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其中明显有着很大的逻辑问题，但当她试图深思时，又会像数学白痴去强行解开高数题一样，脑子里一片空白、思考不断碰壁，最后只能选择放弃。
“阳乃，怎么了吗？”母亲察觉到她在发呆，转头问。
雪之下阳乃迅速回过神，给了一个敷衍的微笑：“没什么。”
母亲微微眯起了眼，估计是察觉到什么了吧？
不过她没有问，而是将视线转向结城家的那群人，打着一些无趣的官腔。
继续用本能附和着这片空气，雪之下阳乃思绪纷飞，开始想着有关天空寺悠的事情。
倒不如说，今天从醒来开始，脑海中就全是他的身影。
和他有关的回忆，还有未来想跟他一起去做的事情，杂七杂八地想了一堆，借此来打发应酬的无聊时间。
他在哪里呢？他在做什么呢？他身边有没有其他人？他会不会也在想我呀……
然后，想见他。
好想见他，雪之下阳乃如此祈愿着。
——所以在他真的来见自己的时候，那一刻的满足让她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的心脏也能跳得那么快。
如果谎言是虚假的，迟早会像雪一样在阳光下化开。
那么这份悸动，又能坚持到什么时候，才会被融化呢？
如果，一直都不会融化的话……
哪怕感情中全是算计，哪怕关系全都虚假——对自己来说，那想必就是最完美的「真实」了吧？
‘原来我也会有这种青春期少女的想法？真是太蠢了。’雪之下阳乃忍不住自嘲。
作为姐姐，她从小就要比妹妹成熟、比所有的同龄人都要成熟。
二十岁过后，她更应该站在成年人的角度上思考事情，而不是意气用事地耍任性。
那么，女孩子碰到什么事情，才会不自觉将成熟抛开、任性妄为，并且智商下降呢？
答案也很简单。
——那就是，让她将谎言当成了现实的魔法。
△
“阳乃，你恋爱了？”
依旧是和式风格，装潢典雅的房间内，母亲突然对她这么问。
和结城家谈完事情、回到了今天包下的房间，母亲就把父亲赶了出去，说有事想跟她单独谈谈。
毕竟是母女，雪之下阳乃很快就心下了然，神情镇定地回以微笑。
“为什么这么说呢？”
母亲动作优雅地倒了两杯茶，不疾不徐地说：“或许你能瞒过结城家的眼睛，但就我看来，你不仅对浩一郎那孩子毫无兴趣，偶尔还用看情敌、不，是看虫子一样的目光鄙视着他。”
拿茶杯的动作一顿，她愕然张嘴：“……我有这么过分吗？”
“过不过分你心里清楚。”
母亲总是言简意赅，目光又锐利到让人心惊胆战，真的很难对付。
阳乃微微鼓起了嘴，将茶杯凑到嘴前，嘟嚷着说：“好吧，我确实不喜欢他。”
“那你喜欢谁？”母亲旋即接话，语气仍旧温和、却有着不容敷衍的强硬。
“我也算是过来人，多少看得出来——你从今天早上开始，就一直在想着你的『男朋友』吧？”
作为母亲，我一眼就看出你在谈恋爱！
“哈……被猜中了呢。”
像喝下啤酒那样，阳乃仰颈将茶灌入喉中，然后呼出一口热气，耸了耸肩：“我喜欢一个年纪比我小的男生，在外面认识的，目前应该是单恋。”
毫不解释，非常坦然地承认。
不是说辩解没有用处，母亲是那种会适可而止的人，一旦自己明显表现出拒绝的态度，就不会强行追问下去。
但在那之后，她会动用所有手段，去知道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
面对雪之下家的大魔王，阳乃可不认为自己能隐瞒多久，那还不如现在干干脆脆地承认，早点结束这段谈话，早点去找小悠悠幽会。
话音落下，空气陷入了半晌的安静。
“你终于想谈恋爱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母亲安心似地如此叹息，却又倏地凝起目光，语气郑重起来：“具体我就不多问了，女孩子都有自己的矜持存在，哪怕是母女，也不该去触碰这种私人的事情。”
“我只想知道，你们做到哪一步了？应该还没上床吧？”
这难道还不够私人吗？
心中翻了个白眼，眼珠子滴溜一转，阳乃忽然勾起笑容，两手比成了鸟喙状、互相对了对。
然后中指激烈地交缠在一起，非常形象地表现出了『舌吻』这一动作。
“还没跨过那条线，不过大概做到这个地步……还是天天哦。”
“……”
倏地沉默下来，母亲微闭起眼，像在忍着头痛似的，把手摁在太阳穴上，深深叹了一大口气。
然后，抬眸投来了温度极低的目光。
于是阳乃讪讪收起了不雅的手势，缩起脖子露出干笑，不敢在母亲面前调皮了。
“……才刚说到矜持，你就这样。”
摇了摇头，母亲端起茶杯浅啜一口，似乎在平复情绪：“算了，可能是我不懂现在的年轻人吧。既然你们的感情都好到这个地步……”
话还没说完，她忽然一愣，然后不敢置信地望了过来。
