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响点点头，表示明白，随即脸就沉了下来，问道：“那大姑和二姑没来？”
今天是中秋佳节，都这么晚了，快下午四点了，没来的话估计就不会来了。
奶奶低头，垂下眼睑，轻叹了一口气。
她有一个儿子，三个女儿。儿子和媳妇在08年死于一场天灾，由于那场灾祸发生在外地，连尸首都没找回来，无奈之下只好立了衣冠冢。
三个女儿则各有际遇，大女儿嫁给了邻村一名男子，对方在本县做生意，全家也定居在县城，有车有房，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二女儿则远嫁两百公里之外的另一个县城，普通工薪阶层。
三女儿就是李响的小姑李彩红，过得最为惨淡。
李彩红年轻时颇有姿色，但农村出身，学历不高，然后……被黄毛给骗了吧。
当时，李响父亲和奶奶都是严厉反对的，但架不住李响小姑想嫁，就嫁了。
在结婚第二年，孩子不满一岁的时候，男人就犯事了，判刑二十年，现在应该是第十六年，还未出来。
李响小姑也是硬气，没有改嫁，孤身一人抚养儿子，在县城打工，至今房子还是租的。儿子也不争气，跟他父亲一样也混成了黄毛，去年初中毕业就进入了社会，现在据说在一家KTV当服务员。
三个女儿，值此中秋佳节，竟然只有一个混得最差的小女儿过来探望，李响心疼小姑之余，自然颇为生气。
二姑家离得远，倒也罢了，大姑家就在县城，她家又有好几辆车，现在路况也还行，开车回来也就半个小时而已。
“响儿你别生气，你看，那不是你大姑父吗？他不是来了吗？”李响奶奶忽然开心地笑了起来。
李响一看，果然，一辆黑色大众缓缓驶来，车窗开着，确实是大姑父。
李响不由面色稍霁。来了就好。虽然似乎没有看见大姑，时间也晚了点。
“可能是怕麻烦奶奶做午饭，故意挑晚了一点来？”李响如是想道。
很快，大姑父就将车停路边，下车从后备箱拎出一箱“六个核桃”，快步朝家门走了过来。
“老娘，身体还好吧？李响，你也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哟，这还买三轮车了？”大姑父笑嘻嘻的，将礼物放在奶奶脚边，然后目光就落在了那辆三轮车上，眼睛里一抹鄙夷之色一闪而过。
李响本来心情稍微好了一点，可是一瞥眼，见那礼物哪里是六个核桃，分明写着“六个核弹”！
我去，大姑父在县城做生意的，怎么会不认识六个核弹？这是故意的，还是故意的？恐怕是没有特意准备，顺手在哪处路边摊随意买了个便宜的吧。
而且大过节的，连个散装月饼都没有。
李响本来想递烟的，冷哼一声，就没搭理他，只是冲奶奶说道：“时间不早了，奶奶，我去给你做晚饭。”径直就去厨房了。
大姑父：“……”
哂笑一声，冲丈母娘道：“小响这脾气挺冲啊，说得不好听一点，情商太低，以后在社会上恐怕混不开，要吃大亏的。”
李响奶奶想起之前李响说的，以后不出去了，就留在家里，心中不由担忧，莫非孙儿在外面受了委屈？于是对女婿说道：“他年纪小，不懂人情世故，你身为姑父，以后多提携提携他。”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大姑父爽快地拍了拍胸口，只是心中哂笑，想我帮你？帮你还不如帮我儿子呢。
“玉儿呢？她怎么不回来？”李响奶奶还是很想见见自己大女儿的。
李响大姑父点了一支烟，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吞云吐雾，说道：“家里新开了一家瓷砖店，生意特别好，她忙着看店呢。她也想回来的，就是忙不过来，托我向您问好。”
