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让对方看出什么端倪，小坤笑呵呵的迎了上去。
而卖给他粮票的那个中年男人因为是面对马路那边，在小坤转身前他就已经看到了江勇他们三人，他还看出来，这三个人似乎有些不怀好意。
尤其是中间那个男人，满脸的凶相，就好像时刻准备跟谁干架似的。
原本他是打算看在这个年轻人让自己赚了不少钱的份上，伸手帮一把，不过现在看到他跟那三人认识，也就把没说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便不打算再多管闲事，转身从另一边离开了这里。
中年男人看出来了，不管是买他粮票的年轻人，还是后来围过来的那三个人，他们都不是山房人，不出意外应该是从市里过来的。
那个年轻人是个行家，一开口就能听出来，是经常倒腾票据的，另外那仨人就不好说了，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
想到这里，已经离开走了几步的中年男人扭头朝路边看了眼，那边有几名或站或蹲，随意散开在路边的年轻人正注意着他呢，见他看过去，不约而同的点点头，随即就将注意力放到了邮局门口一侧的那四人身上。
邮局附近这一片都是他们的，他们是做生意的，虽然这个生意上不得台面。
可正是因为上不得台面，他们更不希望闹出什么大动静，将公安的视线吸引过来。
如果这几个人要在这里闹事儿，他们不介意教教那几位应该怎么做人，这里是山房，在别的地方再牛，到了这里，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
邮局附近倒腾票据的人不少，小坤之所以一过来就直接找那个中年男人，是他刚才过来打电话时就观察过，这个中年男人不出意外应该是这一片的头。
果不其然，他找上来谈妥价钱后，马上就有其他人过来送票。
本来他的打算是，如果被江勇他们发现了，他想借着这个中年男人在这里的势力脱身，可在看到江勇他们真的发现他后，他又打消了这个主意，决定还是自己面对。
其实最让小坤疑惑的是，从江勇他们几人匆忙的程度来看，离开市里到山房来，是很突然的一次决定。
他有些想不明白这几个人为什么要跑，难道说他们也知道要给市局副局长下套的消息走漏了，所以跑？
可不至于啊，那个计划又没实施，既然没实施，那就是停留在口中，纸面上，就算公安知道了，也不可能来抓人，总不至于这年头还因言获罪吧？
眼巴前明显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他需要先把这几个人打发走了再说。
江勇没接小坤的话茬儿，先是淡淡的瞥了眼那个离开的中年男人的背影，然后才看过来。
“你是我家前边那条胡同老孟的侄子，叫孟……”
“我叫孟坤，没想到在山房都能遇见熟人，这也到饭点儿了，三位给个面儿，我做东，咱们一起吃顿饭？”
小坤跟的是朱永扬，时间也不短了，老朱在京市街面上混了二十年，从未出过什么事儿，城八区，包括下面各县有合作的，见了老朱都得叫声朱爷，以示尊敬。
连带着跟在他身边时间比较长的那些兄弟的地位也都水涨船高，小坤就是其中之一，在外边，别人见到他都要叫声哥。
一般情况下，除非那些真正混的好的，否则小坤也不会随便见了谁都叫哥。
像眼前这个江勇，虽然不少人都叫他一声江哥，但也就是面儿上的话，背地里不少人都唾弃他，毕竟他干的那生意实在是有点提不上串。
小坤则是连面儿上的活都不愿意做，姓江的还不够格让他叫哥。
“来来来，抽根烟。”
就在这时，董红军笑呵呵的将话接了过去，发烟，男人间迅速拉近关系的利器。
“小坤，吃饭就不必了，好意我们心领了，我们刚吃过饭，对了，你是什么时候到山房来的？”
“刚到没多大会儿啊，市里过来每天就两班车，你们应该也是刚到这边吧？我记得早上我还在胡同口那里看到你们了。
嘿，咱们应该坐的是同一班车，在车上也没注意，我有点晕车，一上车就坐到了前边，你们应该是在后边坐着呢吧？”
接过董红军递来的烟，低头借着他手中的火柴将烟点上，小坤的嘴巴就叨叨了起来，一切显得都是那么丝滑。
如此自然的做派，让江勇不由得就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多想了。
