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年代从1977开始 第674节

  钱进笑道:“所以我来了,来公平公正的解决这个水的问题。”

  “别挡路了,这车水已经送到这里了,让人家送过去吧。”

  马从力很固执,一点不怕钱进:“不行!想都别想!这车水就是我们的!该轮到我们了啊!”

  钱进说道:“你们要是不堵路,这水估计是你们的,可你们堵路了,这水怎么也不能是你们的。”

  “否则这事传出去,所有大队都知道了,只要堵路就能弄到水,这下子可就真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了!”

  “不过听你的意思,你认为王家沟的灾情比你们轻,是有人在背后搞事,让他们夺走了属于你们的水,是吧?”

  马从力一梗脖子要答话,后面有人急忙拽他手臂往后拉。

  但马从力一把甩开了,吼道:“他妈的,老子只怕我婆娘,其他人谁都不怕!”

  “王家沟不就是出了个在县里粮站当干部的嘛,咋了,我自己种粮食自己吃,还怕粮站不给我粮食吃?它本来就没给过我一口粮食!”

  钱进听了立马说道:“好。”

  “那我把话撂在这里,如果真有人敢他妈在抗旱如此紧急的大局下,把脏手伸进了我们指挥所,那别说什么粮站站长,就是一县之长,我也给你们办了!”

  “走,你们现在领我去你们大队里看看情况。”

  他指了指旁边几个同样焦急的公社干部和治安所领导:“你们跟着我,现在就去王家沟!咱们亲眼看看,王家沟的旱情到底有多严重!”

  “去完王家沟之后,我们再去下马坡,去看看他马从力说的是真是假!”

  “如果确实如马队长所说,那我钱进不但当场给他们调水,还要处理相关责任人!”

  他怒视几个公社干部:“你们最好别牵扯其中,否则一并处理!”

  干部们额头汗水唰唰往下流。

  然后钱进也怒视马从力:“你要是编造谎言诬告人家,那我一样要治你!你妨碍抗旱工作,一样是大罪!”

  “好!”马从力也是个爽快人,一拍大腿,“钱指挥这话是你说的,我下马坡老少爷们都记住了!”

  “你敢这么说那我马从力服你!走!现在就去俺大队!”

  有干部急忙说:“对,先去下马坡看看,仔细看看……”

  “先去王家沟!”钱进斩钉截铁的说。

  马从力下意识说:“你话说的好听,还不是什么事都先想着王家沟?”

  钱进苦笑一声:“我以为你挺有头脑的,结果是个大聪明。”

  “我们先去你们大队,那要是有人去通知王家沟提前准备,到时候等我们再去王家沟的时候,看到的会是真实场景吗?”

  马从力恍然大悟:“对啊。”

  他对左右说:“难怪人家年纪轻轻就能当大官呢,嘿嘿,人家就是他娘聪明,人家才是大聪明,我只有小聪明!”

  钱进暗道回旋镖可真快。

  有干部慌张起来。

  钱进冷冷的看着他。

  这人腿一软,还是靠扶着吉普车才没有倒在地上。

  卡车在前,吉普车、警用三轮在后,车队卷起漫天尘土,直奔王家沟。

  越靠近村子,景象越是触目惊心。

  路边的树木奄奄一息,田地里一片焦黄,看不到一点绿色。

  树荫下枯坐着一些乘凉的人。

  看起来情况确实不好。

  随着卡车到来。

  树荫下的人纷纷拍拍屁股站起来,兴高采烈的上来排队打水。

  钱进下车,同乘的公社干部要下车,他甩上车门说道:“你们老老实实的。”

  公社干部们面面相觑,等到钱进混入人群,当即有人就哀嚎一声:“坏了!”

  还有干部心怀侥幸:“没事没事,咱们也没有违反什么纪律,这个王家沟的情况也是很糟糕的嘛。”

  其他人抱怨:“你明明知道,那个上马坡、下马坡情况更糟糕!”

  前面说话的干部委屈的叫道:“谁知道指挥所还挺有办法,不是,这个钱进还挺有办法,竟然想出了个分段接水的法子,送水效率一下子提高了!”

  “你们也没料到,现在各大队基本上都能送到水了吧?啊?”

  “当初是以为县里只有几辆运水车,只能给几个公社、几个大队保障用水,所以才报了王家沟的名字,咱也没料到会变成这样呀!”

  干部们唉声叹气:

  “别废话了,算了,等着挨批吧。”

  “不会真把咱们给剃头吧?”

  “他没那么大的权限,我知道他是干嘛的,他是供销社的干部,不是跟咱一样的公务人员,他就是吓唬咱呢。”

  干部们互相安慰几句一起看向车外。

  钱进在车外跟当地农民热切攀谈。

  看他脸上笑容浓郁,这让干部们提起的心往后落了落。

  还好,还好……

第327章 特派员震怒,指挥所哆嗦

  王家沟生产大队的大槐树下,钱进脱掉的确良衬衣留下汗衫,露出被阳光晒黑的手臂和颈部皮肤。

  混进人群之前他对司机小孙说:“小孙,我去跟老乡唠唠,你在这里把领导们看好。”

  他给卡车司机使了个眼色,跟随司机混进了送水卡车排队打水的社员中。

  卡车巨大的蓝色水罐在烈日下反射着刺眼的光,水龙带哗哗地流着清澈的井水,注入社员们各式各样的容器里——

  有半旧的铁皮桶、箍着铁圈的厚实木桶,甚至还有洗刷干净的腌菜坛子。

  钱进凑到一个戴着顶破草帽、穿着打着补丁的白汗褂老汉身边,然后掏出包皱巴巴的“大前门”,递过去一支。

  老汉挤了挤眼睛,小心翼翼接过来,就着钱进划着的火柴点上,深深吸了一口,满足地眯起眼。

  “老哥,排着呢?”钱进操着城里口音说话,“这大热天的,遭罪啊。”

  “是啊是啊,”老汉吐着烟圈,看着水罐。

  “老天爷不开眼,庄稼都晒成柴火了,就指着这点水活命喽。”

  然后他狐疑的看钱进:“你这口音一听是外地的,干啥的后生呀?”

