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被责骂过后的家犬，由比滨结衣委屈巴巴地低头，神色阴郁，原本红润的嘴唇都被她咬得发白。
但没过多久，她却又悄悄抬起视线，水润哀怜的目光窥视着他，讨好似地挤出笑容：“我……我就问一个问题，可以吗？”
她眸中的情感化作海洋，似乎想将他彻底吞没；却又像墙角的小水漥，试图让他碰出一圈圈的涟漪，哪怕再轻微也无所谓。
天空寺悠转回视线，台上的司仪正好宣布了朝会开始。
“什么问题？”
由比滨结衣的声音被压得很低，但他还是能听见。
“你刚才聊天的那个人……就是你前女友吗？”
“……”
老实说，这个问题他早有预料。
微微偏头，天空寺悠用眼角余光看了身后的她一眼，那有些婴儿肥的可爱脸蛋涨着红润，像是对问出这种问题的自己感到羞耻。
但咬着嘴唇看着他的模样，又像将无数次滚落的巨石推上山顶的西西佛斯那般，眼底透出了倔强坚定的光芒。
由比滨结衣想知道那么多的真实理由，天空寺悠并不明白，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态度哪边出了问题。
不过，这不妨碍他说出实话。
“不是前女友。”
接着，在她脸上露出安心神色之前，和上次一样平淡而果断地道：
“算是现任的网恋女友吧。上线就叫对方『亲爱的』那种，还在游戏里结婚了。”
“……”
小嘴张大，由比滨结衣彻底陷入了石化状态。
△
既视感。
也称幻觉记忆，是指明明没有经历过类似的事情或场景，却在真正发生时觉得似曾相识、莫名熟悉的感觉。
这是非常正常的一种生理现象，能够以科学进行解释；但如果在一段时间的范围内，既视感出现太多次的话，就有必要注意一下了。
很可能是永无止境的八月正在发生着，也可能是自己不小心被「黄金体验镇魂曲」揍了一拳，结果永远无法达到时间前进的真实。
至于现在，午休钟声响起后，户冢彩加被女生们纠缠、而由比滨结衣连目光都不敢与他对上的场景，就让天空寺悠很有既视感，仿佛回到了他准备去侍奉部用餐的几天前。
与其说是既视感，倒不如说是「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应该会更准确吧？
想着这些无所谓的问题，天空寺悠来到了特别大楼，也没去跟平冢老师拿钥匙，直接拉开了侍奉部的门。
“我曾以为，这所学校里不会有比平冢老师更没礼貌的存在……”
少女的叹息轻声落下：
“看来是我小看你无礼的程度了，天空寺君。”
似乎早有准备，雪之下雪乃这次没有被吓一跳，也没有熊猫饭团从嘴前落下。
将筷子平放在便当盒上，她矜持地擦了擦嘴。
旋即，湛蓝眸子如寒玉般扫向了他，唇角微扬着轻启。
“这位不速之客，我记得没有给你和学园第一的美少女共进午餐的机会才对。”
“是啊，所以我才能在这里吃饭，普普通通的雪之下同学。”
轻车熟路地走到对面的位置，天空寺悠撇了撇嘴：“你这自恋的臭毛病，到底什么时候才要改啊？”
她恍若未闻，素手轻撩长发，自信而优雅地露出微笑。
“抱歉，不是自恋，而是公认……和你不同，我从小就是这么可爱呢。”
“你的年度美少女宝座都要被转学生动摇了，还公认……这世上真是什么人都有。”边无奈地叹着气，天空寺悠边打开了自己的便当，将话题扯上正轨。
“除了吃饭以外，我还要跟你谈谈第三位社员和秋季展演的事情。”
“吃饭的时候说吗？”
微皱起眉，雪之下雪乃的态度回归认真，白皙如葱的手指轻轻放在了下巴上，沉吟地说着：“嘛，也不是不行……作为社长，还是得理解一下时间管理有困难的社员才行呢。”
“……嘁。”
这家伙，不在自己面前摆出高姿态就会死吗？
天空寺悠已经懒得吐槽了，正准备拿起筷子开始享用便当时，忽然感觉手机响起震动，便空出一只手拿了出来。
果然是结城明日奈的讯息。
明日奈：“现在可以说了吧？（生气）（生气）（生气）”
悠：“只是早上突然想到，你一周后的假日有时间吗？我们高中有社团展演……”
这一刻，像是有无形的机器正操控着天空寺悠的动作。
左手精确而快速地和结城明日奈打字聊天，右手夹起饭菜塞进自己的嘴里。
嚼了嚼咽下后，他又转头对雪之雪乃道：
“你认识其他没有社团、又不会给我们带来多余麻烦的人吗？我朋友没办法加入了，现在第三名成员空缺中，有好人选的话麻烦推荐一下。”
第五十三章 看着小姨子，想着大姨子（15/27）
同时处理三件不同的事情，他却半点手忙脚乱的感觉都没有，反而有种洒脱却又秩序的随性美感。
可惜，雪之下雪乃对此是完全欣赏不来。
