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德川家康一般的做事风格,静待时变,而后发动雷霆一击。”
护熙赞叹侄子操盘手法的成熟,感觉自己的能力和夏言的差距越来越大。
“走,我们一起去目白区的田中宅!”
“让司机路上换几辆车开!”
既然已经在心中做了决定,夏言便会毫不犹疑地践行。
也不知道这次能不能劝服田中,如果不行他还有另一套计划,鼓动竹下登、金丸信独走,提前分裂田中派。
静静地坐在车内,和旁边有些兴奋的护熙对比,夏言想到了许多许多。
霓虹眼下属于一类强阶级的社会,甚至不能称之为自由社会,有些规则和民主都不能相容。
政客们都是表面上、形式上的民主,而他们的脑子里还保留着战前的价值观,如中曾根、田中大抵都是这种想法。
或许自己的伯父护熙跟他们有所不同,出身细川家的贵公子,对于什么皇国史观那套根本不予理睬。
对于议会政治和政党政治而言,强大权力的存在是可怕的,譬如自己的伯父上台后推行的选区改革。
当议员们发现了选区改革的好处,联合执政的党派匆匆忙忙强行通过了决定政党命运的关于选举制度的重要法案!
在众议院审议的时间只有短短的一个多小时,在参议院审议的时间为零......
集权是把双刃剑,霓虹的强人政治会把国家带往何方呢?
夏言嘴角微微翘起,孱弱的霓虹政府,才会造就强大的财阀,或许他的心中不就不想让中曾根上台。
按照原定历史,那家伙在台上的时间太久太久!
“在想什么?”护熙难得点燃香烟,把车窗摇开一条细缝,把烟灰往外面掸了掸。
“我在想中曾根搞出来的闹剧什么时候结束!”
“护宪派不喜欢这个人,他时常说些不着调的话,未来......”
“如果他的好事被搅合掉,他估计会恨死你吧?”护熙玩味地看了眼夏言,思索这件事可能造成的后续影响。
离遴选总裁的时间很近,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
各个派阀已经摆明车马,有资历的人选已经摩拳擦掌,准备联络各方人马获取支持。
“他恨归恨,可终究还是要求到我的头上。”
“这次岩崎远弥被搞得灰头土脸,中曾根的金主被限制,他自然动静要弱不少。”
早就给田中宅打过电话,当车辆停在大宅门口,里面的佣人赶紧把大铁门给拉开。
田中角荣穿着宽松的和服,站在门口等待着夏言的到来。
他的身上满是威士忌的味道,大概被取下议员证章的时候,差点入狱的情形,让田中彻底失去了向顶峰攀登的斗志。
“欢迎两位!”
“我这里好久没这么热闹了,人来人往,以前都没这么多人的。”
“两位细川桑,请!”
夏言静静地走在空寂的大宅中,这里是田中角荣晚年的荣养之所,在他去世后,后人没有足够资金维持这一旧居,不得不出手一半的土地。
在他生病后,就几乎失去了对于田中派的统辖力,如今离这个大老虎彻底败落也只有两年。
和室之内,燃烧着好闻的熏香,夏言扫了扫两边的房间,轻笑道:“两边没有藏人吧?”
“哪里有!”喝醉了的田中角荣有些生气,骤然把两边的房门拉开,让夏言自己进来检查一遍。
“呵呵,田中桑,我是开玩笑的。”夏言摊摊手,对于这个自民党第一派阀的老大并没有什么敬畏之心。
他所倚仗的自然是米国人的影响力,如果不是米国人对他不满,他怎么可能沦落成如今这个样子。
护熙和田中角荣在茶几前跪坐,夏言根本没有这个习惯,直接盘腿坐了下来。
田中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杯酒,连跟面前两个人寒暄的意思都没。
一口把威士忌灌下去,田中脸上闪过丝丝晕红,而后才大摇大摆地说道:“如果不是细川君给我送了酒,我都不会见你们。”
“又要游说我放弃中曾根,对吗?”
“他不错,你们就别再劝啦!”
肚子的酒虫再次发作,田中又倒了杯威士忌,举杯朝他们晃了晃,而后一饮而尽。
“您想喝醉后,像个鸵鸟般等待事情的结束对吗?您忘了法务大臣稻叶修怎么对您,又怎么对他的?”
说话刺激人的功力还得数夏言,上来的第一句就把田中刺激得眼睛通红。
他把手里的杯子猛地朝远处一砸,跟着暴怒道:“你说什么啊!那件事早就过去了!”
等在客厅的田中之女听到父亲的暴喝,赶忙冲过来,还以为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纠纷。
“真纪子,出去,去二楼,这不是你该听的。”田中角荣酒气熏天地挥了挥手,不想让女儿看到他软弱的一面。
他就这么一个女儿,将来要继承他的政治遗产,至于还有一个私生子,恐怕并不能为外界所接受。
“田中桑,有些事情,您该仔细想想,那时候他都没承担自己的责任,反倒让您承担了公众的责问,议员身份都没保住。”
“当他上台后,他会做到他所承诺的吗?”夏言循循善诱地反问道,眼神中的厉芒越发熠熠生辉!