他其实早上就来了，先去了邻村自己老家，玩到现在，要回城了，这才顺便过来探望一下，免得别人说自己不懂礼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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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李响奶奶便不吭声了。
大姑父一支烟抽完，说道：“老娘，时间不早了，我就不多待了，下次再来看你。”说话之间，眼睛就朝门口那些走来走去的土鸡看了一眼，又盯了盯不远处的三只土鸭。
李响奶奶就道：“我帮你抓一只鸡回去吧。”
大姑父喜形于色，连忙道：“不用不用，我自己来，您拿把谷子来，将它们引过来就行。”说着站起来，去李响家里面找了个蛇皮袋。
李响在厨房里看见，不由撇嘴。不过奶奶说要给，那就给呗，毕竟这些鸡啊鸭啊，都是奶奶养的。
很快，奶奶就撒谷子，鸡和鸭见状，就都围了过来。
大姑父眼疾手快，双手一捞，顿时抓了两只肥美的母鸡，其余的鸡鸭见状，立马逃走。
“老娘，再来一只鸭。”大姑父将土鸡装进蛇皮袋，扎住袋口。
奶奶皱了皱眉，但还是开始撒谷子，唤鸡鸭过来。
鸡鸭也许是蠢笨，也许是相信主人，仍旧有十余只围了过来。
大姑父见状，故技重施，就麻利地抓了一只土鸭，塞进了蛇皮袋。
我去，李响忍无可忍了，快步走了出来，一把夺过蛇皮袋。
“你干什么？”大姑父怒了，生气地喝斥道。
李响挑眉道：“你给奶奶带了什么礼物，就想拿我们家两只土鸡，一只土鸭？你城里人，难道不知道这土鸡土鸭的价值？”
“切，两只鸡、一只鸭能值多少钱，你一个大男子汉，怎么跟娘们一样小气？”大姑父再次轻蔑地笑道。
李响道：“就算再不值钱，也比你那个冒牌的六个核弹贵几十倍！你不小气，大老板开车的，拎个这种垃圾东西来？”
“你！简直神经病啊。”
“滚！”李响忍无可忍。不仅仅是因为对方今天的做派，而是对方二十多年来丑恶的嘴脸。以前，李响没有当家做主，他父母老实，这才被人欺负。现在，他可不想惯着对方。
这种亲戚，不要也罢。
大姑父气得发抖，扬起手来，李响瞪了一眼，怎么，你还想跟我动手？
大姑父被李响犀利的眼神吓了一跳，心中一个咯噔，便缩回了手，生气地说道：“就你这个情商，跟你表哥提鞋都不配。”
自然是说不如他儿子。
转身便走，很快，车子就远去了。
李响奶奶叹了一口气，说道：“响儿，你做得有些过了，这样会让你大姑没面子。”
李响十分无语地道：“奶奶，人家什么时候瞧得起你了？你看看买的都是什么假冒伪劣产品。我跟你说，这六个核弹就是冒牌的，顶多三十块钱，便宜倒不说，关键是您一大把年纪了，吃坏了身体怎么办？”
“大姑要是真的孝顺，生意就不能暂时放一放？连半天的时间都抽不出来？”
说着，便将那箱垃圾饮品拆开，拿出三罐，倒在了狗盆里。
两只大黄狗见状，过来吧啦吧啦舔，吃得可香了。
房顶上，一只怀孕的老狸花猫见状，灵巧地跃下地面，也凑了过来。
李响突然有些后悔，大黄狗吃了可能没事，这只老猫可是怀了宝宝的，万一吃流产了怎么办？连忙制止，将狗盆拿去倒了并清洗干净，至于其余的，到时候找个机会扔掉。
奶奶看李响忙来忙去，忽然感觉……腰杆硬了些。
这有孙儿撑腰，就是好。其实，她活了七十多岁，虽然没什么文化，但谁对她好，谁对她坏，还是分得清的。
没多久，小姑就回来了，奶奶可高兴了，刚才的一点不愉快不翼而飞。
李响和小姑打了招呼，说起刚才那个事，小姑竖起大拇指，觉得李响做得对。
又劝解她妈：“妈，你一大把年纪了，不要老是为别人考虑了，该自己享享福了。那土鸡、土鸭，你留着自己吃不香吗？就算不吃，留着下蛋也好的。”
李响留了小姑吃饭，虽然是家常便饭，但一家人吃得开开心心。
临走的时候，小姑塞给老母亲200块钱。
奶奶自然不要，说买了这么多东西了，钱就不要了，你也不容易，小姑就说，是打麻将赢来的，可能老天知道自己要孝顺老母亲，特意让自己今天手气爆棚。
