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尔注意到死老鼠一行几乎什么都没拿，恍然大悟，胡乱编了个借口：“你知道的，为了达到最好的表演效果，我们一般都是自带演出设备。”
看来两人真没什么演出经验，死老鼠扶额。
“我们现在还有一个小时到达位于哈林区的夜店，假如RFK桥这个点不堵车的话，还是能在规定时间内赶到的。”马文面带笑意，下一秒突然变脸，咆哮起来：“前提是你们两个把这堆破烂在一分钟内搬到商务车上，现在立刻马上！”
·
不幸中的万幸RFK桥并未堵车，司机也还算给力，给瑞恩和乔尔空出来只有十五分钟的准备时间，但依旧无法更换自己的设备。
“瑞恩，你有没有发现周围有些奇怪？”正在低头捣鼓线缆的乔尔这时抬头。
“发现了，这家夜店黑人比较多。”站在他身边的瑞恩点点头。
室内夜店里此刻已经汇聚了大批的黑人，白人反倒是极少数。
这很不寻常，之前在ultra音乐节上黑人观众才是极少数。
并不是说黑人没有制作电子音乐的天赋，事实上音乐就是黑人的种族天赋，米国音乐约等于黑人音乐。
在电子音乐领域浩室、科技（Techno）风格都是由黑人缔造，黑人中也不乏卡尔考克斯这样的“电音界元老”，德瑞（Dr.Dre）第一次在观众面前表演的也是作为dj。而是黑人压根就不喜欢听电子音乐。
“这再正常不过，黑人聚会只会放hip-pop，这叫21世纪的新种族隔离制度，物理的墙用铁锤就能砸开一个洞，但心中的墙要难拆除得多。这里黑人多，是因为我们在哈林区，这是曼哈顿的黑人聚集地。”乔尔低声道。
“‘黑人文化复兴’？”瑞恩想起阿比盖尔讲过这部分内容。
“没错，大萧条时期这里的黑人占七成，由此诞生了一批黑人文学家，诗人，黑人剧院，这里是米国文化的发源地。街头文化都是半个世纪以后的事了，更不要说hip-pop。”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黑人不喜欢电子音乐，而现场又有这么多黑人……”瑞恩隐隐有不祥的预感。
“见机行事，不喜欢听电子音乐就改放hip-pop，总不至于将我赶出去！”乔尔十分有自信。
瑞恩点点头。
最初的预热表演还算顺利，乔尔带来了经典串烧点燃现场，瑞恩则在关键时刻切入，播放Tremor。
“把手举起来！”瑞恩在舞台上随着节奏跳跃，高举双手。
可是却无一人响应，夜店内的灯光昏暗，瑞恩只隐约看到了一片片“白色月牙”，那是黑人的牙齿，那场面甚至可以用渗人来形容……
瑞恩只得回到dj台后。
“现在只能更换曲目。”乔尔开始操纵碟机，下一秒Tremor的重低音被急剧放大，产生足以震破耳膜的巨大轰鸣。
“shit！”匆忙之中，乔尔快速将按钮往下调。
现场所有的声音又瞬间消失，现场所有人顿时面面相觑。
“怎么搞得！”乔尔额头冒汗，动作有些慌忙。
“我来。”瑞恩接替了乔尔的工作。
“那我来控场！”乔尔深吸一口气，拿起旁边放着的话筒。
“额，我们的设备好像出了些问题，我们正在准备播放你们最喜爱的hip-pop，蹦蹦蹦，tititaka。”乔尔手舞足蹈来了段口技。
台下一片死寂。
“那我们不如讲个笑话，哈哈。”乔尔讪笑，活像是遇到直播技术原因没话找话的电视主持人。
“我可以证明上帝是个黑人！”乔尔道。
“你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吗？每个人都叫他父亲，但是……从来没有一个人见过他，哈哈哈！”
“额，那我们再来一个，你们知道nike和kkk有什么相同点吗？”
