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事与愿违,没等崔海文问的更深,韩正洙催问他期末大论文进度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李濬益和宋一坤都算是高知分子,对知识和求学的态度都很尊重,所以得知崔海文还有学务在身后,即便话题正酣,二人也没再强留,反而一起催促着他先忙正事。
待崔海文走后,尚有些意犹未尽的宋一坤一口喝光了杯底的咖啡,也欲起身告别。
但散场的话还没说出口,刚起身的他就被身旁的李濬益拉住,再次坐了下来。
“你怎么看这位后辈编剧呢?”
待宋一坤重新落座后,李濬益迎着他疑惑的目光,轻笑着问道:“今天也算聊了不少,你对他印象怎么样?”
“有才华,有态度,但很知进退。”没做太多思考,宋一坤笑着回答道:“刚刚我问过他对这份剧本的看法,他其实看出了结局仓促的问题,但是没有说出来。”
“也许是摸出了我的态度,也可能只是初次见面不方便置喙,总之是没有仗着做过编剧的资历乱评价,我还算满意。”
说完后,宋一坤想起前面碰壁时的不愉快,嗤笑着说道:“光看这一点,他可比某些名气大的前辈强多了。”
“你这部电影的预估票房情况,大概是怎么样的?”
没有对宋一坤的怨怼做什么评价,李濬益继续问道:“CJ藏的那部狠角色跟你这部戏的档期相近,你应该知道吧?”
“我知道。”
宋一坤吐了口气,缓缓点头道:“如果男主选择苏志燮,票房超过一百万人次的压力不大。毕竟和那部戏赛道不同,总能抢到些观众。”
“但是现在换用了海文……”他迟疑道:“就不好说结果如何了。”
“所以这次就不要再犟了。”李濬益笑着说道:“该做的营销就老老实实做,别总是反感商业因素。追求艺术也得先有钱才行。”
“这我也知道。”宋一坤无奈点头:“说到底,还是短片和纪录片更纯粹一些啊。”
李濬益摇了摇头,也没再继续劝说,点到即止后便再次转换了话题。
“去年年底海文的那两个新剧本,你听说过吧?”李濬益问道。
“当然听说过。”宋一坤失笑道:“SM提交作品专利时动静那么大,我怎么会没听说过?”
“年末导演协会的茶话会你没来,所以有些情况你没了解到。”
随手用银勺搅动着咖啡,李濬益表情平静的说道:“那部《看不见的客人》也就算了,关于那部《狩猎》,心动的人可不在少数啊。”
“剧本的内容泄露出来了?”宋一坤惊讶道:“茶话会上讨论了这两个本子?”
“还记得海文刚才怎么说的吗?”李濬益缓缓道:“SM有意涉足影视行业,这两份剧本算是投石问路,给自己赚眼球呢。”
“这还真是……”宋一坤无语道:“该说不愧是主攻商业的公司吗?主动泄露剧本的事都做得出来?”
“看不惯的人可不止你一个。”
李濬益叹气道:“说实在话,海文留在SM真是屈才了。这两部戏拎出哪一个都有获奖的潜力,被SM这么糟践,哪个导演能不生气的?”
“两部都有获奖的潜力?”
宋一坤讶然的张了张嘴,一时都顾不上再骂些什么,满心好奇的问道:“看前辈的态度,不会是三大那样的奖项吧?”
