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细节都在说:
现在站在这里的不是江辰,是1998年的建筑系学生江城。
“艾克申!”
场记板落下。
镜头从远推近。
海滩上,江城背着帆布包,独自走着。
他的脚步不疾不徐。
目光偶尔掠过远处的海面,偶尔低头看看脚下的沙滩。
忽然,他停下脚步。
目光落在沙滩尽头。
那里,半埋在沙堆里,有一个绿色的老式信箱。
他走过去,蹲下身,用手指拂去信箱上的沙子。
动作很轻,带着一种考古学家对待文物的谨慎。
信箱露出全貌。
漆皮斑驳,锁孔生锈。
但投信口边缘被磨得光滑。
江城盯着那个投信口,看了很久。
然后,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从背包里掏出一个信封。
那是他原本要寄给导师的建筑测绘报告。
但地址写错了,需要重写。
他拿着那个写错地址的信封,在信箱前犹豫。
海风吹乱他的头发。
他的眼神在犹豫和好奇间摇摆。
最终,他抬手,将信封塞进了投信口。
“咔!”
江辰的声音响起。
他依然蹲在信箱前,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导演的清明。
“回放。”
他走回监视器后。
画面里,那个蹲在沙滩上的年轻人,每一个动作都透着真实。
那不是表演出来的“好奇”。
是真的“好奇”。
那不是设计好的“犹豫”。
是角色在那个情境下自然的反应。
“镜头再给特写的时候,推得慢一点。”
江辰对摄影指导说:
“我要观众看到江城手指拂过信箱时,那种细微的颤抖。”
“不是害怕,是触碰历史时的敬畏。”
“另外,海风的方向不对。”
“江城的头发应该往左飘,现在往右了。”
“再来一条。”
“是!”
剧组迅速调整。
第二遍,第三遍……
这场看似简单的戏,拍了七条才过。
不是演得不好,是江辰的要求太细。
风向,光线,潮汐的位置。
甚至沙滩上脚印的深浅,都要符合98年秋天的真实状态。
“第七镜完成!”
当副导演宣布时。
现场响起轻微的欢呼声。
开机第一镜顺利通过,对剧组士气是极大的鼓舞。
但江辰脸上没有任何放松的表情。
他看向迪丽热芭:
“准备第二镜。”
第二镜是林俞静的戏。
2000年的秋天,她第一次来到这个海滩,找到这个信箱。
镜头从信箱的特写拉开,一双帆布鞋入画。
镜头慢慢上移。
工装裤,白衬衫,最后定格在林俞静的脸上。
她的表情很复杂。
有找到信箱的兴奋,有对“笔友”真实存在性的确认。
还有一种类似近乡情怯的紧张。
她伸手,打开信箱。
里面躺着一封信。
1998年江城投下的第一封信。
迪丽热芭拿起信,手指微微颤抖。
她没有立刻拆开,而是把信贴在胸口,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海风吹起她的短发,她的睫毛在阳光下颤动。
那一瞬间,整个画面美得像一首诗。
“咔!”
江辰喊停。
他盯着监视器看了很久。
然后,抬头,看向场中的迪丽热芭:
“情绪是对的,但动作有问题。”
迪丽热芭走过来,神情认真:
“什么问题?”
“林俞静是摄影师,她的手指应该更稳。”
江辰示意摄影师回放:
“你看,你拿信的时候,手指颤抖的幅度太大了。”
“那不是激动,是紧张。”
“但林俞静这个时候不是紧张,是一种神圣感。”
“她等了两年,终于确认这个信箱真实存在,确认江城真实存在。”
“那种感觉,应该是捧着一件圣物,而不是拿着一封普通信。”
迪丽热芭沉思片刻673:
“我明白了,再来一遍?”
“再来。”
又拍了五条。
当迪丽热芭终于找到那种“捧着圣物”的微妙平衡时,江辰才点头:
“这条过了。”
上午的拍摄告一段落。
中午休息时。
江辰没有回房车。
而是坐在监视器后,反复看着上午拍的素材。
付嘉美端来盒饭:
“辰哥,先吃饭吧。”
江辰接过饭盒,眼睛却没离开屏幕:
“你看这里,江城投信的时候,眼神里是不是少了点什么?”
付嘉美凑近看,片刻后说道:
“少了一些期待?”
“对。”
江辰按下暂停:
“他投下那封信,不只是出于好奇。”
“潜意识里,他是在向世界发出一个信号——‘有人吗?有人在听吗?’”
“这种期待,要更隐晦,但必须有。”
他放下饭盒,拿起对讲机:
“下午补拍江城投信的特写镜头。”
“我要眼神里有千分之一的期待,但转瞬即逝,快到自己都察觉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