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小小的女孩似乎到头来还是免不了身边空无一人的命运,冰冷的暴风雪会埋葬她的一切,也会吹灭她手中虚幻的火种。
她最终还是得接受她的命运。
金雀花的血脉永远是孤独的,自私的,她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怪物。
正如那男人所说的一样,那血脉诅咒她永远无法摆脱,永远如影随形。
。。。
少女跌跌撞撞的跑入夜色。
脚下的地面凝结出一片又一片的冰霜,伴随着被诅咒的血脉的复苏,魔鬼的力量同样也在她的体内狂暴的散发。
此时在少女的脸上一半是狰狞一半又是恐惧,她实在是太惶恐了,只想躲入黑暗中,不想让任何人看到她这幅模样。
少女能够清楚的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拖拽跌入黑暗,她试着想要挣脱,可是却越陷越深。
终于少女痛苦的摔倒在地上,不过就在这个时候夕忽然发现自己胸口的吊坠飞了出来,她慌慌张张的爬起,小心的将那吊坠拾起,放在了手中,吊坠翻开,里面是一张小小的照片,安德瑞和卡里站在她和玛里苟斯的身后,安德瑞露出夸张的笑容,而卡里则是一副板着脸的样子,前面的她和玛里苟斯都显得有些紧张。
“啪嗒。”
照片上忽然被眼泪打湿,跪坐在地上的少女忽然之间泪流满面。可她发现自己的身体却不再颤抖,因为看到大叔的笑容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黑夜里仿佛又被刺破了一道曙光。
噩梦凝聚的深渊中,似乎有散发着微光的记忆水泡漂浮过去,里面装点着少女感受过的那些美好。
那是夕加入守望者冒险团时的经历。
她还记得大叔们形容她刚加入冒险团的时候警惕的就像是一只刚刚来到别人领地的猫,注视着他们时候皮毛炸起,表现出十足的警惕和戒备,而她也的确是猫一样的女孩,她有着猫一样的敏感纤细和骄傲孤独。
少女真正的融入那个冒险团是开始自一场宴会,夕现在还清楚的记得,自己在冒险团的第一个月冒险团突然举办了一场宴会,少女对宴会之类的存在始终不感冒,当时少女紧张的坐在座位旁边,看着他们勾肩搭背的喝酒,那个时候两边的气氛是那么的格格不入,可是忽然之间宴会中的光芒就熄灭了。
少女紧张的拔剑,甚至还催动了魔法,于是那群冒险者在黑暗之中手忙脚乱,有几个人被夕冻伤了屁股,夕太害怕黑暗了,因为那个时候她感觉自己好像又被关押在了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在那里等待她的只有鞭子和对她冷冷的喝骂,金雀花家族培养她的态度就是对待怪物,只有怪物的她才是那个家族所需要的。
可是下一秒她忽然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离开了家族。
冒险者们好不容易安抚住暴躁的夕的情绪,然后在那黑暗里,忽然又是亮起星星点点的光,安德瑞和卡里戴着蛋糕帽,两人推着一辆小车走近大厅,笑骂着那些冒险者不要欺负夕,然而那个时候少女的视线又是被推车完全的吸引了,她看见上面摆着一个几层高的蛋糕,就像是童话中的高塔,蛋糕上插着十多根蜡烛,上面歪歪扭扭的写到“祝漂亮可爱的夕生日快乐”。
少女呆呆在粗狂歌声的祝福中吹灭了蜡烛,灯光重新亮起后冒险者们扯开塞满了丝带的礼炮,那个晚上少女尝到了蛋糕的味道,是那么的香甜,简直就像是蜜糖融化在她的心里,但是坐在那些人中间少女忽然又是泪流满面。
后来她才知道两位团长特意从卡罗那里问来了她的生日,为她准备了这场晚宴。
在那之后少女的心房就逐渐的打开了。
冒险团的生活并不会枯燥,在那里的每个日子少女都会感到很开心,因为她在那里认识了两位值得爱戴的准备,那就是安德瑞和卡里两位团长。
