪一击!
但这些还不是最害怕的,她最害怕的是,刚刚的某一瞬间,她居然有一种如果母亲就这样没了,是不是自己也算是解脱的想法。
虽然这只是一瞬间的念头,随后迅速被自己巨大的愧疚感所消除,但仅仅只是这一丝的念头,就让她现在无比的恐慌。
这可是自己最亲的母亲啊!
我怎么可能会有这种想法?
乌鸦反哺羊羔跪乳,虎毒尚不食子,难道我真的是个坏人?
沈舒窈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和负罪感。
她也在恐慌,这种情况下,自己和方豫到底能不能走到一起,未来究竟会怎么样?
她一直都在努力催眠自己,让自己面对一切都能表现得信心十足,但每次回到家,遇到这种情况,都会把她瞬间打回原形。
原来自己仍旧是那个五岁时看着手拿菜刀和疯了一样追着父亲砍的母亲而躲在一旁簌簌发抖哇哇大哭的小姑娘。
好像,一切都没有什么不同。
咚!
迷迷糊糊之中,沈舒窈听到自己的微信响了一下。
“唔……”沈舒窈伸手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一眼。
方豫发来的,就三个字。
“看窗外。”
看窗外?沈舒窈心中一动,拉开窗帘,向外望去。
沈舒窈家住在五楼,向下一看,除了路灯,好像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