“小坤你今天过来是……”董红军没有接小坤的话，而是继续问道。
“嗐，你应该也知道，我跟在城东朱爷的后边混，既然跟着人家混，就得听人家的吩咐，这不，我过来收点粮票。”
一边说着，小坤从自己身上挎着的黄挎包里掏出了厚厚一叠粮票，这些都是他刚才从那个中年男人手中收过来的呃。
“哎，你倒腾这个，每个月能挣多少钱？”看到小坤手中的粮票，董红军眼珠里的瞳孔微微一缩。
还是那句话，出来混为啥呢？还不都是为了钱，他们现在弄得那个生意实在是有些见不得人，而且危险系数太高。
最关键的是，每个月也弄不到多少钱。
董红军早就眼红这些票贩子左手倒右手的赚钱了，他也想弄这个，只是苦于找不到门路。
票贩子也不是那么好干的，自己手中没票，如果只是从市面上收，然后倒手卖出去，这根本就赚不到几个钱。
像小坤他们平时收粮票，都是跟卖家说好后，直接拿着粮本去粮店，将粮本上定量粮的份额兑换成全国粮票，这样操作是最便宜的，但你必须能搞来介绍信，也就是某单位开出来的去外地出差的介绍信。
如果没有这个介绍信，就只能兑换出本埠粮票，本埠粮票在市面上的价格就大打折扣了，最值钱的还是全国粮票。
本埠粮票，一般指的都是所在省市发行的，具体到下边县里，就像山房县，也有他们县里的粮票，这种粮票只要出了那个地方就没法用了。
票贩子倒腾的粮票都是全国粮票，本埠粮票很少有人要，除非是外地过来出差的，而且需要在这边呆不短的时间，经常跑的那些人，到一个地方后，第一时间就会兑换一部分本埠粮票。
在京市，一斤全国粮票可以兑换两到三斤本埠粮票，有些省市还能换的更多，可在饭店吃饭时，对于饭店来说，二者的分量是相同的。
等回头要离开这里时，再将手中剩下的本埠粮票，稍微折一点兑换回全国粮票，这样一来，出差这个人利用这其中的差价就能落到自己口袋不少。
如果没有一定的门路，拿着钱想收全国粮票都收不到，只买一点的除外。
而且，现在各个市场的势力范围早就划分完毕了，突然冒出来一个就是从别人口中抢食吃，那人家不找你麻烦才怪。
所以，尽管眼馋这一块的利润，董红军也一直都是没办法得门而入。
今天见到小坤了，他忍不住的还是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
第535章 碰巧
别说董红军眼馋，就是江勇也一样，他也想在这个生意里插一脚，可已经形成多年的旧规则，旧体系，哪里是那么容易打破的，他是胆大，但不是傻。
想插手这个生意，小打小闹还可以，但这样根本就赚不到什么钱。
可一旦敢弄大了，那些真正的大佬反手就能拍死他，就像朱永扬，武宣有一半的鬼市生意都在他的控制下。
别看他在李言诚和金智海面前那么听话，可在道上，也是鼎鼎有名的狠角色，他的生意能横跨几个区，让别人提起他得叫一声朱爷，真不是白给的。
像江勇这种小角色，如果不是这次牵扯到了李言诚，根本就入不了老朱的眼。
“这哪儿有定数啊，做生意，今天有明天没的，再说了，赚来的大头都是朱爷的，我也就是混个肚子圆。”
面对董红军的询问，小坤笑呵呵的敷衍道。
他才不会轻易跟别人说每个月能挣到多少钱呢。
老朱在钱这方面，对待这些跟他很久的老兄弟们从不吝啬，小坤从十几岁就跟上了老朱，截至到现在也已经十年了，他现如今基本上每个月都能拿到三四百块钱，春节前的那个月还会有奖金，奖金就是多给一个月工资。
小坤从前年开始，每年都能赚到五千块钱，这还不算每到过节前，老朱还会给他们发一些米面油之类的东西。
也正是这样，跟着老朱的那些兄弟，各个都对他死心塌地，因为确实能挣到钱啊。
这些情况外人并不知道，朱永扬严禁他们对外泄露收入情况，他觉得自己可以对这些跟他时间长的兄弟们好，哪怕自己少挣一点都可以。
但绝对不能让别人眼红他们，要是让别人知道他们一个月就能挣别人几个月甚至一年的工资，那祸事也就该来了。
见他不愿意透露详情，董红军也没再追问，转而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只能等下午四点那趟车了，哎，你们到这边是……”
“哦，我们过来办点事儿，小坤，现在距离发车时间还早，我们那边有歇脚的地方，离这儿也不远，到我们那儿休息一会儿吧。”
董红军发出了邀请。
小坤心下不由得就是一咯噔，他知道，这仨人对他出现在山房的疑虑并没有打消掉，他要是跟着过去，那等待自己的不一定是什么。