  钱进随意的指了指司机:“俺哥俩是给县里拉化肥的司机,今天我调过来跟他搭对子给你们大队送水。”

  “刚才路过你们这下马坡那边,嘿,那阵仗可大了,一群人堵着路,嚷嚷没水喝,眼巴巴看着我们这车往你们这开,那眼神,啧啧,看得人心里发毛。”

  旁边一个中年男人扯了扯背心,把上面印着的“安全生产”四个红字扯的一阵抖动。

  他插嘴说道:“下马坡?嘁!那帮穷鬼,守着个鸟不拉屎的坡地,井早干了!能跟咱王家沟比?”

  “咱王家沟什么日子?别管天再旱,咱队里不缺水。”

  说这话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优越感。

  “哦?”钱进故作惊讶的笑了起来,“都是小别水公社的地界,旱得都冒烟,还能有啥不一样?刚才我看你们大队的庄稼也干死了。”

  红背心显然是个好面子的人,他顿时昂起头来:

  “是,老天爷不给农民好日子,不过也不光旱我们,我看报纸,北方好几个省份都旱了,都没水喝。”

  “俺大队别的不说,好歹有水喝咧。”

  钱进深感认同的点头:

  “确实,我听我搭档兄弟说,你们这水送得可是勤快,前头听调度说,你们这一天都第三趟了?真羡慕你们大队。”

  “下马坡那边的人说,他们一天能盼一趟都烧高香了,堵路也是没法子。”

  一个穿着碎花的确良短袖衫的妇女带着孩子来打水,她用蒲扇给孩子赶着蝇子,撇嘴说:

  “司机同志,你是外面来的,不懂。咱王家沟跟上马坡下马坡那些穷地方不一样,俺这里是出了人物的!”

  她脸上带着点与周遭环境不太相符的骄傲,指向县城方向说:

  “咱大队出去的王家老二,现在可是县里粮站的王股长。他干啥的?管粮食的!”

  “我跟你说吧,城里人牛逼,那也就是吃商品粮的而已,王家老二那可是专门管商品粮的干部!”

  “他才是最牛逼,有他在,俺大队不光渴不着,以后也饿不着。”

  红背心看到有人响应自己,赶紧补充说:“没错,二马坡那帮土坷垃,祖坟上没冒青烟,能跟俺这里比?这送水的好事儿还能轮到他们?想得美!”

  钱进笑着摇摇头,一脸不信:“不能吧?老嫂子、大哥,你们这话说的就过了。”

  “我在县里抗旱指挥所排班的时候,听指挥所干部还有你们公社的领导们都说,要一视同仁,公平送水。这抗旱救灾可是大事,谁还敢搞特殊?”

  这话引得周围几个打水的社员都笑了起来。

  那老汉把烟屁股在鞋底摁灭,小心地收进汗褂口袋后摇摇头:“小伙子,你是年纪轻见识短。啥叫一视同仁?那都是念给上头听的经!”

  “老话说得好,‘朝中有人好做官’,这水也是一样。”

  “要是没人给说话,那水罐子能拐弯往咱这穷沟沟里跑?做梦吧!”

  他穿着灰扑扑的布鞋,脚趾在破洞处不安地动了动。

  钱进给其他人派烟。

  有人接了他的烟接着吹起来:“就是,公社领导说话也得看谁的面子。”

  “跟你说实在的,俺大队王股长那位置,油水多着呢,公社领导见了也得客气三分。这水,就是咱王股长给乡亲们谋的福利!”

  钱进恍然大悟,露出精于世俗规矩的圆滑笑容:“哦、哦,明白了明白了,原来是这样。”

  “我说呢,朝中有人好办事,古话不假啊。老哥老嫂子们,你们有福气,有福气。”

  说着他拍了拍旁边一个后生的肩膀,拍的后生身上的确良衬衣一个劲抖动。

  水基本放完了,卡车司机按了两声喇叭,催促还在接最后一点水的社员。

  钱进笑着跟大家伙儿摆摆手:“行了,水打完了,我也得赶路了,谢谢老哥老嫂子们啊!”

  他转身,脸上那刻意堆砌的笑容瞬间消失,大步流星地走回吉普车。

  后面有精明的社员感觉到不对劲了:“他不是开大车的吗?”

  “没有吧?他就说他是司机,估计是开小车的……”

  “开小车的——嘶,你们几个嘴快的跟他妈光腚似的,这开小车的都是领导的心腹,不会是来打听事的吧……”

  拉开车门,里面几个公社干部脸色煞白,汗如雨下。

  他眼神扫过去,干部们眼神躲闪,不敢看他。

  钱进一屁股坐下,重重关上车门:“去下马坡,开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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