卡里每天都会悉心教她魔法,大叔教学十分的严厉,每天她的功课都会做到深夜,而到了晚上的时候卡里总会板着脸敲开她的房门,给她送来一杯暖暖的牛奶,热气腾腾的牛奶会散开好看的雾气,她露出笑容对他说谢谢,大叔就会莫名的脸红,然后狼狈的逃出房间,有时候他们会像朋友一样坐在一起,那个时候卡里大叔会笑着给她讲些很有趣的冒险者故事,故事中总带着些男人的大义和一些语重心长的告诫,那言语中充满了一种叫做家长的分量。
而看上去很不靠谱的安德瑞大叔也总是很照顾她,若是碰到有冒险团的人调戏她,总是他第一个冲上去和人干架。
夕还记得有次有个打扮的花里胡哨的贵族少爷想要和自己搭讪,安德瑞笑脸吟吟在那个小贵族面前坐下,拎着他问自己喜欢不喜欢他,夕当时摇了摇头,安德瑞便收敛了笑容让那个小贵族滚蛋,结果那个臭屁的贵族叫嚣着你们不要太嚣张我看中这个姑娘是你们这群冒险者的福气,我家里人多帅气多能打云云。
结果下一秒安德瑞就冷冷的掰断了那个贵族的手腕让他滚回家,当时安德瑞很暴躁的说我女儿不喜欢你你就不要在这里乱晃悠,你让我女儿不开心就是和我过不去,我管你是谁的儿子谁的孙子你老子爷爷来了老子一起打。
听到那句话的时候夕的脸登时如熟透的苹果,少女蹦蹦跳跳,慌张的逃离了现场。
卡里后来听闻安德瑞惹事后揍了他一顿,然而在安德瑞说了事情经过后,卡里堵到人家去放禁咒,还是一群人七手八脚才把他拉了回来。
夕现在还记得安德瑞摸着脑袋对着他傻笑的模样,更记得卡里为她出头的时候,他的身影是那么高大,他们两个简直就像是大山站在她的面前为她遮蔽风雨,那个时候她真的打心里想自己要是他们的女儿该多好。
……
第90章 一小时的旅途(5)
“安德瑞大叔……”
“卡里大叔……”
这些回忆就像是闪光般从少女的脑中转过。
少女拾起那枚吊坠,感觉到仿佛有很温暖的力量注入自己的体内,她从地面站起,慢慢的走到了一面墙壁,那面墙壁已经在她失控的力量下完全被寒冰覆盖,月光照射在那寒冰上散发着近乎透明的光,而那冰面上则是倒映出她的影子。
少女看到她逐渐变得鲜红的眼睛和头发,正如记忆中她最恐惧的模样一样,她也能感觉到体内的枷锁一层层破碎,越来越强的力量再她体内汇聚。
可是在想到了安德瑞和卡里他们之后,少女忽然发现自己内心的恐惧这一刻缓缓的消散。
从洛伦和玛里苟斯的身边离开的时候我真的是单纯怯弱的想要逃避吗,或许自己潜意识里还带着另外的想法吧。
少女清楚知道鬼化的过程不可逆转,然而在这个时候她除了害怕的逃跑的时候,是否还能去做一些什么呢。
此时她已经将玛里苟斯托付在了洛伦的手中那她就没有了后顾之忧。对于洛伦少女心中似乎有种完完全全的信任。
少女看着镜子里那讨厌的自己嘴角慢慢的扯出了笑容,可能连少女自己当时都没有发现,她被那血雾包裹的时候在她体内也有着一颗渴望力量的种子发芽。的确在她体内凝聚的这份力量让她害怕而绝望,如果将这力量比喻为她的手掌她宁愿将其斩断,然而现在夕又是第一次无比渴望着它的存在,她甚至开始在主动的回应那份力量。
如果能够救出安德瑞大叔和卡里大叔的话……那就算她无法逃脱再次变成怪物的结局,也至少在可回旋的余地内成功的戏弄了命运。
夕不愿意再让自己的事情拖累洛伦,她实在是欠了洛伦太多,上次在迷宫中她就差点害的少年死去了,所以这次她宁愿自己彻底变成怪物之前用这份她厌恶的力量解决这一切。
刚才洛伦强撑着补充魔力对那些敌人作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然而夕在逃离前却清楚的看到了少年拢在袖中的手掌滴落的鲜血。
也许他是她的幸运,可是她却只能给他带来各种麻烦。
夕缓缓的起身看向那本来令她恐惧的血色夜空,在向着怪物变化的她对鲜血变得无比的敏感,此刻黑夜在她眼中已经分毫毕现,夕能够感觉心中杀意和疯狂滋长的同时这个世界在她的眼中变得那么的清晰,她甚至还能看到空中有一缕缕血气从地上延伸,她从血气中看到每一个人的位置。
而这其中就包括了在那边一路追杀他和洛伦的梅菲斯!
