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竟然会变成这样吗?
上次想对穹说的时候,因为只是有那个念头而已,系统就给个警告了事。
而这次,当他真的要豁出去、对雪之下阳乃说出和系统、和任务有关的事情时,系统就不再留手,直接用最高大上的方式堵住他的大嘴。
时间回溯说用就用,真不愧是系统大爷啊。
——不过这个情况,也算是早有预料吧?
天空寺悠叹了口气,再次拿过酒杯,一口喝下。
“这和我要说的第二件事有关……”
因为某种原因,我们不再是租借恋人的话,会出现非常糟糕的事情。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的瞬间,手中的酒杯便不由自主地落下。
一股疼痛自心脏袭来,天空寺悠猛地瞳孔一缩,仿佛眼前被阴影所掩盖,知觉迅速失去了讯号。
回过神来,雪之下阳乃依旧在看着自己,酒杯也还在她手上。
“你是想说……你怎么了?没事吧?”
“……”
天空寺悠低下头,紧咬着牙关没说话。
心脏就像被捏爆过一样,还带着残留的疼痛与惊颤;恐惧在脑海中留下了阴影,仿佛有魔女的神吟在耳边缭绕。(和谐)
他用完美级的演技盖住了自己的反应,却还是无法抑制身体本能性的轻颤。
——这就是把系统弄得太敏感的下场吗?
第三次有泄密的念头,就会直接被弄死、然后时间回溯?
真就从零开始的租借男友生活啊……
“喂,别不说话啊。才喝一小杯酒而已,不至于这样吧?”
没从他那边得到回答,微冷的眼神立刻变成担忧。
阳乃俯身凑了过来,手掌放在他的额头上,然后赶紧拿手帕擦掉了从他额角滑落的汗水,捧起他的脸颊仔细翻看。
“喝酒上头了吗?不对啊,脸色迅速发白、冷汗频出……是酒精过敏?”
她端详着他的脸色,眉头紧皱、神情焦急,很快就做出了要带他去医院看看的决定。
天空寺悠按住了她的手,仰起脸,若无其事地露出微笑:“我不会醉,也没有酒精过敏……你别担心。”
阳乃却直接翻了个白眼,满脸鄙视地道:“听人说『别担心』,然后真的就不担心的人是笨蛋吧?你看我像是笨蛋吗?”
“不像。”天空寺悠叹了口气,老实道,“好吧,我就是酒精过敏……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
“那就乖乖喝你的茶吧,别再碰酒了。”
雪之下阳乃果断叫来服务生,让茶匠再泡一杯新的茶来,然后微咬起唇、轻声嘟嚷着:“还好我没真的让你喝酒,要不然现在得愧疚死啊……”
见她那面带庆幸的可爱模样,天空寺悠忍不住笑了出来,像是清风忽地吹散了心中的乌云。
某个决定迅速成型.心脏不再发疼,就连声音都不自觉地柔和下来:“阳乃,我要说的第二件事,希望你能听听。”
动作一顿,雪之下阳乃看着酒杯,漫不经心似地点头。
“行,我听着,你说吧。”
“这只是我一个小小的请求……”
天空寺悠轻轻吸了口气,神情认真地凝视着她,一字一句地开口:
“要我付钱也没关系,我们可以继续做租借恋人吗?”
摸着酒杯的手僵住,雪之下阳乃微张开嘴,愕然不解地望向了他。
在她面前,天空寺悠第一次笑得如此温柔而灿烂。
“请你相信,我最后一定会答应你的。”
“我会如你所说,去成为站在你面前的英雄——只是在我做好所有的准备之前,我希望我们的关系不要改变。”
“期限是……”
……
…
于是说到底,天空寺悠和普通的高中生,其实也没什么两样。
看透谎言,却依旧被谎言所欺骗;
知道真相,却心存侥幸、不愿去面对太过残酷的真相。
至少现在,他仍无法成为像雪之下阳乃那样的大人。
第八十一章 空谷传来回音
【四季度假庄园】,大门外。
阳光依旧灿烂,清凉的空气被山风卷起,徐徐吹动着散乱的黑发。
天空寺悠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张了张嘴,似乎想对早就回到了那栋小楼、和父母接着享用午餐的女青年道别。
不过要说的话早就说完了,他也只是默默地收回视线,嘴角抿起清淡的笑容,跨入事先叫来的出租车。
“麻烦轻井泽站。”
引擎声细微,震动几不可查,是辆好车。
靠在柔软的皮椅上,天空寺悠望向窗外缓慢倒退的风景,思绪也在脑海中缓慢盘旋。
——租借男友是个好工作。
不知从何时起,他的想法产生了转变,最近甚至开始喜欢上了这份工作。
以金钱为开端,正大光明地去和他人亲密接触,不用负起任何责任——因为双方都知道,再好听的甜言蜜语、再温柔的视线,都只是一闪而逝的花火,没过多久便会归于沉寂。
所以能直率地说出自己的想法,所以能毫无负担地拥吻于她,那样的感觉既轻松又令人着迷。
水原千鹤曾经说过,她做这份工作的原因,第一是挣钱,第二是想站着把钱挣了。
租借女友出租的心而非身体,想带来的是心灵上的抚慰、而非肉体上的宣泄。
她想成为能保护伤口的创可贴之类的存在,想为他们在那短短的几个小时里,离开残酷而艰难的现实,笑得足够开心。
——哪怕是个谎言,也要让它成为最美丽的谎言。
那么,他呢?