“等等，你刚刚说，你目前还是单恋？”
阳乃眨了眨眼，一脸天真：“大概吧？但我觉得他快喜欢上我了，就差那临门一脚。”
“那一脚都还没跨过去，你们就在三垒准备盗垒了？”
母亲把手按在胸口上，轻轻倒吸着冷气，似乎下一刻就会拿救心丸出来吞下。
阳乃叹服地拍了拍手掌：“不愧是我妈，这比喻真好。”
然后立刻被更加严厉的冰冷目光给瞪了回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好好解释清楚！”
“啊哈哈……”
最后的挣扎也失去了作用，雪之下阳乃垂下肩膀，像是准备受刑的死刑犯，笑得有些无力。
看了眼时间，她做足心理准备，便用说故事的口吻，将自己和天空寺悠的关系大致上告诉了母亲。
当然，为了防止小悠悠被母亲找麻烦，还是得把锅往自己身上背。
于是最后，《少女爱上租借男友，并强迫其和自己发展成不当关系》——
这就是，她与他相遇的故事。
第七十八章 这家伙真是该死的迷人
安静，或者说彻底死寂下来的和室中。
“我……我真没想到从小时候就很懂事的你，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来。”
在雪之下阳乃停下言语、垂着目光轻抿茶水的时候，雪之下纱织按着自己的额头，难以接受似地喃喃念着。
她总是从容淡雅的脸色有些难看，胸口高高起伏，只能透过深呼吸来平复心中波涛汹涌的情绪。
毕竟她的女儿，一名正值青春年华的女大学生，不只在网路上租了一个小她三岁的假男友，还认识不到几天就主动强吻他、跟他发展成可以舌吻的关系，甚至想单方面地假戏真做、正式跟他交往……
这要是文学作品，说不定她还有兴趣品读一下，了解人性到底可以有多扭曲；但现在，当事人却是她十分看重、信任，视作未来家族接班人的大女儿……
“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对吧？”
雪之下纱织还抱有希望，毕竟女儿有着调皮的一面，面对妹妹时，更是常开那种既幼稚又恶劣的玩笑……说不定这次也是如此。
雪之下阳乃却摇了摇头，放下茶杯，目光认真：“你知道的，我不会在这种事上开玩笑。”
“……”
盖棺定论的回答，让雪之下纱织缓缓闭上了眼，面无表情地端坐着，陷入短暂的沉默。
对于母亲的反应，雪之下阳乃并不意外，心理准备已然做足。
就像早恋被发现的小孩子等着父母教训一样，她的表情十分乖巧，却又有种“你赶紧骂，骂完了我也不会跟他分手”的无赖任性。
似乎是经过了一番心理斗争，雪之下纱织再次睁开眼时，望向自家女儿的目光虽仍冰冷，但语气已经不再那么僵硬。
甚至，能听得出些许无奈和愧疚。
“阳乃，这就是你迟来的叛逆期吗？是因为我过去对你太严厉，认为你很懂事、就将期望全都放在你身上，这却让你压抑过头，才会做出……”
“不对，和母亲无关喔。”
清澈坚定的嗓音蓦地响起。
就算是在这种严肃的气氛中，雪之下阳乃依旧露出笑容，一派轻松地说着：“只是那家伙该死的迷人而已，我才会一不小心就喜欢上了他……和其他人无关，这是我和他的问题。”
“而且，要不是我的性格那么糟糕，或许也没办法跟他发展到这个地步吧？所以其实我很感谢你呢，母亲。”
雪之下阳乃眨了眨眼，对着眼神逐渐恐怖起来的母亲，表情诚恳地如此道谢：“谢谢你从小那么严厉地教育我，让我变成了这种既扭曲又糟糕的家伙，才有机会和他遇见！”
气氛并未因为她的语气而变得轻快，反而更加冰冷而沉重起来。
强压下内心的退却与妥协，雪之下阳乃和母亲四目相对着，脸上的笑容从未有过变化。
不成熟的回答、幼稚的挑衅，还有刻意过头的装傻——那只是一种证明。
证明脱离了那些面具的雪之下阳乃，终究只有这种程度而已，根本不是大家所认为的完美超人。
但她现在不怕，已经不怕将弱小的自己展现出来了。
因为，至少会有一个人会接受这样的自己。
无论再怎么后退，他都会像英雄一样，迅速赶到自己身后、伸出温暖的双手。
谁说扭曲不能掰正？谁说沉沦下去就会被泥泞所掩埋？
女孩子就要有点梦想，就把自己当成美人鱼，在大海中越陷越深也没什么关系吧！
——于是，这就是她想告诉母亲的事情。
哪怕原因和过程再怎么糟糕，只要结果ALL RIGHT就行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
毕竟在这段租借的谎言中，雪之下阳乃已经找到了自己的真实心意——
因为一句话便跨越了131公里过来找她的那个少年，她是怎么样都不愿意放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