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年代从1977开始 第397节

  不过钱进辨认画中的女人,感觉确实跟他所理解的美人关系不大。

  这娘们云鬓高盘、抿着嘴探着头,他怎么都看不出哪里美艳。

  画卷右上角有题诗:

  褪尽东风满面妆,可怜蝶粉与蜂狂。自今意思谁能说,一片春心付海棠。

  这幅画同样保存不佳,有些地方被虫蛀成片,用手一碰怕是就要破碎。

  钱进小心再小心的将它给卷起来。

  他准备找个会修复古画的专家,否则这画没法保存了。

  周铁镇看着钱进小心翼翼的样子,越发觉得好笑:“钱主任,你咋跟捧金元宝似的?”

  “这些破纸片子搁俺队里社员家里都快烂了,要不是你想要老东西,过两年准得当引火柴烧了。”

  这时,刘桂芳端着煤油灯走了进来:“天快黑了,我给你们点个亮。”

  昏黄的灯光照亮了厢房,钱进感觉这些文物在光影中似乎焕发出了新的光彩。

  钱进借着灯光,仔细检查每一件物品。

  除了那些珍贵的书画和瓷板,还有不少银锁、铜锁,做工精巧。

  妇女的首饰虽然氧化发黑,但能看出当年的精美工。

  各种铜钱、银元更是种类繁多,什么乾隆通宝宋元通宝永乐通宝袁大头等等,应有尽有。

  “周队长,您知道这些东西值多少钱吗?”钱进忍不住问道。

  周铁镇眨眨眼:“能值几个钱?不就是些破铜烂铁、旧纸片子嘛!”

  “前些年搞运动的时候,这些东西留着都是祸害。”

  钱进摇摇头,正色道:“这些都是珍贵的文物,有很高的历史价值和艺术价值。”

  “在城里,光是这一块瓷板画,”他指了指分别绘制了‘春夏秋冬’四时图的瓷板,“可能就值好一千块钱!”

  “啥?”周铁镇和刘桂芳同时惊叫出声。

  周铁镇掏了掏耳朵:“钱主任,你莫不是热昏头了?就这四个破瓷片子值几千块?那都够买一屋子粮食了!”

  钱进认真地点点头:“只会更多。”

  “周队长,你把这些交给我,我一定会妥善处理。我向你保证,这些文物变现后,所有钱都会用来帮助咱们西坪大队脱贫致富!”

  这些本来没必要告诉周铁镇这粗人。

  可用不了几年,随着改革开放越演越烈,文物古董的价值会迅速膨胀起来。

  到时候哪怕是山里头的人家也知道,自家的老物件是值钱的好东西。

  如此一来,西坪生产大队的老百姓再联想到当今自己的所作所为,自然能想到他从中掠取的好处。

  那样一来,他人设可就崩了。

  得不偿失。

  听了钱进的话,周铁镇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他拍着大腿说:“钱主任、钱主任,我老周一直说自己是实在人,可我跟你比我虚的很啊!”

  “你明明没必要告诉我这些事,你明明可以把这些东西带回城里去,结果你告诉我——我信你!什么都信你!”

  “这些东西放我们这儿也是糟蹋了,你尽管拿去!”

  刘桂芳得知这些老物件的价值后却有些迟疑了:“娃他爹,要不要跟队上其他人商量商量……”

  “商量啥!商量个屁!”周铁镇一挥手,“这些东西堆各家各户箱子里多少年了,谁当回事儿?”

  “要不是钱主任提起,谁知道是宝贝?再说了,钱主任帮咱大队做了多少事?就算这些老东西当真是宝贝,他要是想要,我也给!”

  “再说了,人家钱主任对咱掏心掏肺、实实在在,咱跟人家玩虚的?草!谁愿意这么干谁去干,我周铁镇坚决不干!”

  “周家谁都不准这么干,谁要是这么干谁就滚蛋!”

  钱进笑道:“周大队,你这么说太严重了,不至于、不必要。”

  “这些东西的价值还不好说,我得找个懂行的专家给看看,让他们来定价,刚才我说的价格都是随口说的,是自己的猜测。”

  “说实话,现在全海滨市或许只有我能将这些东西变现,你们社员即使带这些东西进城也没什么用,不但换不成钱,恐怕还要摊上事去坐牢!”

  周铁镇默默点头。

  他相信这句话。

  这些东西别说带去城里了,带到公社他都不敢!

  他将粗糙的大手重重拍在钱进肩上,郑重其事的说:“钱主任,我信你的为人更信你的能耐,反正我们西坪生产大队就这么个情况。”

  “你瞧得起我们,我们都跟着你干,你说什么我们干什么!只要我们有,你要什么我们就给你什么!”有你这句话,这些东西送得值!”

  他转头对刘桂芳喊道:“桂芳,饭好了没?今儿个高兴,我得和钱主任好好喝两盅!”

  钱进叫道:“中午已经喝过好几盅了!”

