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年代从1977开始 第627节

  “如果氯菊酯有效……”

  “那么让广陵农药厂加班加点的生产不就行了?”副社长易学兵下意识的说。

  同时他还洒脱的一甩手:“放心,我跟广陵农药厂的杜厂长是同学,他肯定能帮咱们的忙。”

  钱进看向阮福贵。

  这事用不着他来解决。

  阮福贵站起来无奈的说:“易副社长,唉,拟除虫菊酯类农药在咱国家的研究刚起步,还没有进行规模化生产的能力。”

  “这次运回来的农药是他们实验室的生产结果,量不多啊。”

  易学兵想了想说:“总之,咱们先看看这农药有没有效果,如果它有效果,总有办法解决生产问题的,对吧?”

  钱进此时只能说对。

  但他知道不行。

  普通的氯菊酯对此次泛滥的蚜虫有效果可是效果不足,最终还是得靠更强悍的高效氯氰菊酯来救场。

  ICI这种大型集团花费巨资去研究的农药,肯定是有独家效果的,否则他们赚什么钱?

  另外这家企业在国内可能没什么名气,但提起他们的招牌产品那就大大的有名了——

  著名的给自杀者后悔的时间不给自杀者后悔的机会之药。

  百草枯!

  会议结束,钱进回到办公室开始打电话。

  这两年积攒下来的人脉总能在需要的时候派上用场。

  他一只手拿着话筒跟几个熟人联系,一只手扒拉名片夹。

  然后,一个有用的人出现了。

  香江谢瑞麟集团国际业务部经理刘文杰。

  钱进回忆了一下这个人的情况,拨出了电话:“喂……喂……长途台,要香江,加急!”

  “请转谢瑞麟集团国际业务部刘文杰经理,他的电话是……”

  一段时间的等待之后,电流的沙沙声中突然刺入一个阴柔的男性嗓音:“喂?我系刘文杰。”

  说的是普通话,但带着浓重的港式口音。

  “刘经理,晚上好呀,冒昧打扰,实在抱歉。是我,海滨市供销总社的钱进,还是要跟您说一句,非常抱歉深夜打扰!”钱进郑重的说道。

  “是这样的,我们当地爆发了一起特大蚜虫灾害,老百姓的麦田危在旦夕。”

  “但是经过我们研讨发现,ICI公司有一款产品叫特效氯氰菊酯乳化剂,现在我们这边联系不上他们,据我所知该公司在你们那里有分公司。”

  “所以我想恳请您帮帮忙,以最快速度弄到样品和相关介绍资料!”

  “说句实话,这事是十万火急,是救命用的。”

  对于这个忙,他还是挺有信心的。

  谢瑞麟是奢侈品公司,业务扩展需要有钱人和权贵的认可。

  现在大陆的有钱人不多,可明眼人都能看出其背后的市场潜力。

  谢瑞麟从去年开始一心想打入内地市场,先做品牌获取社会认可度,等以后大陆经济腾飞,他们好趁机摘果子。

  因此,刘文杰作为国际业务的主管领导,很重视供销社内的关系,他恰好来海滨市出差过,便上门拜访了钱进。

  当时他给钱进带了礼物可钱进也给他回了礼物,双方相谈甚欢。

  电话另一端几乎没有沉默,刘文杰当即满口答应:“明咗,不过系什么乳化剂?刚才我听不清楚,不过是ICI的产品是吗?”

  “ICI我系知道的啦,它啲办事处就喺中环,我可以即刻派专人去联络,获取样品同详细嘅技术评估报告。”

  钱进向他道谢,又把杀虫剂的名字一字一顿的重复出来。

  刘文杰做事干脆利索:“记心里了,我哋今晚搞定它,尽量明天直发羊城转海滨。放心!人命关天嘅大事,我哋唔会耽误!”

  他又关心的问了几句虫灾情况,然后表态有什么新需要就直接联系他。

  为此他还把家里电话号码报给了钱进。

  钱进很感激他。

  办完这件事已经是下班时间。

  他没法走。

  韦斌还要开晚会,海滨下辖各县和公社的供销社负责人都到了,连晚饭都没吃就准备开会。

  钱进觉得不至于这样折磨人。

  毕竟有些公社隔着市里很远,供销社负责人肯定是急匆匆赶路来的,如今又累又饿。

  于是他跟韦斌说了一声,又把手下的人民流动食堂给叫了过来。

  现在还没有一次性饭盒。

  钱进就让手下人蒸包子。

  现在人民流动食堂的项目已经不仅仅局限于烧烤、关东煮、麻辣烫之流,已经新增了蒸屉可以蒸包子,也带着煮锅可以现场包水饺下饺子。

  魏清欢亲自传授的几样包子、水饺馅料配方,人民流动食堂的包子和水饺味道没话说。

  馅料是现成的,和面发好后包好蒸熟,等三轮车过来,工人们把蒸屉打开,里面是雪白暄软的大包子。

  白菜肉包子和韭菜鸡蛋虾皮包子,两样包子吃的干部们狼吞虎咽、赞不绝口。

  四月初的夜晚跟早上一样,都还挺冷的。

  这种天气下饥肠辘辘的领导干部们可太欢迎刚出炉的大包子了。

  吃完饭韦斌主持开会。

  钱进等待送农药的汽车到来。

  这种情况下,等待中的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一直到了十来点钟,从广陵农药厂紧急调拨的第一批氯菊酯原药,终于被送到了供销社办公大楼。

