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非要这么针对我？”
陆问轻轻一推肖途，他便踉跄后退，身体素质还停留在普通人的水准。
理了一下衣领后，陆问才说道：“肖干事，武藤领事相信他手下的人，而我能信任的人也不多。”
“目前为止，我能信任的人，就只有你一个。”
“正因为信任你，我才会这么对你。”
肖途呵地不屑地笑了一声：“信任我，才让我去做这些事情？你就不怕……我把计划暴露给浅野博文听吗？”
陆问淡淡道：“如果你答应前往，就代表着你还是很在乎方敏的……为了方敏的安全，你不会这么做。”
肖途咬牙切齿：“你非要这么做吗？陆局长！”
陆问点点头：“是的。你给我一个答复吧，肖干事。”
“你到底要不要执行我的计划？”
肖途沉默了。
是选择继续潜伏，为党提供有用的情报。
还是选择去冒险救下方敏？
两个念头反复交错。
纠结的神色出现肖途的脸上。
最后，方汉洲的脸再次浮现。
肖途重归平静，他看向陆问道：“陆局长，我答应执行你的计划。”
“你要保证方敏的安全，并且还要治好她的精神病。”
“至于刺杀成功后的奖励……我不需要做一个日本人，我只要继续做我自己就行了。”
陆问开口说道：“无论刺杀成功或者失败，你都回不去领事馆了。不当日本人……你将要背负这个汉奸这个名头，活下去。”
“而失去了权势的汉奸……在这个世道，基本上是活不下去的，你明白吗？”
肖途淡然一笑：“我当然明白。”
“我始终明白我在做什么。”
“我宁可作为一名华夏人死去，也不愿意成为一名日本人苟且偷生。”
“生为华夏人，死为华夏魂！”
陆问伸手鼓掌：“我不得不佩服肖干事的义薄云天，扪心自问，我可是没有肖干事的魄力。”
“那刺杀失败后？”
肖途摇摇头：“让领事不要费心了……人都死了，还忙活这么多做什么？”
陆问道：“既然肖干事已经下定了决定；我会派人跟领事说一声。最后……我还有一个问题，要问问肖干事。”
肖途又点上了一根烟，问道：“什么问题？”
陆问笑道：“我在找一本叫做容斋六笔的书。”
肖途一呆，没想到这句话竟然是从陆问的口中说出来，他急忙回了一句：“容斋随笔，只有五笔……陆局长，你……你就是？”
陆问往前两步，伸出了自己的手，笑道：“抱歉，胡峰同志，瞒了你这么久。我就是一直跟你联系的黄鸟。”
肖途握住陆问的手，嘴巴张开又合上，欲言又止，一时间，思绪有些混乱。
仔细想想以前的事情，肖途发现，陆问是黄鸟，并不是太突兀的事情。
对方屡屡暗中帮助自己，甚至是给自己提供线索。
刚开始他还以为对方是为了巴结他，好方便得知武藤志雄这边的情报。
确认了对方的身份之后，肖途才意识到，对方是在保护他，不留痕迹地对他进行保护。
甚至是，连自己都没有怀疑对方的身份。
由此可见，对方的手段相当高明。
陆问说道：“胡蜂同志，你有什么疑问，说出来吧。能回答你的，我一定会回答你。”
肖途回过神来后，他第一件事情就追问：“黄鸟同志，我想知道……方敏的情况，她真的是受到的刺激太大，精神上出了问题吗？”
陆问回道：“春风同志出事之后，方敏的状态就一直不太好，我便小心翼翼地照顾她，这段时间，她的情况才有所好转。”
“如果你调查我的话，你就会发现，方敏同志现在名义上是我的情人，受到我的保护。”
话说完，陆问心里补了一句：实际上也是我的情人……
听到方敏没事后，肖途不禁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心里头一直悬着的重石落了地。
肖途有些奇怪：“为什么黄鸟同志，不把方敏带回去后方呢？那边比较安全吧？”
陆问叹了一口气：“方敏现在还不是党员，虽然说以烈士家属的身份可以把她带回去后方……但是后方的情况，并不比这里好很多。”
肖途有些疑惑不解：“为什么？难道日本人在我们后方的活动也猖獗？”
陆问没有明说，只是提醒道：“但凡是一个大型组织，里面必定存在不同理念，从而诞生出来不同的派系。”
“日本人不同派系之间的斗争，胡蜂同志你也已经见识多了，死了有多少人，有多么的惨烈……”
“让方敏孤身一人回去后方，无依无靠……倒不如留在上海，我多少还能照应一下。”
肖途沉默了，代表懂了。
方敏作为年轻漂亮的女大学生，回到后方，没有背景，也没有值得依靠的人照顾，以她的姿色，很容易引起某些居心叵测之辈的觊觎。
在这个时代，美貌就是一种罪。
“还是黄鸟同志考虑的周全……”
肖途点点头，赞同了陆问的做法。
整理一下心情后，肖途又道：“那黄鸟同志……你刚刚所提到的刺杀浅野博文的计划，是真的吗？”
陆问点点头：“真的。”
