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春风无奈,只好配合的跟着走出了办公室。
偶然间他回头看向同事。
每个人都在瞪大眼睛盯着他看。
目光里有震惊、有鄙夷、有难以置信。
他对此更是无奈。
看来要想赢回口碑,他还得再用点手段了。
还好。
他对此早有准备。
保卫科审讯室里没有窗户,此时灯泡滋滋作响,在潮湿的空气中投下惨白的光。
廖春风被带进来时,皮鞋踩在水磨石地面上发出黏腻的声响,他下意识地推了推黑框眼镜,让自己更加镇定。
“坐。”周基清站在他跟前从高处俯瞰他。
廖春风坐下,抱怨说:“周科长,你……”
“我提问,你回答,不要废话。”周基清强硬的打断他的话。
廖春风悻悻地说:“好好好,你问我答。”
“你怎么指使马德华偷到了钱主任锁在办公室抽屉里的部门活动资金?我不想跟你费力气,廖春风同志,你是聪明人,你就坦白从宽吧。”
“我坦白什么?我就没指使过他!”
“财务科的同志已经承认了,你曾经找他们打听过钱主任带走活动资金和把活动资金暂时锁在自己办公室的事……”
“等等,我承认,我确实一时好奇问了一句钱主任这么晚了来出纳组有什么事这句话,可我没打听什么他把活动资金锁在哪里呀……”
“别废话了,你知道这件事,你的前同事把这件事告诉你了,你又告诉了马德华!”
“马德华全撂了!”周基清重重的补充了这句话,然后拿过一台录音机按下播放键。
磁带嘶嘶转动,传出马德华带着哭腔的声音:“……是廖副主任让我干的,他说他已经找以前同事问清楚了,钱主任把钱拿回来锁抽屉里……”
“他教我怎么找人开锁偷钱,然后他帮我打听了保卫科同志夜间巡逻规律,他还告诉我昨晚保卫科会在下半夜重点巡逻我们外商办,所以要小心……”
“他想借此扳倒钱进自己上位,他不要钱,可事成后我还是给了他一部分……”
廖春风很冷静,听完后他冷笑道:“污蔑!纯粹的污蔑!这是对我人格的污蔑!”
周基清握紧了拳头。
他想上点强度。
这个廖春风嘴巴很硬,他估计不上强度对方不肯交代实话。
但是现在廖春风情况跟马德华不一样,马德华那边已经有了人证物证,所以他可以尽情的上强度拿口供。
廖春风这里只有人证没有物证,不能排除遭遇污蔑的可能。
他不便直接上强度,否则事后证明廖春风被污蔑了,那他这边不好交代。
有手下的保卫干事给他出主意:“科长,马德华说给了廖春风一笔钱,咱们得找到这笔钱,只要找到了就能给他定罪了。”
周基清不耐烦的看他:“这不废话吗?我不想找到这笔钱?可去哪里找?”
“假如廖春风确实拿走了这笔钱,他肯定藏起来了,不可能带在身上吧?”
“你让我们怎么找?他不交代我们怎么找?去他家里翻找吗?”
保卫干事讪笑道:“那可以先搜搜他身上或者他的办公桌公文包什么的,或许能找到线索呢?”
周基清没其他办法,只好死马当活马医:“那就先搜一下,搜的仔细点,争取找到线索。”
“你们去搜他办公桌,公文包拿过来,我亲自来搜。”
很快,廖春风的公文包被送过来放在了桌上。
包的皮革表面上还沾着雨水。
周基清凶神恶煞的说:“来,你先打开它。”
廖春风很配合。
公文包的搭扣发出“啪”的轻响,然后被打开。
为了表达自己的不满。
他没有一样一样的往外拿东西,而是哗啦一下把包里东西全倒了出来——文件、钢笔、小算盘、计算器、半包大前门、打火机。
还有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
看到这个信封,廖春风一下子呆住了,眼睛有点往外鼓。
周基清抓住了这个细节,急忙去抓住信封。
信封打开,一叠崭新的十元大团结滑了出来。
崭新钞票上的油墨味顿时在狭小的审讯室里弥漫开来,在霉味、烟味中格外突出。
“这这,这不是我的!”廖春风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他的手指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把眼镜都碰歪了:“有人栽赃!有人对我进行栽赃!肯定是刚才有人趁我不在塞在里面的!”
周基清见此按响了桌上的电铃。
外面有保卫干事探头进来:“老大?”
“让财务科的老孙过来认认这笔钱。”周基清的心跳很快。
他难以置信,竟然如此轻易获得了如此重要的证据。
几分钟后,财务科老会计孙德海撑着伞赶来。
他手里捧着本厚厚的登记册,经他手出去的钱,这上面多数是有记录的。
信封里的钞票展示出来,他一张一张的看编号然后点头:
“没错,这是昨天那批新钞。”
他翻开登记册,枯瘦的手指戳着一行数字,“看,这里记着呢,能对的上。”
廖春风的脸瞬间惨白,汗水顺着太阳穴往下淌,在白衬衫领子上留下水渍:
“不可能,今早上楼时,行政科的小张撞了我,公文包掉在地上……”
周基清好笑的看着他并付诸行动哈哈大笑:“你说这话是经过脑子了吗?你什么意思?小张栽赃你了?”