现场发出巨大的嘘声。
“他们都能让黑人跑得更快！”
·
“误会，那孩子智力有问题！刚刚拿到的报告！我发誓，绝对没有任何冒犯的意思！”
门口传来马文和夜店工作人员交涉的声音。
“呜呜呜……”乔尔用纸巾擦拭泪水，不慎碰到眼部的淤青，疼得直抽气。刚才幸好瑞恩在第一时间把他拉走，也幸好在曼哈顿的哈林区，要是换布鲁克林或者布朗克斯这种地方，乔尔只怕已经被打成筛子了。
死老鼠瘫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双眼空洞。
瑞恩则在打电话询问明天回纳什维尔的机票，原定在纽约的三天演出到此为止。
过了一会，瑞恩一个人走出房间，关上门时，还能听到马文的咆哮声。
“白痴！你把一切都搞砸了！”
瑞恩穿过走廊再次来到夜店舞台后方，他得找一个合适的当口，在不惹怒这帮黑人的前提下，将放在旁白的电音设备拿回来，那可是乔尔最昂贵的财产，比他的车还要昂贵。
电音演出被直接取消，现在夜店中已经变成了嘻哈音乐的海洋，瑞恩看到几个黑人女舞者正在舞台上跳抖屁舞。
而夜店也变成了舞厅，瑞恩看到不少人跳着一种起源于哈林区的特殊摇摆舞，双腿站定，上半身则如同触电一般，胡乱摆动，这被称作——哈林摇（Harlem shake）
刹那间，久违的强烈即视感再度袭来，传入瑞恩耳朵中的低音鼓点仿佛被施加了混响和延迟效果，强劲的低音中铜管声格外清晰。
“Con los teroristas（和恐怖分子在一起）
Ta Ta Ta Ta
And do the Harlem Shake！（一起哈林摇）”
随着旋律一起浮现于脑海的，是一连串视频画面，与之前的TremorMV完全不同，这一次大量的画面片段拼接在一起，这些场景非常生活化，而画面的人们上一秒还在做着正常的事，上课、上学、坐班、健身、做饭、用餐等等，下一秒，这群人突然身穿各种奇装异服，在哈林摇的节奏中做着触电般的摇摆，以及各种奇葩动作。
就像是youtube上的恶搞视频，与其他恶搞视频不同的是，这些视频在不断被模仿，被模仿后还会二次传播，就像是病毒在集体内不断地复制传播再复制的循环过程。
俗称，病毒式传播。
瑞恩联想到乔尔正在搜集的LOLcat梗图。
虽然是首沙雕歌，却有发展成一个网络迷因（Internet meme）的潜力。瑞恩心道。
选沙雕歌，是为了快速成名，服务剧情。下一首就是大家喜闻乐见的Progressive House（渐进浩室），且比较著名。
第34章 采样
毫无疑问，Tremor是首非常棒的电子音乐，瑞恩在ultra音乐上甚至没有找到同类作品，这首结构简单但会给人带来充沛能量的电子音乐领先业内同行几年。
诚然，优秀的作品往往能够靠口口相传在一段时间后获得肯定，但这不意味着短时间内就一定会引爆市场。
由于缺乏“话题点”，tremor必须依靠口碑，这需要较长的时间。
从这个角度讲，对于希望快速从无到有积累名气的瑞恩而言，Tremor也许并非是最合适的“处女作”。
不过都是即视感赐予，瑞恩也没资格挑挑拣拣就是了。
但随着即视感带来的第二首电子音乐，情况就完全不同。
她能够靠蹭名人获得第一波关注，我难道就不可以吗？
但是话说回来，现在当务之急是将这首歌制作出来。瑞恩听出来音乐中的女性声音说的是西班牙语。
他立刻拖着一堆设备回到休息室，此时其他人也收拾好个人物品，准备一起离开。
演出被中途取消，众人的表情都有些凝重。
“所以，我们现在可以返回纳什维尔了对吧？”瑞恩现在满脑子都是尽快将哈林摇制作出来。
