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铁镇顿时开心的拍巴掌:“好、好,好啊!”
“对了,你这次怎么拿过来这么多的东西?全是好货啊。”
钱进说道:“上次说好的嘛,乡亲们的老物件不能白收,不光要给钱,还要给乡亲们需要的物件。”
“不过这些米面油肉烟酒糖茶、新棉衣新棉鞋、肥皂火柴什么的,都是给咱们西坪大队全体社员置办的年货,每家每户都有份,具体如何分发,你们大队干部商量着办。”
“全都有?这、这能行?”周铁镇激动得嘴唇都在哆嗦。
他当大队长十几年,带着全村人苦熬挣工分,见过最大的油水也无非是哪年丰收了,能去县里买咸鱼给社员们分一分。
结果这下子分到大队来的全是公社供销社都找不到的紧俏物资,这个正月可厉害了。
现在本来便还在春节里头,钱进又送来诸多物资,全大队比过年还要热闹。
青壮年男劳力被周铁镇指挥着,像蚂蚁搬家一样将车上琳琅满目的紧俏物资一件件卸下来,堆进生产队那间最大的库房。
有一个算一个,社员们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干劲和笑容,不管是搬粮食还是搬缝纫机自行车,都是小心翼翼却又无比迅速。
女人们凑在一起点数、赞叹,孩子们追着抱糖果箱的人跑,处处都是欢欣开心的吆喝声。
终于,最后一袋面粉搬进库房,两辆解放大卡的车厢都空了下来。
喧嚣更厉害。
因为几个生产队的社员正在闻讯而来,他们三五成群凑在一起,热情洋溢又满怀期待之情的谈论着刚才的所见所闻。
彪子和柱子参与了搬货,正在人群里煞有介事的介绍:
“全是细粮,没什么粗粮,嗨嗨,我还看见糯米粉了,等着吧,这个十五肯定能吃上汤圆……”
“缝纫机我没数,不过自行车我数过了,至少四十辆!全是凤凰牌、永久牌这样的名牌子,我不知道都是给谁的,我又不是大队长……”
“我听领导的意思,钟表好像是一家分一台,领导说,咱不能光看天吃饭……”
钱进从驾驶室里拿下两个沉沉的挎包,然后跟双枪老太婆挎着匣子炮一样分别挎在两边。
他朝周铁镇使了个眼色,看到周古还没有去公社的合作商店上班,又给对方使了个眼色:
“周大队、周会计,王主任,你们叫上各生产队的几位队长,咱们屋里说话。”
木匠老蔫也在这里但这人实在,通体知道有些事不该听,便憨笑两声主动说:“我去看着点库房,刚添置这么多金贵东西,可不能有闪失。”
周铁镇拍了拍他肩膀,他点头一笑,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库房,吆喝往里钻的孩童赶紧出来。
钱进和几个领导干部进大队部,里面一个烧得通红的铁炉子在散发着热气。
一个队长把门关上,顿时,房门隔绝了外面的寒冷和喧闹。
钱进看了眼结实的木门,忍不住赞叹:“是个好门。”
“俺大队就是不缺木头。”周铁镇笑了起来。
钱进摘下挎着的其中一个包放在桌子上,打开以后给众人看。
里面是几个用旧报纸包裹到厚厚实实的长条块,解开报纸,赫然是两大捆捆扎得整整齐齐的“大团结”。
周铁镇下意识深吸了口气。
他现在有经验了,这大团结一百张一沓,一捆就是十沓,这两捆——整整两万块!
“又是两万块啊。”周古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声音都变了调。
巨款当前,他忍不住也起了一些贪婪心思,手指不自觉地想去摸,但还没碰到这些钱被其他人打眼一看,他又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来。
周铁镇的抽屉里锁着两万块,如今又来了两万块,那就是——四万!
要知道平日里的西坪生产大队,账上能流动的钱加起来恐怕都不超过四位数。
钱进仿佛没看到他们的失态,又慢条斯理地把身上挎的另一个包给拿出来,倒出来好些大牛皮纸信封。
打开封口,里面是各种花花绿绿的票证。
他将信封扔到众人面前,扔一个介绍一个:
“这个是全国粮票、这是咱省市专用粮票,嗯,然后这个是油票和布票,糖票、肉票在一起,工业品券和外汇券这些杂七杂八装了一个信封。”
众人看的目瞪口呆,眼花缭乱。
周古打开信封看了起来。
里面各类票证种类之全,数量之多,着实令人头晕目眩。
在这个票证为王的年代,这些票比钱本身还金贵!
最后,钱进拿出一张折叠整齐的信纸推到周铁镇面前:“周大队,这是上回带回去的那些老物件的估价清单。”
“我找省城和省外好几个懂行的专家、老师傅反复看了,有些东西还真有点年头,有些是材质特别,给估了个价,价码都写在上面了。”
“这样你们代表社员给看看,要是有意见当面提意见,没有意见你们就协商一下,根据这张单子上的名字和对应的钱数、票证数,回头把钱票发还给那些社员。”
他点了点桌上那两捆巨款和那堆票:“除了清单上该给的钱,我还多准备了些物件,按每家提供的物件大小和成色,酌情给些添头……”
“就是外面那些东西?”一位队长问道。
钱进说道:“就是外面的一部分东西。”
“对了,有几样老物件格外珍贵,我额外给人家准备了几份‘大礼’,这算是我和我们劳动突击队的一点心意,感谢他们的信任。”
说着他从军大衣里面又掏出一个折叠的小清单递给周铁镇。
周铁镇赶紧接过一看,上面写着几行字,对应几个名字。
后面的“礼品”一栏里,赫然写着“永久牌28加重自行车一辆”、“上海牌7120型全钢防震手表一块”、“蜜蜂牌简易缝纫机一台”、“红灯牌753型半导体收音机一台”之类的字样。
“好家伙,三转一响在这里凑齐了。”周铁镇忍不住用手指弹着纸张给周围的人看。
三转一响是现在无数人做梦都想要的高级消费品,现在农村结婚还不敢奢求这种商品,它们都是城里人结婚才舍得置办的好东西。
整个西坪生产大队,不管哪家哪户勒紧裤腰带攒一辈子钱都未必买得起的三转一响。
别说他们这个穷大队了,就算是在公社里,谁家能有其中一样,就足以让全家风光好几年!
