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激动，甚至可以说是温柔的语气。
可在这样的质问之下，雪之下雪乃却说不出半句话来，只能低着头沉默。
于是，雪之下阳乃再次嗤笑一声。
“明白了吧？不管你信不信，我和他交往的时间比你们早太多了。连个恋爱都没谈过的小女孩，就别那么理所当然地对大人的选择说三道四。”
“顺带一提，小雪乃，你甚至连夏川真凉都不如，根本没有介入我们之间关系的资格……所以，别太自以为是了啊。”
哪怕被这么嘲讽着，雪之下雪乃依旧把嘴唇咬得发白，握紧手机没有说话。
因为她知道，苍白的话语说得再多，也只会被如今的雪之下阳乃一一打碎而已。
知道了她的心意又怎样？无法视若无睹、想要阻止又如何？
姐姐本来就不是自己可以劝得动的人，甚至在这一番『敞开心扉』的谈话后，雪乃忽然找不到否定她的理由，并且逐渐地，认同了这份传达不到的深刻心意。
所以做错选择的，其实是我吗？
——这样的想法，也只出现了不到一秒。
“那就这样，别再拿这种事情烦我了。就算你是我最疼爱的妹妹，人家也是会生气的喔～”
像是打了胜仗的将军，雪之下阳乃的语气恢复轻快，正准备挂掉电话的时候。
雪之下雪乃忽然出声：“姐姐。”
“嗯？还有话说吗？”阳乃非常耐心地等着她说话。
一句之后，身周陷入了片刻的宁静。
手机不再紧贴着耳朵，雪之下雪乃缓缓抬起了头，藏青色的眸子倒映出暖黄的日光灯模样。
她看着灯光，像是从上面看到了自己和天空寺悠认识的那一天。
像是看到了和由比滨结衣逐渐熟悉起来的那段时光。
像是侍奉部三人度过的那些时日、那些欢笑，那些争吵与认同，模糊又深刻地从脑海中闪过。
这份心意的强度，会输给雪之下阳乃吗？
……她不这么认为。
因为有了他们的存在，因为有了这样令人眷恋的日常存在，如今的雪之下雪乃才能获得如此之多的改变。
从今以后，她还想跟他们一起欢笑——她还想跟由比滨结衣、天空寺悠在那间小小的社团教室里，边吃着菜色混乱的便当，边谈论著没什么营养的话题。
时间允许的话，三人再一次去京都、或者更远的地方旅行，那感觉似乎也挺不错的。
所以，要对她这么说才行。
“我无从置喙你的选择，但同样的，姐姐你也没有资格，介入我们三人之间的关系。”
不再冰冷、不再凛然，雪之下雪乃只是嘴角上扬，温和地笑着说：
“确实，我没有谈过恋爱，不知道你所谓的大人的选择有多沉重……但我听得出来，你在压抑自己的心情，甚至连那个夏川同学都不如，畏畏缩缩地像个胆小鬼。”
“……还真敢说啊，雪乃。”
“只有现在才敢说而已。”
不在意她阴沉下来的声音，雪之下雪乃轻轻靠在了沙发椅背上，继续说着。
“我也有说不出来的话，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的感情……即便如此，我也不会去干涉他人的恋爱。”
“如果恋爱就是像你说的那样，是一场各凭手段的战争的话，请你堂堂正正地打过来，做一些能让他喜欢你、而不是知道后会对你敬而远之的事情。”
其实真正要说的，并不是这些大道理。
雪之下雪乃缓缓闭上了双眼，好似在一片黑暗的视界中，看见了他将自己抱进胸膛、用身体挡住菜刀的那个场景。
明明只是演戏，心跳加速的感觉却无比真实，直到现在也难以忘怀。
这就是和姐姐相同的感情吗？
这就是由比滨同学每天都会体验到的心情吗？
直至如今，雪之下雪乃依然无法确定。
她自认为没有对他有着如她们那般深刻而执着的恋心，也不觉得自己是那种喜欢上某个人就会放弃许多坚持的傻白甜。
那就把唯一能确定的事情，对既是姐姐，如今也是情敌的雪之下阳乃说吧——
“而若是你死性不改，非要给我们侍奉部添乱找麻烦，口口声声说着那才是你的恋爱方式。”
雪之下雪乃深吸一口气，掷地有声：
“作为天空寺君的『女朋友』……之一，我也会用尽一切手段，不让你胡作非为的。”
“我和由比滨同学，绝对不会输给你！”
话音落下之际，不顾对面陷入一片死寂的空气。
她直接挂掉了电话，并且迅速关机，烫手似地扔在了桌上。
“……”
抿嘴沉默着，雪之下雪乃直视前方。
神情坚毅不改、双目凛然有光，她仿佛立下了战争宣言的领导者，正在反复品味方才那番酣畅淋漓、大气磅礡的发言。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
纤细的身子忽然斜斜倒在了沙发上，像断了线的人偶，该有的气势完全消失不见。
拿起身旁的靠枕，雪之下雪乃捂住了自己一片血红的小脸，蛆虫似地左右翻滚了两圈后，有气无力地踢起雪白的小腿，让沙发尾响起了砰砰砰的声音。
“我……我到底为什么要说那种话……
女朋友之一什么的，不会输什么的……
唔唔唔呃呃啊啊啊——要是被他知道的话，不如死了算了！