第1166章 夏言智激“暗将军”
如果提起几年前的洛克希德案件,恐怕最令田中难忘的应该是当时的那位法务大臣稻叶修。
稻叶修是以中央大学法学部教授之职进入政界的改宪派议员,他的性格颇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的意思,这点和他的前任秦野章有点像。
这位法务大臣和田中在同一个选区新潟县,当然耳闻目睹了田中所主导的金元选举。
他和搞土木建筑的当地人田中角荣搞不到一起,因为学者的风格,对说话直来直去的田中角荣感觉特别别扭。
因为种种因素的堆积,稻叶修十分厌恶田中角荣,在这点上和福田纠夫、三木武夫相同。
当时对于前首相的犯罪,作为法务大臣的稻叶修负责处理,因为天生的不对付,稻叶修甚至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
中曾根康弘属于自民党内部防卫族的议员,和田中某种意义上算盟友。
“那个家伙,什么法学院的教授!沽名钓誉的东西!”
“分明就是个听米国人命令的一条狗!”田中应该是酒喝多了,大声嚷嚷中的语气极为不耐烦。
三木内阁很重视政治清廉,三木武夫希望能把洛克希德案查个水落石出,不管犯错的是田中角荣,还是中曾根康弘。
但凡他们有收受贿赂,三木武夫就会尽全力让他们受到惩罚。
可当时的媒体仿佛被米国人控制,所有关于洛克希德案的报道完全集中在田中角荣的身上,新闻业右派代表杂志《文艺春秋》通过月刊、周刊煽动逮捕田中角荣。
“他居然说搞得好的话,也许只能惩罚田中一个人!”
“八嘎!他这话完全断送了我的政治前途!”
气愤的田中角荣怒砸着茶几,眼珠赤红如同恶鬼,如果稻叶修在他面前,说不准田中都会拿枪崩了他。
作为自民党第一派阀田中派的老大,却只能保证议员的名份,却无法直接参与到政治的博弈中。
对田中角荣而言,未尝不是件异常痛苦的事情。
“如果不是大平正芳帮我拖延时间,或许我已经被东京地方检查院特别搜查部的人给带走。”
想到大平正芳这个政治上的伙伴,田中角荣脸上闪过丝丝欣慰。
在大平倒下之后,中曾根的呼声也很高,但为了报答大平的情谊,田中默许宏池会再选一任总裁继承大平的遗志。
“呵呵,当大个子被推出来,小人物往往就能躲在阴影里获得保全。”
“中曾根从洛克希德案中可谓全身而退,马上就要在您这个替死鬼的支持下上位,您觉得合适吗?”
“操控霓虹政坛的暗将军,如今居然为一个小人妥协?”
随之而来的讥讽让田中角荣脸色通红,他忘不了被大平正芳派来的说客田中六助要求交出议员证章,进一步要求解散田中派。
他依旧记得自己那天喝了很多很多的酒,就好像今天一样,在客人面前完全失态。
再抬头看看面前的细川夏言,他的身影似乎跟那位田中六助完全重合。
醉醺醺的角荣挠了挠头,为了让自己辞去议员职务以阻止被逮捕,田中六助使出了浑身解数。
要让固执的角荣理解大平正芳的想法,就好像今天细川夏言的激将,为的是让他再仔细思考要不要推中曾根上去。
“你还记得吗?”
“当时您说了多少遍与我无关的言语?”
“还指了指上面,说收红包的事情是上面的人做的。”
田中角荣事务所在砂防会馆二楼,中曾根事务所则在五楼,两人的龌龊在那个时候便已经纠缠在一起。
“本来就是他做的啊!”
“这个家伙逃避责任,把所有的脏水都甩到我头上。”
“还有那个稻叶修,他算什么狗屁法务大臣,他有尽职地去调查吗?完全把责任丢给我!”
被夏言几句话勾起了心中的怒火,田中自以为掌握自民党第一大派阀能压制住中曾根,谁能想到田中后面中风,田中派则树倒猢狲散。
“如果将来有什么政策推行不下去,你说中曾根会不会把责任推到您身上呢?”夏言的言语中暗藏杀机,令田中神色一变。
“不会吧!”
“后藤田正晴盯着他呢!”
“我在议会里居中联络,保管他没办法串联。”田中对于自己的政治手段异常自信。
亦或是对自己金元政治的手段自信,议员聚集在他的门下,不就是为了从派阀中获取足够的金钱吗?
他能搞得到钱!哪怕他现在派个女秘书去大企业中化缘,也能要来不少的黑金。
“有些事,总要未雨绸缪,中曾根可联系了不少田中派的人。”
“有时候,他占住大义的名份,再想挣扎可就没那么容易,还不如推自己人上去!”
“自己人?谁?”内心或许已经松动,田中脱口而出的问话让夏言展颜一笑。
“二阶堂进,如何?”
“他?干事长,还担任过我的内阁官房长官,资历够!”田中喃喃自语,眉头紧皱正在思考着。
党总裁是自民党的党首,而干事长、总务会长、政务调查会长三个职位是仅次于总裁的最高干部。
干事长相当于实际上的二把手,自民党总裁担当内阁总理大臣,实际党务工作都交由干事长处理。
“那就这么说定了?”
“遴选的时候,要求他们选二阶堂进!”夏言斩钉截铁地说道。
“嗯!”田中角荣浅浅地应了一声,此刻夏言声音变得高亢起来:“您是田中派的头头,对外人怎么说、怎么反悔都是您的自由!”
“但对内部可不能有什么反悔的心思,否则谁还信任您,愿意跟着您干呢?”
“您说对不对,如果二阶堂进没被选上,我会把这些话说给他听,想来他也会不好受吧?”
夏言这些话仿佛就跟威胁一般,毕竟如果不提携手下人,那些个议员还围拢在他身边做什么呢?
田中心头一惊,知道开弓已经没有回头箭,否则这件事泄露出去,不仅中曾根不会承他的人情,底下的派阀成员也同样会离心离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