  没有片刻停歇,钱进立刻跳上装满药品的小轿车亲自押送。

  药厂用小轿车来运送农药固然是速度快,但是可以说明这一波的氯菊酯不多。

  果然,钱进在车上问了问,后备箱里的农药药粉怕是顶天有二百公斤。

  在浓得化不开的夜幕下,小轿车驶向了虫情最危急的前线。

  土沟公社和大庙沟公社。

  这两个公社靠在一起,上午时候供销总社这边去的就是大庙沟公社。

  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俩公社也成为了最早可以用上新药品的地方。

  沪都牌轿车的车灯像两把光之利剑劈开漆黑的土路。

  车子刚在王家生产大队打谷场边停稳,得到消息连夜等候的土沟公社书记张卫民、大庙沟公社书记李茂春,以及王家生产大队的大队长王守财等人全围了上来。

  跟在他们身后的是一群满眼血丝、衣衫沾满泥土的社员,里面不少人过去几天怕是都没睡好。

  没有寒暄,直入主题:“领导,药来了?!”

  张卫民的声音嘶哑得厉害,过去一个多礼拜,他一直在田间地头奔走。

  “来了,赶紧准备好喷雾器和水——准备好了是吧?一比二十的配比,直接给我按最高浓度配比稀释喷施!快!”钱进一边跳下车一边吩咐。

  早已准备好的喷药队社员们立马上去七手八脚的卸货,然后上秤称重再兑水。

  整个王守财大队最先行动起来。

  微弱的月光下,几支虎头牌的手电筒被照亮了。

  这手电的光芒昏黄不够用,钱进当即亮出一支锂电池强光手电。

  角度调整到最大。

  雪白的光芒照亮了大片土地,引得不少人倒吸凉气:

  “这是手电筒?这比汽车的车灯还亮堂呀!”

  社员们随口感叹一句,然后参与分药粉和药粉称重配药水的工作里。

  光柱晃动,队伍去了麦田。

  钱进站在地头上将灯光照向麦田,社员们背负着沉重的工农-16型手动喷雾器,在技术员急促的口令下,将新配制的氯菊酯药液喷洒向那些早已被蚜虫啃噬得发黑、卷曲的麦苗上。

  时间在紧张的操作中一分一秒流逝。

  起初十几分钟,似乎没有太大变化。

  社员们的眼神从殷切期盼慢慢又开始黯淡下去。

  但张卫民和李茂春等公社干部都是出身基层,他们很清楚农药杀虫的过程:

  “别着急,都耐心点,这人吃了烂地瓜拉肚子还得半天时间呢,你们以为虫子碰上药当场就死?”

  “对,这是农药,不是神药,都等一等。”

  嘴里说着让社员们耐心的等一等,他们自己却再焦躁地踱步。

  一个个眉头紧锁,表情凝重的如同铜浇铁铸一般。

  钱进也屏住了呼吸,俯身紧盯着眼前的麦叶。

  “咦?动了!不是,不动了,虫子、虫子好像不动了!”

  不知是谁拿着手电筒仔细照着一片叶片,他突然激动地喊了起来。

  这句话如同投进水面的石子,又有好几把手电光亮了起来,社员们和干部们纷纷钻到了地里。

  果然!

  在手电光柱的照射下,只见那些不久前还在贪婪吮吸汁液、四处爬行的黑绿色蚜虫,明显地活动减少了。

  它们仿佛被施了迟缓咒语,动作变得极其滞涩、缓慢,甚至有些微微颤抖地停留在叶片上,不再像之前那样肆无忌惮地移动啃咬。

  “老天爷!灵了!灵了!”社员们爆发出压抑已久的欢呼,许多人激动得眼眶发红,仿佛看到了生的希望。

  大队长王守财队长一拍大腿:“快,继续喷,把剩下的田都喷完!”

  “让后面的人继续兑药水,赶紧给我喷药水啊!”

  整个麦田气氛陡然一变,重新充满了干劲,喷洒药剂的动作更加用力而充满期待。

  钱进看到大家的兴奋却只能叹气。

  他知道情况没有这么简单。

  否则前世国家不至于还要花费巨额外汇采购高效氯氰菊酯。

  所以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立刻欣喜若狂,而是把自己的超级手提灯跟一个社员交换得到一支手电筒,蹲在一株喷洒过的麦苗旁仔仔细细地观察。

  他拨开浓密的叶片,用树枝小心地拨弄其中几只看似“不动”的黑色蚜虫。

  一碰之下,不出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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