“轻井泽站到了。”司机说。
付了一笔不斐的车费,天空寺悠买好车票,坐上了正好入站的新干线列车。
窗外的景色再次飞速流逝,他单手撑起脑袋,默默凝视着那片看上去宁静不动,却又隐约有些变化的悠远苍穹。
反正闲得无事,那就再问一次吧:
自己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从最开始只打算表面上演好男友的身份,只把雪之下阳乃当作单纯的矿脉进行挖矿;到现在即使扭曲、即使离奇,也要跨越一百多公里过来,将这份租借关系延续下去呢?
很明显,回答只有一个——
不只是雪之下阳乃,他也入戏了,彻底沉浸在了这场虚假的恋爱之中。
专业的演员都会因为过于入戏而产生心理问题,比如饰演精神病的会越来越疯狂,演杀人魔的会产生出杀人冲动,演精神病的杀人魔更不用说……演技越好的就越是如此。
毕竟成为那个角色,本就是「演技」最完美的表达方式。
正因如此,这些演员都会定时去看心理医生,强迫自己出戏——借他人之手,分清楚演戏和现实的差别。
往小了说,戏剧杀青却爱上了彼此的男女主角,更是数不胜数。
而他虽然有着完美级的演技,却没有完美级的心理医生、也没有人喊着让他回归现实——那个狗系统总是沉默,约会的时候其实很常会忘记它。
对天空寺悠来说,和雪之下阳乃交往的这段时间,每一次的悸动、每一次的喜悦,都是清晰无比、难以否定的现实。
他会因为她不甘心的表情而得意,也会因为她露出的黯淡表情而沉默;会因为她绽放出的笑容而感到开心,也会因为她耍小孩子脾气而觉得无奈。
哪怕回到了家,雪之下阳乃也没有从他的人生中脱离。
所以,水原千鹤的认知是错误的——他绝对不是一个合格的租借男友。
『东京站到了、东京站到了……』
电车广播蓦地响起,恍然回过神.天空寺悠起身离开了新干线。
换车途中,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弧度不由上扬。
两人分开前,雪之下阳乃是这么说的:
“虽然我们的关系维持现在不变,不过我不会再随便亲你了喔……要亲的话,必须由你这边主动。”
真是个狡猾的家伙啊,天空寺悠忍不住感慨。
因为这次是自己主动『续约』,她便自认占了上风,开始慢慢对他提出了要求、一副准备吃定他的模样。
而所谓的恋爱,就是先低头的那一方败北——虽然天空寺悠不认为自己真的输了,但他并不讨厌雪之下阳乃的小心机,也不讨厌这样互相算计的恋爱关系。
或者说,挺喜欢的。
和她一样,天空寺悠也不小心喜欢上了自己的租借恋人——就只是这样而已。
“我回来了。”
下了车站、回到了家,时间是下午两点。
穹在房间里玩电脑没有出来迎接,走廊微亮,屋内弥漫着披萨的香味。
天空寺悠先是上楼回房放东西,然后拿着衣服进到浴室,准备洗掉今天一天的奔波疲惫。
「焕然一新」能让他不染尘埃,但洗澡、泡澡的最大意义,还是在于独自一人时的思考,让自己像随着热水而化开一般,彻底地放松下来。
随便洗完了头发和身体,他仰躺在浴缸内,看着热水慢慢地没过大腿,思绪也随着白烟蒸腾上升。
“哈……”
睁眼呆了半晌,天空寺悠不自觉叹出一口气来。
人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察觉,自己喜欢上某个人的那个瞬间呢?
有些人是在前桌的女同学递来试卷,回头对视间朝自己笑了一下的时候。
有些人则是在团体活动中独处,她突然凑了过来、热情地在那边说着不懂的话,只是想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寂寞的时候。
而他的话……
大概是在今天早上,乘坐着新干线、看着窗外风景时,满脑子都在想像着她会露出怎样笑容的时候吧?
“还以为我的青春期早就过了,没想到现在才来啊。”
天空寺悠自嘲似地笑了笑,然后关上热水,让自己向下沉沦、耳边都是水波搅动的声音。
直到憋不住气了,他才猛地仰起身,深呼吸平静下来,让自己的表情不再那么矫情、纠结。
“如果没有系统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