李响便将刚才大姑父抓的两只土鸡，一只土鸭，让小姑带回去。他刚才没有将鸡鸭放走，就是等的这一刻。
小姑推脱不过，最终只要了一只土鸡，还邀请李响去她家里做客，给他做好吃的。
第4章 鸡婆龙
由于小姑没有车，是坐公交车来的，而李家村离城乡公交的那条路线最近的站点还有几里路，所以，李响骑三蹦子送小姑。
小姑自然不介意，跳上车厢，让李响带她兜风。
一路上，两人聊了许多，小姑提到她的儿子时，还是颇为欣慰的。
“小响，你表弟虽然不成器，连高中也没考上，但是人特别本分，特别孝顺。”
李响：“……”心说小姑你是不是对“老实本分”有什么误解。
小姑似乎听到了李响的腹诽，连忙补充了一句：“当然，他也有很多缺点。现在才16岁，就到处沾花惹草，女朋友都带回来好几个了。”
李响：“……”感觉受到一万点暴击。我去，才这么一点大，女朋友就体验好几个了。可怜他，两世为人，至今处男。
“怎么样，你在大学谈过几个女朋友？”小姑问道。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李响闷闷地道：“没谈过啊。”
“工作之后呢？”
“也没有啦！”李响感觉好失败。
小姑不由安慰道：“你也不用太老实的，又不是说谈了就一定要结婚，先谈了玩玩嘛。唉，你这回了乡下，机会就更少了。要不我让你表弟给你留意一下，看有没有合适的女孩子介绍。”
“那谢谢了，呵呵。”李响自然不可能放在心上，表弟那个圈子，能介绍什么好女孩。而且，他现在这么穷，一事无成，即便有好的女孩，人家也铁定看不上他。
不过他不得不承认，这一点，他不如表弟多矣。表弟也穷，学历还低，但就是身边不缺女孩子。也许，表弟是继承了他那个黄毛父亲的泡妞天赋。
有一搭没一搭的，很快就到了大路上。
“小响你快回去吧，天都要黑了，我一个人在这里等就行。”
“没事，我送你上车再返回。”李响心道，我怎么放心你一个女人孤身在路上等车。虽然，乡下的治安其实挺好的。
小姑耸耸肩，心说小响还是个暖男。她以前是和李响很熟，但自从李响上了大学之后联系就少了。
大一大二，李响寒暑假还回来一下，等大三大四，就只有过年那几天回来，工作以后，更是连过年都不怎么回来了。
李响确实工作两年，都没在家里陪奶奶过年，不是他不想回，而是火车票难买。坐飞机又坐不起。
前世亏欠奶奶太多，这一世，李响要好好侍奉奶奶。
看着小姑上了公交车，李响这才开着三轮车回家。
陪着奶奶聊了一会儿，夜幕降临，奶奶年纪大，神情困倦，李响就去烧水，给奶奶将洗澡水准备好，李响则来到前院坐在椅子上，喝茶，吃月饼，赏月。
中秋的月亮，又圆又大，如一轮耀眼的银盘悬于天空，将院落照耀得宛如白昼。
李响忽然感觉，整个人都放松了，身上无形的枷锁消失。
前世末日的艰难，这一世职场的辛苦，在这一刻都消失无形。
他很享受这份宁静的时光。
前世，曾有过一段失业的日子，没工作，感觉天都塌了，后来准备许久的考公又没考上，感觉天都塌了，末世来临，感觉天都塌了……
但现在看来，那些都不值一提。反而，像今夜这样难得的美好时光，才是最最珍贵的。当“黑暗”降临之后，再也难觅这样的净土了。
李响起身，在月色下伸展躯体，做一些特别的有韵律的动作，并按特定的频率呼气、吸气，一遍又一遍，非常认真。
他前世得到过一门呼吸法、几套体术和格斗术，并且练出了门道，成为了超凡者，现在重生，再一次成为了“普通人”，自然要捡起来。
他重生的那一天其实就开始练习，每天至少半个小时，可是，却再也没有前世那种奇异的感觉了，比如体内出现一股暖流，力气明显增大之类。
李响猜测，可能是因为末世未到，这个世界还没有涌现出超凡粒子，即便再高深的呼吸法和体术，也无用。
不过李响没有放弃，他打算坚持不懈，日复一日练习，熟能生巧，因为他知道，一旦“黑暗”降临，这个世界就会变得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