“不是、不是,不是小张!”廖春风激动的站起来:“我知道了,我知道怎么回事了!”
“周科长你相信我,今天早上我骑车上班的时候跟对面一辆自行车撞到了一起,结果我们摔倒了又带倒了后面的自行车。”
“当时我公文包被甩出去老远,是有个人去帮我捡起来的,他肯定是那会往我公文包里塞了这个信封!”
“这是栽赃陷害啊!”
周基清戏谑的看向他,说道:“然后你一上午都没有检查自己的包?没有检查出来里面多了不属于你的东西?”
廖春风解释说:“我一上午没有办公啊,因为我刚上班刚坐下,钱主任就说他那边丢了钱,然后我就在看热闹!”
周基清撇嘴:“看热闹,你这个心态是真好,你们科室丢了钱,你一点不紧张,结果还要去看热闹?”
廖春风此时已经顾不上掩饰对钱进的敌意,当务之急是洗清自己的嫌疑:
“我们办公室都在看热闹,不光我在看热闹呀,但我真没偷钱,我、我怎么可能偷这个钱?”
“老廖啊,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周基清用钢笔敲着桌面,每一下都像敲在廖春风神经上。
“我可告诉你,人家成六子和马德华那边全撂了,你现在死鸭子嘴硬没有用的。”
“你知道我是老江湖了,你已经落在我手上了,我要是想让你开口我有的是招。”
“可咱毕竟同事一场,我不想这么做,老廖,交代吧,算了吧,你不要继续痴心妄想、不要试图顽抗到底了!”
廖春风又着急又憋屈,捶着胸膛开始嘶吼:“老周、老周!你也知道咱们是同事一场啊,你还不了解我的为人?”
“我在财务科工作这些年,有没有贪污过一回?”
周基清随意的摆摆手:“自残是没有用的,老廖,我知道你不是手黑的人,可我也知道,你这次不是冲着钱去的,如果你冲着钱去的,不会只收下这点就算了。”
“你想当外商办的主任!”
“如果你还要否认这事,那么我没话说了,我只能把你交给治安局刑警队上手段了。”
旁边的保卫干事也抬起头说道:“对,廖副主任,你这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
廖春风失魂落魄的说:“我承认,我说实话,是,我想当主任。”
“可我没有偷钱,我说实话吧,我一切都交代,我确实在财务科打听到了钱进把钱存在办公室的事,但我没有任何心思,我就是跟马德华随口说了一句……”
听到这里周基清精神一振,点了烟递给他:“继续说,说到重点了。”
廖春风满面悲怆:“我说什么?没有了,已经没有了,就这些!”
“昨晚我回家就是吃饭看电视,到点我上床睡觉,早上起来发现下雨了,我提前出门顶风冒雨来上班,其他的再也没有了!”
周基清哈哈笑:“哎呀,那不是还跟小舅子什么的喝过酒吗?怎么?又变了?”
廖春风一愣。
顿时满嘴苦涩!
刚才在办公室里这么说他是为了搪塞马德华的污蔑,只是随口说而已。
此时心情悲愤激动,他把这茬事给忘在脑后了。
看到他不再言语,周基清一把扔掉烟蒂冷笑道:“你他娘的,看来你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了。”
“去,把马德华带过来!”
审讯室的门随后被撞开。
马德华被两个保卫干事押着,踉踉跄跄冲进来,手腕上的手铐哗啦作响:“就是他!”
一进门他指着廖春风就嘶吼起来,唾星四溅:“廖春风说钱主任挡了他的道,要给他点颜色看看!那一千块,那一千块就给他了,被他藏起来了!”
他现在是走投无路,必须得把这件事的责任分出去。
所以他是兔子急了乱咬人,逮到一个是一个,咬在嘴里不撒口。
廖春风猛地转向马德华,眼镜后的眼睛瞪得几乎要凸出来:“你血口喷人!”
他的声音尖利得不像人类,“明明是你自己要报复钱进,是你跟我说的,钱进害得你堂兄坐牢你要让钱进当不成官……”
周基清抱着双臂在旁边看热闹。
狗咬狗最好玩。
他让副科长来镇守审讯室,自己跑去找韦斌请功。
韦斌对他的表现大为满意,按照他的意思当场打了电话,然后回头说:
“我向法院申请了搜查令,你们马上去拿然后带上廖春风去他家里好好找一找。”
“噢,带上孙德海同志,他把款子的编号做了登记,找到廖家的钱后就核对一下。”
“记住,不能冤枉同事,但也不能放过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