“《狩猎》的确有这样的潜力。”李濬益点了点头,认真说道:“等你看过剧本就知道了,至少能入围三大没什么问题。”
“他才二十岁出头吧?”宋一坤哑然咋舌道:“演技极具潜力,创作才华又高,还是首尔大的高材生……前途无量啊。”
“如果不是担心驾驭不好浪费剧本,我倒还真想近水楼台先得月一次。”
“执导他的编剧出道作原本只是因为人情而已,没想到能接触到这么多惊喜。”
说罢,李濬益停下手中的搅动,仰头叹息道:“欧洲三大,乃至金球奖和奥斯卡……那是多少导演一辈子的梦啊……”
“半年出手三部作品,没有一部质量不足。”
“江山代有才人出啊……”
……
参观的学生队伍行至图书馆附近时,天色已不复刚出发时的晴朗。
阴郁的天气在冬季的尾声里依然使人消沉,沉默中有意或无意的孤立,在冰冷的空气中不断放大,更使人感到心寒。
李韶禧已经习惯了这种被默契排斥的感觉。
比起身边的多数同学,她出身不高,又是单亲家庭,在阶级分明的艺高中本就易受歧视。
天生出众又与名人相像的容貌无法帮她争取到什么友善,最终落在她身上的,只有更多也更密集的冷眼,和暗中窥探者几乎不加遮掩的贪婪。
冷漠是她保护自己的伪装。生活为她打磨出的第一件武器,是一颗坚韧却功利的心。
至于那点可怜尊严的可笑坚持?
早在她被那个男人卡着脖子架到墙上的夜晚,就随着夜风撕散无踪了。
怀着应付的心态,李韶禧始终落在队伍的最后,同前方的同学和班主任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不仅是懒得搭理那些无聊的眼光,更是为了避开那个不怀好意的班主任。
她不喜欢他看自己的目光。
就像是把她当作了一盘菜,又随时可以享用一样。
比起这样的觊觎,就连那个男人的冷厉都显得和蔼可亲起来。至少他还会道歉,会真心劝她好好活着。
身边的胖女孩像是没有感受到他人的嘲笑,仍笑嘻嘻的黏在李韶禧身旁,向她说着些无聊又聒噪的八卦。
李韶禧对同为被霸凌者的胖女孩并没有什么同情,容忍她靠近自己,无非为了是逃跑时能有人比自己更慢一步,替自己承担霸凌者的无聊而已。
至于被利用的胖女孩是否有意见……
那关她什么事?
愿意忍耐她听她唠叨,不会像其他人一样参与霸凌,这是李韶禧为这场交易付出的全部筹码。既然胖女孩从未反对,那交易就是公平的。
参观的旅程已经接近尾声,绕过图书馆正门后,李韶禧的忍耐就能宣布结束。
松了一口气后,也许是即将解脱的心情勾起了几分雀跃,她总算提起了几分参观的兴致,百无聊赖的四处看去。
雪花已经悄然降临,清澈的眼眸被骤大的雪意阻拦,目光只能勉强分辨出人脸和景色。
但这足够她看清突然的惊喜。
一双刻在她心底的,永生难忘的眼睛。
看着男人匆匆走向图书馆的身影,李韶禧几乎没有多少犹豫,就要追上去与他相识。
可惜,擅自行动的脚步被身旁的女孩拉停,等她再次看过去时,男人已经消失在大门中了。
“马上就要走了,你这是要去哪?”
胖女孩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眨巴着稍显浑浊的眼睛,一脸关切的问道:“想上厕所吗?洗手间不在那边的。”
对视着一脸无辜的胖女孩,心头火起的李韶禧下意识的蹙起了眉,强忍着没有骂出口。
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后,李韶禧压下急躁,温声说道:“我有急事要先离开,就不跟你们一起回去了。”
“那怎么行?”胖女孩仍不撒手,一脸执拗的说道:“没有合适的理由,也没跟老师说一声,我怎么放心你一个人走?”
废话怎么这么多啊?非要在这种时候唠叨吗?
清秀的眉毛越皱越紧,李韶禧再次深吸了一口气:“我在这里有认识的人,他会送我回去的。”
“有认识的人?”胖女孩愣了愣,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没有询问对方的身份,也没再对李韶禧多做挽留,胖女孩只揶揄般的说了一句“早点回来”,就任由她独自离开。
总算摆脱掉累赘后,李韶禧避开同学和老师的视线,一路小跑着冲向了图书馆。
只可惜,这座南韩最高学府的图书馆需要凭证进入,并不允许外人参观。就算李韶禧再怎么找借口,值班的老师也没有放她进去。
退到雪花泼洒的图书馆阶梯下后,满心不甘的李韶禧盯着门内外自由穿梭的大学生们,拳头已经不自觉的紧握。
他能摆脱那样糟糕的生活,光鲜亮丽的行走在赞誉和追捧中,为什么她不可以?