肖途有些不解：“能否说一下更加详细的情况？”
陆问出声道：“如果你这一周内，你有心的话，会发现武藤志雄现在的处境很不妙……”
肖途一想，这一周里面，报纸上都在刊登“骂汉奸”的话，而武藤志雄却无所作为……不，不是无所谓作为，而是被其他的事情缠身，又或者是没有能力去管那些事情了。
肖途点头：“的确如此……”
陆问继续道：“现在武藤志雄失势，你继续留在为武藤志雄的身边没有意义……只要刺杀了浅野博文，帮武藤志雄争取时间，等他喘回气，重新抓回了自己的权力，你潜伏在他的身边，才会显得有意义。”
“同时，你也将会获得武藤志雄的更多的信任所。”
第0224章 美丽新世界
“获得……武藤志雄的信任？”
肖途一怔，他说道：“可我离开了大使馆之后，就没有办法再回去了……”
“能不能回到大使馆，并不重要……”陆问轻声说道：“重要的是，你是否能够获得武藤志雄的信任。”
“只要武藤志雄信任你，就算你只是一名小小的记者，他也会让你去处理一些事情。”
“如果武藤志雄不信任你，就算你是高级干事，你也没有办法走进他的内心。”
“最重要的是，你要表现出来，对日本人的忠心。”
“只要你愿意做这件事情，以后日本人还会信任你，继续委与你重任。”
“局部失败不要太放在心上，要从大局着手。”
这一番话，让肖途听的连连点头，道：
“我明白了，黄鸟同志……我会按照你的计划行事。”
肖途答应了，但是陆问并没有太过于开心。
他这个样子，让肖途不禁追问：“黄鸟同志，还有什么问题吗？”
认真地看了一眼肖途，陆问缓缓说道：“肖途，你的过往经历我都看在眼里，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你经历了什么。”
话到这里，陆问略有惆怅，他负手走在矮墙面前，看着远处的建筑群，说道：“你为了潜伏，已经牺牲的太多了。”
“有时候，我不禁思考……要不要让你结束这次任务。”
肖途一停，急忙说道：“黄鸟同志，只要抗战还没有结束……如果现在就停止了，那之前的牺牲，都白白浪费了。”
自己牺牲了这么多，却在关键的时候选择放弃，这让肖途怎么能够接受？
就好像跟女朋友谈恋爱，把家人、亲朋好友都谈没了，忽然说分手，谁能接受？
知道肖途的估计，陆问说道：“肖途……你已经为这次的抗战做出了足够的牺牲。”
“老实跟你说吧……这一次的抗战结束之后，你……我…包括其他的潜伏人员，都没有办法第一时间洗白。我们还得继续背负着汉奸、卖国贼之类的名头，继续生存下去。”
肖途一呆：“为什么？抗日战争不是结束了吗？”
陆问叹道：“是的，抗日战争结束了……但是另外一场战争却才刚刚打响。一旦战争打响，敌人会对我们的现在身份，发起舆论攻击……”
“那……那…我们可以等到下一场战争结束……”
“还是那句话……一场战争的结束，另外一场战争又会打响。跟国党的战争结束……党内的战争又会爆发……谁也没有办法保证，他们会不会帮我们洗白。”
“这……这不会的……组织不会抛弃我们的……”
“组织是不会抛弃我们，但别有用心的人却会在这里面大做文章。”
陆问回头看着肖途，说道：“但凡是人，都会有自己的私欲……特别是在外敌肃清、平息内乱的时候，这种私欲将会被放大……有人能控住的住，但有人就掌控不了。”
这些事情，陆问都已经见证过了，他结合自身的经历，有了更加深厚的感触。
不说其他，看看秋山雅子、武藤志雄、浅野博文之间的内斗，流血死人是常态。
这还只是小规模的权力之争，一旦上升到了党派之争，场面会更加激烈、惨烈，毫不留情。
肖途沉默，心里头在这是莫名地生出了一缕悲哀。
他是读书人，度过历史，也知道历史，从而，也对未来有了一些自己的看法。
他很清楚陆问说的没错，党是向着人民的这一点没有错，但并非是所有成员都向着人民，他自己就经历过了孙正清的事情。
肖途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只是……也得把目前的情况先解决后，再思考以后要发生的事吧？”
“事实上，我已经有了一个办法。”陆问开口说道。
“什么办法？”肖途询问。
“知道我刚才为什么要拿方敏来试探你吗？”陆问说道：“因为我想知道，在肖途你的心目中，是任务重要，还是亲朋好友重要。”
“你给我的答案，让我很满意。”
“答应代替方敏刺杀浅野博文，说明你重情重义。”
“展开刺杀后，无论成功与否，都不洗你的身份，说明你还没有放弃任务，你想要背负着汉奸的名头，另外寻找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