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视如门前犬一样的手下揭露了最深处的伤疤,他一时之间暴跳如雷、血压狂飙,又被人拽住无法发泄,最终眼前一黑倒在了陈楷怀里。
陈楷慌张:“马主任晕了,他晕了……”
张主任急忙上去掐人中。
于振峰冷眼旁观。
李卫国将手电垂下,昏黄光芒照在了地上的碎酒瓶玻璃上。
大块的碎玻璃映出几个乱糟糟的身影。
李卫国发现自己的倒影正巧跟马德福的聚合在一起,他上去慌忙用脚把玻璃碴子拨开。
咱俩以后没有任何联系。
马德福身体健康,他是一时怒火攻心,很快缓了过来。
缓过来后他没有再去攻击韦全民,而是瘫坐在地上呆呆的看着黑漆漆的墙角发呆。
“老主任,您消消气。”于振峰将装了白酒的搪瓷缸递过去。
马德福突然阴森森地笑了:“嘿嘿嘿嘿……”
他看向于振峰,说道:“老于,你们以为我刚才晕过去了是不是?”
“其实没有,其实我在想咱们之间的事。”
“我知道,你们觉得我奈何不了钱进,我斗不过钱进,所以你们想换边站。”
“可你们觉得,你们换的了吗?”
他摸出个巴掌大的红皮笔记本,封皮上烫金的“奖”字缺了半边。
打开以后他说道:“李站长,就你隔着我最远,明白,我明白,你想跟我划清界限嘛。”
“嘿嘿,你当医药站站长第二年,68年是吧?那年了公社粮仓的粮食没存好,怎么回事呢?我调查发现是粮站用的熏蒸剂氯化苦里面掺和了石灰粉,本来足斤足两的粮食熏蒸剂氯化苦,结果变成了一半药一半石灰粉……”
李卫国手里的手电筒‘咣当’一下子掉落在地。
近处的于振峰脸色也很难看。
他看见本子上密密麻麻记录着日期、数量和代号,后脖颈的汗瞬间浸透了假领子。
“还有你。”马德福的指头及时戳向于振峰,“这时候知道跑到我跟前假惺惺的说一句‘消消气’啦?你说你们老老实实听我话,我至于这么大动肝火?”
“老于,我都不用看账本,就说去年夏天来台风,你仓库进水被毁掉的两吨化肥,那可不是尿素,那是化肥,黑市上一吨得一两百块吧……”
他手指又转向张会计:“大前年收购站收上来一千二百斤芝麻,转头变成了七百斤……”
被按在瘸腿椅子上坐着的韦全民猛地站起来,板凳腿在泥地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他解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露出腰间一道蜈蚣似的疤。
“马德福!”韦全民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别太过分啊,你想逼死我们?那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的下场?”
“看我这里、看我这条疤,它是哪里来的?是老子为你挡刀挡出来的!”
他指着众人说:“你们怕个屁?现在怕能解决问题?”
他又指向马德福:“马主任咱谁也不是傻子,一个比一个精明,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你能收拾的了钱进,我们肯定跟你一起收拾他,可我们都知道你根本收拾不了他,我们怎么办?跟你去飞蛾扑火?好好活着不行吗?怎么就非得跟他干呢!”
“我们大不了不在公社干了,大不了回生产队去当泥腿子。”
“你比我们强的多,你有个好媳妇有个好丈人,你大不了调走去别的供销社,说不准你好好舔舔你丈人的沟子,你丈人高兴了还能叫你继续当个供销社主任……”
赵泽安上去捂他的嘴巴,“别说了,你别说了!”
韦全民推开他:“我怎么不说?老赵?我他娘在救咱们的命!”
“钱进的本事你们看不出来?以往不管县里还是市里都没少往咱这里塞人,哪个人不是被马主任给收拾的服服帖帖?”
“可钱进呢?他来了两个月啊,他已经、他已经把咱都给干了!”
赵泽安和王大龙一起上去拉他:“老韦,算了算了……”
“让他说!”马德福冷笑道。
韦全民不客气,掐着腰中气十足的说:“让我说是吧?那你别急!”
“别以为就你在海滨市里有人,别以为我们庄稼人在市里头打听不到消息,我也打听他钱进了。”
“都不用说他在他们街道什么情况,就说他在供销总社里,就说他在单位里,他在甲港搬运大队是大队长,手下人对他服服帖帖。”
“搬运工都是什么人咱知道,那是一帮刺头,结果被他管理的服服帖帖,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个人他妈厉害啊!”
“他还不是一般的厉害,什么抓捕走私犯罪团伙,抓捕什么抢劫犯罪团伙,甚至还抓了杀人犯?还救了甲港大火给全市立了功?”