那个女人似乎又在向着洛伦和玛里苟斯靠近。
下一刻少女脚下的寒冰猛地崩裂了,她忽然觉得这份力量可能并不单纯的是命运对她的戏弄,也许也是某种救赎,即便这份救赎的代价有些沉重,会让她彻底的跌入黑暗,可是她不是早就习惯了吗,可是相比于她,有些人的人生不该这么快的结束。
少女奔跑在黑夜之中的时候思绪逐渐变得无比的清晰,曾经那个小女孩也很多次在黑暗中躲躲藏藏,不过脚步却是无比的仓皇,然而如今的她已经长大成人,她第一次在变成怪物之前第一次渴望的去做什么。
只是在少女的心中此刻又是有种轻轻的自嘲。
原来怪物也渴望着亲情友情……还有爱情。
即便这一切终将也会有她自己来粉碎。
“请不要来找我……”
夕低声的呢喃。
她不希望少年看到变成怪物的自己。
下一秒少女的身形猛地撕破了黑夜,冰蓝色的光芒一瞬在她的身上绽放,魔力之下映照出梅菲斯魔力凝聚的分身露出有些吃惊的表情。
漫天的寒冰如雨倾落。
。。。
洛伦静静的站在原地看着那细细的雨丝从天空落下,周围的空气依旧有少女魔法气息残留下来的冰冷寒意,脚底下的寒霜失去了魔力的供给在缓缓的散去,而那如荆棘之花绽开的冰刺也是缓缓的消融。
在少女逃走的时候洛伦很想要抓住她,然而他最终还是失败了,她离开的时候洛伦感觉自己能够猜到一些她的想法,她仓皇的逃开是怕她变成怪物会伤害自己吗?
洛伦忽然不知道该用怎样的心情去面对这突然发生的一切,本来按照他的计划只要能够捱过最后的一段时间他就可以了结这一切了,然而却在这个时候出现了最不该出现的变故。
洛伦沉默着将跌坐在地上失魂落魄的玛里苟斯扶起。
这只幼小的冰龙脸上挂满了泪水,就像是哭花了脸的小孩子,而他的确也是个小孩子。
洛伦抱着复杂的心情揉了揉他柔顺的蓝色头发。
“你知道夕会变成那个样子吗?”
洛伦轻声的问道。
玛里苟斯茫然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那是寄宿在夕姐姐血脉里的诅咒,我知道夕姐姐会变成那样,但不知道她现在还会变成那样。”玛里苟斯有些失神的说道。
他本来以为夕姐姐已经摆脱了诅咒了,可没有想到那诅咒会在这个时候再次的出现。
“诅咒吗……那种变化,是血妖吧。”洛伦回想少女之前的变化,喃喃的说道。
夕的那种变化,显然是血脉的暴走,她无法控制自己的力量,只会被那力量驱使,最终成为嗜血的怪物,一切有生命的存在,都会成为她攻击的目标,被她吞噬生命。
就在洛伦陷入思考的时候,玛里苟斯忽然抬起头,看着洛伦轻声的说道:
“洛伦大哥,我想我要离开了。”
洛伦不解的看向他:“你要去哪。”
“我要去找夕姐姐。”
玛里苟斯缓缓捏紧拳头,他摇摇晃晃的站直身体:“夕姐姐现在变成那样,她肯定很害怕。我不能让她一个人。在我还是龙蛋的时候,是夕姐姐让我从冰封中解冻,那个时候她跟我说我是她的家人,既然是家人就要不离不弃,我不能在她最需要我的时候离开她的身边。”
当时看到夕变成那样的时候,玛里苟斯真的很恐惧,因为之前的他,就曾经被那样的夕吸食过血液,不过在那之后,玛里苟斯为了让夕摆脱诅咒,用自己的血液给夕进行了换血,夕的诅咒就被压制住了。
不过现在夕的诅咒却因为血月药剂再次的被激发,她的血脉重新受到了污染。
“可是找到了她你又能怎么办,她或许会不认识你了。”洛伦静静的看着玛里苟斯,此刻那个怯弱的小男孩展现出了不一样的一面。