先杀了他再自杀吧……不行，这样由比滨同学会伤心，还是研究一套物理失忆法好了……”
无人听闻，沉闷的砷吟回荡在独居的客厅中。
窗外，夜幕已深。
这里没有什么雪女小姐，只有普通少女的雪之下雪乃，正在为方才热血冲头的自己，羞耻到后悔想死而已。
第一百一十一章 姐妹战争（三）
“绝对不会输？女朋友之一？”
雪之下家。
缓缓放下了已经结束通话的手机，雪之下阳乃的表情十分平静，剧烈晃动的瞳孔却藏不住情绪的波澜起伏，整个脑袋好似有一万只蜜蜂在嗡嗡作响，思绪一片混乱。
最后那几句『宣战』，带来的信息量实在太大。
她是能感觉得到，小雪乃对他的好感度很高，也曾担心过会不会哪天就出现姐妹俩喜欢同一个人的尴尬场景，为此也试探过了不少次；正因如此，在知道天空寺悠跟由比滨结衣交往的时候，雪之下阳乃多少松了口气，认为他们两个已经没可能了……
结果她刚才竟然说，她成为了天空寺悠的女朋友，还是『之一』？！
跟闺蜜分享男人这种事，真的是自家那个天真、纯洁、三观过份正确的妹妹做得出来的吗？
别开玩笑了，现在的女高中生脑子都坏掉了！？
这到底是天空寺悠的魅力太大，还是没交过朋友的雪乃被友情冲昏了头，才做出了这种毫无理智的选择啊？
雪之下阳乃忍不住扶起脑袋，有些头晕地坐倒在床上。
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
“混帐家伙……”
一时间，她甚至不知道该对谁生气，又该去痛骂谁一顿。
像是在这一刻被全世界给抛弃，她坐在床上茫然四顾，想要张口说些什么，房间却空荡的只有她一人，连夜色都被窗帘阖上了嘴，谁也无法告诉她该如何应对。
要怎么办？
都被妹妹宣战了，男朋友都要被抢走了，还能怎么办？
明明有了自己，小悠悠还对她最宝贵的妹妹下手，甚至让她当了小三——罪无可恕，下了药绑地下室吧。
明明知道自己喜欢小悠悠，却依然成为了他的女朋友，还那么理所当然地跟闺蜜分享他——需要再教育，不过终究是家人，那就针对由比滨结衣吧
亲眼看见闺蜜因为自己而受到伤害，想必能让自诩正确的小雪乃无比痛苦，从今以后不敢再犯下相同的过错吧？
“呵呵……没错，早就该这么做了啊……没有他的话，我本来就是这种无药可救的家伙呢……”
应该是周围太过安静的关系。
能听得见，心中有什么东西迸出裂缝的清脆声响。
雪之下阳乃忽然笑了起来，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画面，非常愉快地低笑出声。
只是牵动嘴角的肌肉，微微眯起的深邃眸中，早已没有了半丝的笑意。
放在膝盖上的手掌逐渐捏紧，白皙的肌肤浮出了数条青筋，用力到甚至微微颤抖的地步。
不是没有给妹妹解释的机会。
只不过打了第二通电话过去，那边直接传来了已关机的通话语音，显然是已经决定要跟自己敌对了。
不愿沟通吗？那也无所谓。
雪之下雪乃从未赢过雪之下阳乃，她只要如往常那般，将妹妹试图超前的希望，全部轻松碾碎就好了。
至于质问天空寺悠这个选择，雪之下阳乃从未考虑过。
他让自己失望太多次了，无论是否有隐情、是不是自愿的，做下的事情无法挽回，背叛了那些回忆的事实已经铸就——想要狡辩的话，等他彻底属于自己之后，会『坐下来』好好听他说的。
她会让他们知道，深爱一个人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
“第二次了，谁也不能拆散我跟小悠悠……谁也不能。”
嗓音沙哑而低沉，雪之下阳乃握紧双拳，对着自己发誓。
呆呆坐在床上数分钟的时间，她就已经想好了初步的计划，甚至连退路和收尾的方式都有了雏形，只待亲自去踩点和布置。
只是在准备打电话联络某些专业人士之前，门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还有一道温柔悦耳的成熟嗓音。
“阳乃，你还没睡吧？”
“妈妈？”
从阴暗的情绪中恢复神采，雪之下阳乃用力晃了晃脑袋，拍拍脸颊让阴沉扭曲的表情回归正常，若无其事地起身开门：“还醒着，有什么事？”
“只是想告诉你，这个周末的工作取消了，你父亲要去国外出差一趟。”
依旧穿着端庄文雅的和服，乌黑柔顺的秀发盘在脑后，口吻和眼神还是如往常那般强势，让人说不出任何反抗的话。
“不过你的禁足令还没取消，我安排了几个课程给你，给我好好学习、别老是为了玩耍而不顾正事。”
“知道，我现在，也没有任何地方能去了。”
微笑着顺从点头，阳乃把话说完，就要关上门回房：“还有别的事情吗？没有的话我就休息去了。”
逐渐合起的门缝中，能看见母亲微皱着眉，审视似地打量着自己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