李韶禧并不知道崔海文是如何做到这些的,但她知道,能做到这些的人肯定也有足够帮到她的能量。
她不想错过这次已经近在咫尺的机会。
念及此处,李韶禧咬了咬牙,狠下心来等在了原地。
她就不信崔海文今天不出来。
就算今天冻死在这,也得在她跟他见完面之后再倒下!
第161章 野心
前世毕业后直到如今,崔海文已经很多年没有体验过在图书馆里学习的感觉了。
抱着笔记本电脑离开恩师的办公室后,眼见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崔海文索性熄了冒雪赶路的心思,打算就在图书馆里写完论文,等雪停后再回家。
图书馆接通了校园内网,查询数据库资料时要方便的多。而且正值期末周,各个阅览室里都是一派埋头复习的氛围,正合适专心写作。
韩正洙布置的期末大论文,主题仍是互联网经济的相关内容。只要不脱离主题范围,就完全鼓励学生发散思维,按理说并不是很难完成的论文。
但崔海文毕竟算是亲传,又已经做出了些成果,韩正洙对他的要求就要高得多,并不只限于完成作业而已。
最显著的一点,就是其他学生的论文可以用韩语,但崔海文必须使用全英文,且不能是综述,必须要有真材实料的东西才行。
有星门科技半年多以来的财报和市场分析报告在,崔海文其实并不缺乏论文素材。
但出于明面上避嫌的考虑,他不能直接使用未公开的数据,只能费心思从别处寻找根据。
就这样,在阅览室角落独坐的崔海文一忙就是好几个小时,直到阅览室里的学生差不多走光,才勉强完成了初稿。
摘下眼镜揉着眼睛,崔海文疲惫的看了一眼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庆幸的嘀咕道:“还好之前已经打过框架……真是熟悉又讨厌的牛马感觉啊……”
心情复杂的摇了摇头后,崔海文简单抻了个懒腰,就收拾着桌上的东西起身离开,顺路借用公共打印机打出了纸稿。
除了少数几个阅览室外,图书馆大部分区域都不是24小时开放,即便正值考试周,这个时间点也已经没什么人在,台阶上只有崔海文一个人的脚步声。
正边翻看还热乎的论文边下台阶时,崔海文没有注意到的阶梯外,等候已久的女孩幽怨的抬起了头。
校服冬装已经被雪水浸湿,发丝间的雪花尚未融化。
在雪地里蹲成一团的李韶禧止不住的打着哆嗦,想要开口叫住崔海文时,才发现遮掩口鼻的围巾已经冻住,一时居然开不了口。
眼见着崔海文已经走进雪地,着急之下的李韶禧也顾不了许多,猛的从地上跳了起来:“崔海文!哎呦——”
沉浸在论文中的思绪一时惊吓,崔海文马上看向了声音来源的方向,入眼处却只是高出地面的台阶,并没有看到人影。
时间已经不早,喊话的又是女声,稍感不安的崔海文没有急着靠近寻找,站在原地开口问道:“谁在那边?”
“……我摔倒了。”
膝盖在脚滑之下重重磕在地面,李韶禧挣扎了半天站不起身,只好开口求助:“能拜托你过来扶我一下吗?我腿太疼,实在站不起来。”
“你是学生吗?”崔海文仍然警惕:“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和学院吗?”
听着他话语中的戒备,李韶禧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这男人在她面前曾经那样冷漠凶狠,现在却也有畏惧别人,尤其是陌生女人的时候吗?
看来做艺人的确不一样。她心想道。
“我不是这里的学生,但我们认识。”
地上实在太冷,李韶禧的胡思乱想很快被寒冷打断,再次娇声喊道:“去年在蔚山,记得吗?”
去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