可如果不答应……
他不动声色的扫了眼江勇和另外那个始终没说过话的人，只从这俩人一脸的凶相就能看出来，他要是不答应，搞不好这俩都敢在这儿对他动手。
不过，即便要动手，他也没打算跟着他们去那所谓的落脚点，真要跟他们走了，结果是什么可想而知。
小坤最佩服的人，就是战争年代那些历经酷刑，却依然誓死不从，坚守自己心中信仰的那些人。
他很清楚，自己做不到那样，都不用动手，可能吓唬几下他就会全部交代了，要是让这仨货知道他给公安通风报信了，绝对能弄死他。
所以，与其过去送死，还不如就在这里，他不相信这仨敢在这么多人面前动刀子。
就在他刚准备开口拒绝的时候，不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道颇为严厉的声音。
“你们几个干嘛的？”
闻声，四人同时转头看去，只见不远处两名身着警服的公安正向这边走着，其中一人还抬手指着他们这里。
看到公安，小坤原本有些紧张的心呼的一下就放了下去。
而看到公安过来，江勇三人的脸色则难看了许多，
眼尖的小坤看到了街角处，刚才卖给他粮票的那个中年男人的身影一闪而过，心里马上就明白，应该是这个人过去叫的派出所的民警。
这个中年男人看出来了那三个人对小坤不怀好意，他不想让这些人在这里闹事儿，这样对他的生意影响不好，离开后他想了又想，还是决定先下手为强，便跑去派出所将民警叫了过来。
这边，看到民警过来，董红军朝前迎了两步，未语先笑，同时手中的烟也递了过去。
“公安同志，我们是朋友，在这儿闲聊一会儿。”
“闲聊？不抽不抽，收起来。”民警推开董红军的手，走到了小坤他们面前。
“你们是哪个单位的？”
“公安同志，我们没单位，去年才下乡插队回来，正等待安排呢。”
还是由董红军跟民警沟通，看得出来，他们三个人里，就姓董的能稍微活泛一些，笑脸也能稍微多些，而江勇和另外那个，长的就是满脸凶相，怎么说呢，反正看着就不像啥好人。
这不，过来后，两位民警的眼睛都不停的往那俩家伙脸上扫。
“下乡插队回来的？家是哪儿的？”
“不远不远，就在前边那个路口左拐六号院。”
“怎么，你们四个住在一起？”问话的民警眉头一挑，抬手将江勇和小坤他们四个人挨个指了一遍。
“呃……”董红军被问的有点发愣，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了。
其实他一开始就把话说错了，江勇在山房是有身份的，虽然那个身份是假的，但也有档案，有户籍，而且按照档案上来说的话，他还是有工作的，工作单位就在市里。
否则，房子空在那里，人不在这里住，说不过去。
董红军也是说顺嘴了，根本没想那么多，现在想往回圆都不好圆。
这就是人们常说的，说一个谎话，就需要无数个谎话来圆，关键是你还未必能圆的回来。
“嘟嘟嘟……”
就在董红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民警的问题，急得脸色都开始变红的时候，几声由远而近的摩托声将两位民警的注意力给吸引了过去。
两辆军绿色的偏三斗，每辆上都坐了五个人，有穿便装的，也有穿警服的，当摩托车走到路口时，第一辆车上坐在司机后边的那个人看到了邮局门口围了一圈人，那一圈人中间则是两名民警面对四个青壮年男人。
见状，那个人抬手指了下邮局这边，骑摩托车的司机直接就将车停在了路边，跟在后边的那辆摩托也停了下来。
邮局门口围的这一圈人，就是看热闹的，看那两位民警为什么找那四个人。
“咦，是刑警队的乔队长。”两位民警中，过来后一直没说话的那个看清楚摩托车上坐的人后，有些惊讶的说道。
他说的乔队长，是山房县公安局刑警队的副队长，也就是坐在第一辆三轮摩托司机后边的那个中年男人。
摩托停稳后，不等下车，乔队长洪亮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都围在这儿干嘛？散啦，该干嘛干嘛去。”
普通老百姓也许不认识刑警队的副队长是谁，但那些山房县混社会的却没人不认识这位，随着乔队长的声音响起，围观的人群瞬间就散掉了大半，这些人并不是走了，只是稍微走远了一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