死老鼠的经纪人马文冷哼一声：“你在开什么玩笑！要走也可以，把合同的违约金出了，你们俩现在倒欠我们钱，懂吗？”
瑞恩刚才已经代表乔尔赔礼道过歉了，虽然乔尔搞砸了演出，并且让死老鼠的团队出了额外赔了笔钱，但毕竟瑞恩和死老鼠之间还有合作，死老鼠表示一部分违约金会从乔尔在单曲专辑中的收益中抵扣。
“接下来就只能拜托马文在临时寻找合适的演出夜店，价格好商量。”死老鼠陪笑道。
巡演下一站在一周之后，团队都已经从加拿大到纽约了，机票还有这几天食宿工资都是开销，出了这档子事即便不能扭亏为盈，能挽回点损失也好。
既然还要继续演出，瑞恩和乔尔就更不能离开了。
“下周我不想再看到他们俩！”马文彻底受够了，接着拿出电话，试着联系一些纽约当地的演出机构和中间人。
·
瑞恩和乔尔刚回到酒店双人房间，原本还哭哭啼啼的乔恩立刻止住了眼泪。
“那马文恨不得把我生吃了，我不哭得稀里哗啦示弱，嘶~这帮黑人还真是下死手。”乔尔对着房间里的镜子检查脸上的伤势。
真不知道该说你聪明还是傻。瑞恩摇摇头，立刻打开设备箱，将笔记本电脑拿出来。
“你拿电脑干嘛？”
“我那个来了。”瑞恩头也不抬地道。
“你也来了？”乔尔立刻走到瑞恩旁边。
经过了长达一个月高强度混音练习，瑞恩早就不是那个电音小白，在乔尔的注视下，瑞恩开始了行云流水一般的操作。
这首歌用的808低音鼓，期间夹杂军鼓和拍手声……还有一点踩镲（Hi-hats），瑞恩回忆着，双手操作干脆利落。
主奏是Trap风格常用的铜管合成音色（Brass Synth），好像是多种音效叠加，我想想，应该是扭曲（Distortion）效果，应该还有混响（Reverb）和延迟（Delay）。
瑞恩戴上耳机尝试听了几遍。
不对，还差了一些，对，是这个，原来是在鼓组加了低通滤波（Low-pass filter），这样听起来就对了，完美！
完成主奏后，瑞恩又如法炮制完成了FX音轨，至此一首新的电子音乐就基本完成，耗时不过十五分钟。
一旁的乔尔完全看呆了，正常情况下，DJ往往先想到一段主奏，并在这段主奏的基础上来来回回不断进行拓展，添加各种音效和细节。就像是雕刻一件雕塑，泰勒的创作方式也不外乎如此。
但瑞恩完全不同，是直接完成一整条音轨，然后再完成其他音轨，这就好比盖房子，先起地基，然后盖楼，再进行外部和内部装潢。
也就是说，从一开始他脑海中就形成了一首完整的电子音乐。
“你他娘的真是个天才！”乔尔浑然忘记身体痛楚。
“还缺少这首歌的灵魂，人声部分。”瑞恩道。
接下来才是整首歌制作的难点，Tremor的人声部分只有简单的“3.2.1GO”这非常容易找到替代品。
但这首歌不一样，音色，歌词都比较特殊。
瑞恩向乔尔模仿记忆中歌里的那句歌词。
“这是西班牙语。”乔尔挠了挠头。
“能拼出来吗？”
乔尔摇摇头：“不过死老鼠的跟班就是个西班牙裔，他肯定能听出来。”
瑞恩立刻去叫人，最终得到了一句西语：“Con los teroristas（和恐怖分子在一起）”的拼写部分。
“也许这句歌词也是采样？”瑞恩试着道，接着在网络上进行相关检索，但结果却令他失望。
瑞恩的猜测其实是对的，但哈林摇的采样原曲“Con Alegria”得两年后才被人制作出来。
“那我们只能自己录制。”瑞恩接着道。
“没错。”乔尔点点头：“所以，我们去哪找一位说西语的女人，这样的女人也许好找，但能念出你需要的感觉可不容易。”
说着说着，却发现瑞恩在看着自己。
“你不会是要我来吧？”乔尔大惊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