“我的血液,可以让夕姐姐恢复。”
玛里苟斯轻声的说道。
“如果夕姐姐需要我的血液的话,我不会介意的。”
“虽然会很痛,我也会害怕。”玛里苟斯说:“不过变成那模样的时候,夕姐姐其实比我还要害怕吧,那不是她自己想要的。夕姐姐以前说过我就像是小时候的她,现在夕姐姐长大了,她说她要保护我,可是变成怪物的时候她应该和我一样吧,那个小小的她被包裹在怪物的躯体了,驱使她的身体去做她不想要做的事情,周围只有一片黑暗,她会大声的呼喊什么人的名字吗。”
玛里苟斯擦了擦自己的眼泪:“所以我必须去找她,我是龙,我能保护夕姐姐,我也能照顾好自己。”
洛伦有些惘然的听着玛里苟斯的话,这个时候他突然想到了洛菈,那个笨丫头平常也是很胆小的样子,可是在自己真的遇到危险的时候,那个丫头也会表现出她不一样的一面。
当初在遗迹,洛菈为了他不惜暴露她魔王的身份。
然后面对魔龙的时候,即便是害怕的都快站不住脚,她也依旧要扑出来,给那只魔龙送上一发饿龙咆哮。
这就是家人的含义,无论什么时候都要不离不弃。
洛伦伸手帮玛里苟斯擦掉脸上的眼泪:“巨龙可不会哭鼻子。”
玛里苟斯吸了吸鼻子,委屈道:“我知道,可我还是忍不住。”
洛伦又揉了揉他的脑袋:“什么时候能忍住,你就长大了。”
少年目光幽幽看向远处的圆月,他看着远处再次凝练的沙兵缓缓的背着双手,仿佛对眼前的危险置若罔闻。
“你不用担心,我会帮你把你的姐姐找回来的,我之前说过了吧,我会带她回学院的,这是我的承诺,自然要做到才行。”
“不过在此之前……”洛伦的袖口滑落一枚符文,落在了他的手中,轻轻的捏住。
“我们还得先争取一些时间。”
少年的眼中跳动着幽冷的光,此刻在他的眼中仿佛有金色的轮盘开始缓缓的凝聚,那轮盘中是一枚扭曲的时钟,然而此刻的始终再逆着旋转,那指针距离最后归位的时点还剩下最后四个数字的距离。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少年忽然看着街道不远处凝聚的沙兵忽然间崩碎成碎片消散,可是看到这一幕后,洛伦的脸上却没有一丝笑容,他的表情渐渐的冻结,就像是寒冰一样冰冷。
这个时候他忽然清楚夕去做什么了。那个少女明明害怕成了那样,可她还是燃烧了她的勇气去做了她认为该做的事情。
“希望你们不会愚蠢到真的伤到她的性命……”
洛伦取出另一枚符石,那符石散发着滚烫的光芒,指引着他向着另一半前进。
。。。
不久之后,在另一边,夜幕笼罩下的战场。
卡里虚弱的拄着法杖,身前打开了一个魔法护盾,艰难的抵抗着另外一边梅菲斯的攻击,现在梅菲斯的脸上只有一只眼睛剩下,她分出了一小半的魔力去追踪洛伦他们,那枚眼睛就是她血肉的寄托,用来构造魔力分身。
不过就在数分钟之前卡里看到梅菲斯露出了有些咬牙切齿的表情,低声的骂着“**”“**屠龙者”“什么狗屁秘术”之类的词语,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女人扭曲的表情卡里就有一种很快意的感觉。
“现在夕和那个小子应该跑远了吧,很快就能到安全的地方了。”卡里无声的笑了笑,可是那笑容却有着苦涩,他看着另外一边声势越发显赫的战斗,如同看到两颗流星逐渐攀升到顶点开始慢慢向下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