而现在,钱进给他们送齐了。
这里头有个队长家就在名单上。
他看到自家能分一辆自行车和一块手表,忍不住去握住钱进的手摇晃起来:“我家大小子去公社上学,总说走路去不方便,这下好了,有了自行车,他以后上下学可方便了!”
“落炕,你把你家那手表转给我吧,”另一个队长羡慕的说,“晓峰今年要结婚,女方家里点名要一块手表……”
“让她点名去吧。”周铁镇打断这队长的话,满脸不忿,“她娘个腿的,这谁家女子这么牛逼呢?”
“她们还把咱当全县第一穷?她们还敢冲咱西坪的小子挑挑拣拣?瞎了她们的眼睛!”
“咱西坪有了钱主任的扶持,马上就是全县第一富了,叫晓峰有点骨气,过两年我给他去城里说个媳妇!”
队长们笑了起来。
钱进帮周铁镇撑场子:“周大队说的一点没毛病,今年秋天你们大队就开始建起大棚来。”
“有了蔬菜大棚,西坪生产大队肯定能是月州全县第一富裕生产队!”
“好!”几个队长齐声喝彩,“咱们可以不信别人的话,不能不信钱主任的话!”
钱进叮嘱周铁镇:“可得把物资给发放好呀,老话说的很对,人啊,不患寡患不均。”
“有些人家只能分到米面油糖,有些人家却有钱又有自行车缝纫机,你们小心点,别闹的社员之间起矛盾。”
“放心,这事我一定办好!一定办好!”周铁镇激动地连连保证。
其他人立马表态会全力支持他的工作。
处理完钱和票证这件最要紧的事,钱进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轻松一点的笑容。
妇女主任王小英不好意思的说道:“钱主任,我没别的意思,就是你年前说的那个高压锅……”
钱进说道:“你不用不好意思,我知道你没别的意思,这是我答应咱的事,我肯定会办到。”
“我已经把高压锅带过来了,你们一共六个生产队是吧?我带了八个高压锅,大队部留两个,各生产队都能分一个。”
周铁镇等人都没见过这新奇东西,起了好奇之心:“在哪里呀?”
钱进说了高压锅的样子,有两个队长急匆匆跑了出去,很快便一人拎着一个高压锅进来。
钱进接过高压锅给他们看:“这个东西现在在省城可受欢迎了,他们叫做压力锅。炖肉煮骨头特别快,省柴火省时间。”
他看到一行人好奇,正好上次打的那头野猪肉还没有被吃光,于是为了展示高压锅的本事,钱进便让周古去把野猪肉和排骨拿来。
办公室的火炉便可以给这高压锅加热。
钱进一边熟练地操作一边讲解:
“这锅关键就在这个密封圈和加压装置。肉放进去,加点清水姜葱,加点盐,盖严实盖子,把这个限压阀放正……”
随着炉火旺盛,锅里很快传开“呲呲”的喷气声。
众人吓一跳,钱进莞尔的笑:“没事,等这个限压阀开始‘呜呜’叫,就把火调小点,保持这股子劲儿就行了。”
说着他把炉子里的火头压了压。
钱进抬起手表看着时间:“一般二十分钟到半小时就成,野猪肉不好熟,咱炖上半小时。”
围观的几个队干部包括几个好奇凑进来看新锅的社员都伸长了脖子,看着那口奇特的锅在炉火上发出轻微但持续的嘶鸣。
这声音对他们而言极其陌生,有人担心的小声嘀咕:“这锅不会憋炸了吧?”
钱进本来还有更重要的事跟几个干部协商,此时看到高压锅吸引了越来越多的社员进来看热闹,他便没有说话,坐在椅子上歇息。
炉火熊熊,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半小时刚到,钱进将高压锅端下来,示意众人退后一些。
其实让高温高压继续运作一会更好,不过大家伙都在翘首以待并且待的很心焦。
于是他按照规程小心翼翼地给锅内泄压,然后缓缓旋开锅盖。
“嘶——”
一股令人垂涎三尺的肉香伴随着蒸腾的热气瞬间弥漫了整个简陋的办公室。
白气浓郁的像是化不开,里面全是香味。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后面的人踮着脚尖,前面的人瞪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钱进让王小英去查看情况。
王小英也不讲究卫生,出去随便找槐树折了根纤细枯枝回来去戳猪肉和猪排骨。
刚刚还是坚韧厚实的猪排骨,此刻已经炖得稀烂软糯,树枝一搅和,骨肉分离!
她使劲将树枝戳进肉里,顿时,一块野猪肉颤巍巍地挂在上面出现在众人眼前。
肉里的油水被压出来了,这块本来干巴巴的肉如今表面油亮晶莹。
王小英咬了一口,立马将肉咬掉一半。
不用再多说什么了。
事实就在眼前。
大开眼界的社员们开始嚷嚷起来。
按照他们村里土灶上的经验,这么大块的排骨和肉,不炖上至少三四个钟头,别想烂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