甚至没从他身上看见对自己的半分尊重，怒火便由此熊熊燃起。
“……社员请你自己决定，这是你答应过平冢老师的，我不会插手。”
话语落下的瞬间，凝固了空气。
雪之下雪乃面无表情地盖上便当盒，神色冷漠地带著书包站起身。
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停下动作的天空寺悠，清澈悦耳的嗓音恍若腊月寒风般袭来。
“还有，建议你回去查查和人类共餐的礼仪——你那副野蛮无礼的样子，让人看了有些倒胃口，天空寺君。”
“至于秋季展演的事情，我放学后会在侍奉部等你过来谈的。就这样，再见。”
冷淡说完，她轻甩如瀑长发，飒踏如流星地离开了侍奉部。
关上门，秋季的风才从窗外呼呼吹入，卷起了犹存的凉意与少女清香。
“……”
对着门口沉默半晌，天空寺悠收回视线、放下筷子，回复起半分钟前已读的讯息。
悠：“不用勉强，我知道你们家管得很严。”
明日奈：“你邀请我是很高兴啦，不过……”
悠：“只是邀浩哥的同时顺便邀一下你而已，你不来也可以的，真的别在意。”
明日奈：“……”
明日奈：“呵呵，我也不想在现实中见到你那张讨厌的脸呢。”
聊了几句之后，他主动结束了对话，这段过程半点奖励都没有获得。
将黑屏的手机放到桌上，天空寺悠开始吃起早已冷掉的便当。
懒散靠着椅背，他望向窗外高远辽阔的秋色晴空时，眼中还带着若有所思的神色。
“在应对女生的方式上，我是不是多少有点改进比较好啊……”
如果没有用演技进行修饰的话，正常女生大概都接受不了自己耿直的言行吧？
除了雪之下阳乃，那家伙根本不是正常人。
既然如此，为了今后的目标着想，是否有必要改变自己呢……
在吃饭时间，天空寺悠不由陷入了如此沉思。
△
时间过得很快。
放学后，天空寺悠直接前往侍奉部，用短短五分钟和雪之下雪乃敲定了『秋季社团展演』中，他们社团该做什么样的项目。
其实早就该谈好的，奈何两人一见面就容易跑题，总会扯到和正事无关的事情。
不过说是敲定有些不准确，因为在听完他的想法之后，雪之下雪乃先是一愣，然后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他，一副完全当他在胡言乱语的模样。
毕竟那个计划太过奇怪、太过夸张、太不合理，完全就是没动脑子想出来的东西。
所以部长大人听完之后当即表示：这个计划会先暂时保留，请他回去冲个冷水澡冷静一下，等脑袋能够发挥出正常作用之后，再回过头来一起审视、嘲笑他曾经的愚蠢。
这轻蔑的反应也不出天空寺悠所料——反正只是个想法雏形而已，到时候要不要做、能不能做到还两说呢。
而谈完这件事后，他还问了一个让雪之下雪乃满脸迷惑的问题：
“来做一道情景假设题吧。”
“假设你们家的教育非常严格，提前帮你准备好了未来的路，这条路能让你成为社会上的菁英、却需要抹杀你的自由意志，不允许你有其他想法的话……你会选择反抗吗？”
跳过了解释阶段，雪之下雪乃是这么回答的：
“我不会去做我不愿做的事情，哪怕是父母的好意，毕竟无法成为自己想成为的模样，那不就连活着的意义都没有了吗？”
“……当然，也会有无法拒绝的情况出现，不能太武断地做下定论。”
“如果把彼此的想法摊开来好好沟通都没用的话，那也只能去证明自己有能力改变、去证明自己已经不是需要他人搀扶的孩童，可以从温室中独立出来……否则的话，反抗也只会让自己陷入更糟的境地而已。”
明明是在回答天空寺悠的问题，她却像说着自己的事般，面色逐渐变得阴沉。
只能说，真不愧是雪之下阳乃的妹妹。
看来她也有属于自己的缺陷、弱点，以及复杂而矫情的故事。
……等等！
天空寺悠忽然察觉到不妙。
按照套路的相似性来说，系统该不会真那么缺德，后面将雪之下雪乃这家伙设定为目标、让自己去做她的男朋友吧？
虽然只要记忆不恢复，谁也不知道他对姐妹俩都『下手』过，目标是谁其实都没关系……
但他本人的心情还是会很复杂的。
就像现在一样，明明是看着雪乃的脸，心里却在想着阳乃的事情——
这要是未来两人真变成了男女朋友的关系，那他不就同等于看着小姨子想着大姨子，试图……不，是已经姐妹通吃的渣男了吗？
无数前辈证明，这种人是绝对活不长的啊！
因为再怎么想也不会有答案，系统更是只会阿巴阿巴地表示「记忆不会恢复，请宿主放心」，天空寺悠便将这个可怕的猜想暂时封印到意识深处之中，不让它影响现在的自己。
总而言之，他从雪之下二小姐那边得到了不错的回答。
“只要证明自己，有为自己做出选择的能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