  “那是中午的,这是晚上的,它能一样吗?”周铁镇理直气壮的说道。

  刘桂芳笑着应了声,转身去灶房做菜。

  钱进此时没心思跟周铁镇夫妇客气,他继续小心翼翼地整理那些文物。

  每拿起一件,都要在煤油灯下仔细查看,然后根据合适的条件进行保存。

  收拾的差不多了,刘桂芳在院子里喊:“娃他爹,喊钱主任来吃饭。”

  “钱主任,别瞅了,先吃饭!”周铁镇拽起钱进,“那些破玩意儿又跑不了。”

  钱进恋恋不舍地放下手中的一幅画,跟着周铁镇来到饭桌前。

  这次是简单的农家菜。

  炒土豆丝、拍黄瓜、青辣椒炖茄子,炸知了、蚂蚱酱、煎青鱼,另外刘桂芳还偷偷杀了一只鸡,给钱进炖了个老母鸡。

  钱进心情愉快,同样的菜也感觉比中午好吃。

  他特意举杯:“周队长,我敬你一杯。”

  “这一杯是感谢你对我的信任,我这人不爱空口许承诺,只能实打实的说一句,你等着看吧,我会帮你们生产大队富裕起来的!”

  周铁镇豪爽地一饮而尽,抹了抹嘴说:“钱主任,我是个粗人,不懂文化人那些弯弯绕。”

  “但我知道,你是个实在人、是个好领导,这些日子来你来为我们大队做的事,大家都记在心里呢!”

  “你要是觉得这些老东西有用,那么我还会继续给你收拾,好不好?收拾好了你再来拿!”

  钱进再次举杯:“这个当然好,那我以后肯定要常来了。”

  “对,你必须常来,这些老东西就是鱼饵,专门钓你钱主任这条大鱼。”周铁镇哈哈大笑。

  夜色渐深,煤油灯的光晕笼罩着两个推杯换盏的身影。

  钱进今晚肯定走不成了。

  夜间山路太难走了,摩托车很危险,一不小心就会窜出山路闯大祸。

  即使运气好人不会出事,那他携带的老物件也得废。

  于是他索性留宿,然后横下心来陪着周铁镇喝了起来。

  这一喝他发现,周铁镇的酒量也没有多厉害,或者说是自己的酒量并没有很差。

  两人拼了个五五开。

  钱进迷糊了,周铁镇也喝高了。

  钱进醉眼朦胧中给周铁镇描述未来的机械化作业,描述新农村。

  周铁镇后面索性不吃菜了,他就着钱进的话下酒,喝多了仿佛看到了西坪的未来。

  盘山路不再是坑坑洼洼的水泥道,而是平坦的柏油马路。

  家家户户住的不是破茅草屋,都是两层乃至三层的小楼。

  小楼门口还停着崭新的拖拉机,那时候谁家都吃得饱饭,而且还不吃粗粮吃细粮,今天吃馒头明天大米饭,后天还可以来一碗香喷喷、滑溜溜的面条……

  而这一切,都将从钱进的扶持工作开始展开!

第203章 泰山路,我钱总队又回来了

  凌晨。

  天还不亮。

  前两天刚下了第一场秋雨,此时的早晨一改往日的燥热,凉风习习中潮气湿漉漉的。

  钱进推开供销社社长办公室的窗户,檐角铁马叮当撞碎了今日最后一片月光。

  九月的凉风裹着新翻的泥腥气涌进来,他凝神看向窗外景色。

  乡村土路被持续两天的秋雨泡软,一道道不知道被牛车还是卡车轧出的深褐色辙印里积了雨水。

  凌晨时分,晶亮的水洼倒映着天边洒落的月光,亮堂堂的像水银。

  路旁野蒿草的穗子耷拉着,叶尖凝着隔夜的雨珠,风一过就簌簌往下掉,在泥地上砸出细碎的麻子点。

  远处的玉米地浮起薄雾。

  玉米杆已经泛黄干枯,在雾里若隐若现。

  钱进把搪瓷缸子搁在掉漆的窗台上,缸底残留的糊米茶已经被泡的没了味道。

  再往远处看,黑瓦茅草房在月光下乌压压的,像是一团团泼洒在宣纸上的墨迹。

  烟囱里飘出的炊烟被风吹散,这是有早起的人家开始生火做饭了。

  钱进摸着中山装口袋里的铁皮钥匙串,他摸出来在手里颠了颠,最后放在了办公桌上。

  从此以后,自店公社供销社的管理工作就跟他没有关系了。

  他最后看了看办公室里的一切,昏黄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投在糊着旧报纸的土墙上,晃得墙上供销社的奖状发暗。

  拉动灯绳。

  供销社中唯一的光亮没了,整个公社又回到了黑暗里。

  钱进去院里推起摩托车准备出门。

  今天他要回城了。

  下次再来不知道是什么时间,或许很快就会回来,但那时候他可就不是这里的主人了,而是成为客人。

  他去推开门。

  后门外的老槐树在晨风中轻轻摇曳,这时节知了已经停止了嚎叫,取而代之的是不知道是蛐蛐还是蝈蝈的低鸣声。

  很快摩托车开始轰鸣,压住了一切声音。

  钱进赶紧压下油门,生怕惊动住在供销社里的刘秀兰。

  他小心翼翼地把行李捆在后座上,里面装着同事们和各大队干部送的各种土特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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