“我当时托人调查,人家光报纸给我送来好几份啊,马德福!人家是上过报纸、上过好几次报纸的人啊!”
“你光让我们对付钱进,你有没有把他钱进什么人告诉我们?”
“没有、一点没有,你口风是真死,你是一个劲的叫我们去冲锋陷阵,不不不,你那是叫我们冲锋陷阵?那是叫我们去送死!”
一番话说的跟连珠炮似的
仓库里沉默无声。
所有人都在看着马德福。
“好,好得很……”马德福露出狞笑,笑的比哭还难看,“原来都让钱进喂饱了是吧?”
“但是你们记住了!你们是我养的狗,我养大的,现在想再认主人?没有用!”
“你们以为钱进敢用你们?屁!他不敢用,他非得弄你们不行!”
“还有,其实这次我对你们是一个考验!”
有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嘲笑。
发现情况不对了,又变成对我们的考验了?
马德福很淡定:“以为我给自己面子找补啊?嘿嘿,那我就告诉你们真正的内幕消息吧!”
“你们能查到的那些消息谁查不到?没任何卵用!”
“我查到了什么?知道我为什么还回来吗?因为我已经知道了,钱进用不了多久会被调回市里去,到时候这自店供销社还得我当家!”
众人一听,心里猛跳。
张会计下意识问:“那你怎么还跟他干呢?你安安稳稳等他调回去不就得了?”
马德福骂道:“谁想跟他干?是他非要跟我干、是他非得干我!”
他深吸一口气,说道:“我只是想让他知道,我马德福不是好惹的!”
韦全民慢慢系上中山装扣子,遮住了那道疤。
他摇摇头说:“马主任,别说了,我媳妇病了,我得回去看看她啥情况。”
“咱们后头再见吧。”
于振峰猛然咳嗽起来。
张会计说:“于主任,要不然我陪你去卫生院看看吧,你这两天咳嗽的不对劲。”
于振峰勉强点点头,在他搀扶下离开。
其他人跟着找理由,纷纷跑路。
马德福没有阻拦也没有劝说,他吹灭了煤油灯,让窗棂间漏进来的月光更明亮。
窗棱将地面分割成明暗相间的条块。
站在光暗交界处,左半边脸隐在阴影里,右半边脸上的肌肉不停抽搐。
这些人根本不信自己的话!
“滚!都他妈给老子滚!”他一脚踹翻了老旧的八仙桌子,满心愤怒。
“有你们后悔的时候、有你们跪着回来求我的时候!以为我完蛋了?以为我胡说八道?瞎了你们狗眼!”
李卫国最后一个离开。
他听到了这些话,却不信每一句话。
在他眼里,现在马德福像一条争地盘失败被赶走的流浪狗。
还是一条老狗!
第189章 市供销社领导支招,公社知青备考支援
马德福一心想干死钱进。
很巧。
钱进也是这么想的。
马德福想到利用心腹们对钱进发起致命一击。
同样很巧。
钱进又是这么想的。
现在他手里已经有了李卫国、韦全民一行人交代的关于马德福的黑料。
那些黑料上有他们的亲笔签名和手印,也有关于他们说话的录音。
于是钱进给市总社政工科打去了电话。
其实这么操作是职场大忌,他上级单位是县供销社,他应该给县政工科那边先通气。
可考虑到马德福有背景,对方搞破鞋本来都要去坐牢的,结果别说坐牢,他甚至没有被单位开除职务和党籍,只是弄了个撤职和内部批评。
这肯定不行。
县里办不了他,他找市里!
反正他跟总社领导关系很熟悉了,毕竟多次在表彰大会上见过,他们也多次去甲港大队慰问过他个人。
钱进电话先拨总台,又转入了市供销总社的政工科。
是科长封长帆的秘书接了电话。
钱进介绍了身份,直接说:“我找封科长。”
很快,电话那头响起了封长帆的低沉声音:“喂,海滨市供销总社政工科。”
“封科长您好,我是钱进。”钱进知道现在供销总社繁忙所以不废话,直入正题,“我要举报一些材料,是关于我们自店公社供销社前任主任马德福违法违纪的情况汇总。”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封长帆说道:“你手里材料怎么样?马德福我知道,他刚刚被撤职又回单位从基层干起,想要查他没那么容易吧?”
钱进理解他话后的潜台词:
我一个市总社政工科科长在关注着这个人,可这个人不好对付,没有足够有力的材料那定不了他的生死。
钱进拍了拍笔记本和录音带,说道:“证据确凿!”
封长帆没有细问,而是给他批了假:“把手头工作安排一下,我派车过去接你,带上材料先过来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