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罗马法的规定。
更是罗马士卒的骄傲。
是‘弑神之人’的矜持。
是的,经历了先前弑杀‘神’的举动,罗马的士兵获得了发自内心的荣誉感。
他们代表的是‘人理’,代表人理与古老的神代残留对抗。
而这恰恰是布狄卡对罗维感到越发钦佩的缘由,是她越发坚定要继续追随其、完成这场远征的目的。
她要见证更多的人从蒙昧与浑噩中挣脱。
她要见更多原始的黑暗被火种驱散。
“你不要误会我已经放下对你的仇恨了...不列颠尼亚的恶龙。”布狄卡看向了梅露辛,她始终没有忘却承载在此身的仇恨,没有忘却自己故乡曾发生的事情。
但她的眼中没有恨意,只有坚定:“迟早有一天,我会向你报仇,但那不是因为仇恨,而是因为责任。”
“同样地、我想要看见人们获得精神上的解放。”
“这也是我的责任!”
坚定、坚韧。
自我意志于她的眼中如星辰闪耀。
梅露辛微微侧过面容,隐藏在面具下的双眸微微凝视着,垂落双手遮掩在巨大的手臂护甲之间、却略微捏紧。
她们、好像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她们好像都清楚自己在追求自己。
那么...自己呢?
最初的梅露辛之所以会追随在罗维的身侧,只是缘于她不想死、作为阿尔比昂之龙遗骸的一只手所化的原初世界之龙一体的她不想再经历一次如本体那样的死亡。
在这种渴求之下,她选择了与罗维签订契约。
成为了罗维的第一位试图。
成功地活了下来。
但之后呢?
她一直跟在罗维的身侧,但大多数时候,只是单纯地追随着。
为什么追随?追随之后,又想做什么?
她全然不知,也没有想要探究的意识,直到她看见了那群妖精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直到她感受到了身侧这个不列颠尼亚的女孩的步伐越来越坚定...
从始至终都知晓自己在做什么,自己因何而坐的罗维更不必多说。
从离开不列颠尼亚之后,始终原地踏步的,似乎只有自己而已。
所以、她也想要知道。
为什么?
她活下来了,她现在还活着,那么之后...她应该怎么活?她为了什么而活?
“这些问题,你或许应该问你自己,或者去问罗维冕下。”布狄卡笑了,她对阿尔比昂之龙本就没有恨意,面对这一刻梅露辛迷茫的发问,却也忍不住地将之当成了一个不碍世事的小女孩。
哪怕对方的年龄比她大上已倍不止:“但无论现在知不知道,只要继续活下去,迟早能找到的。”
梅露辛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她将目光看向了部落后方的高处。
巍峨的山上。
罗马那鹰隼的旗帜飘扬于其上。
那里是罗马主帅所在。
问罗维...或者,问自己吗?
梅露辛不懂。
但却又感觉自己,隐约找到了什么。
“我已经把你一路随行的事迹记录在案了。”山上,穿着典雅衣袍的少女坐在罗维的身侧,她撩动了一下银色的长发,朱红的眼眸微微眯起、露出了微笑。
她是随行的记录官,这种事情,本就是她的本职。
但不知道为什么,罗维总有种不祥的预感:“我看看...”
“算了,还是不看了。”
“唔?”爱因兹贝伦愣了愣,有些措手不及。
她确实在自己手中的莎草纸上写了不少逗弄罗维的话语,比如说白天罗维义正言辞的拒绝之后却又于每夜营帐里的温存...
第三魔法使小姐还等着看他的反应。
但罗维,直接不看了?
“不看了,我相信你。”罗维露出了笑容:“不管你写的是什么,我都欣然接受。”
“因为是你。”
“所以什么都无所谓。”
“唔...”莫名的,被罗维看着、第三魔法使小姐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烫。
明明已经亲热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但这一刻,她还是感觉、心跳加速了。
或许是因为作为人的身份,能更加贴近人类的情感吧?
爱因兹贝伦缓缓地捏紧了手中的纸张,也忍不住笑了。
她知道自己想要逗弄罗维的举动又失败了。
她又输了。
作为希腊时代的智慧女神、作为掌握胜利的雅典娜在人间的显化体,她又不知道多少次的失败。
但是、没关系。
因为她输的心甘情愿。
因为这样的对决、她愿意输。
第二十六章以欧罗巴作为你的冠冕
处置蛮族部落的手段、对于罗马的人而言已久算是非常的轻车熟路。
此前的无数次,也都是这么做的。
所以不需要罗维去下达什么多余的命令,只花了不到一天,庞大的军团就裹挟着蛮族的青壮年而去,留下一只百人编织的罗马军团小队、以及老人、女人、小孩的原驻居民。
大军整顿一夜休整,而后继续进发。
布狄卡领军在前,罗维、爱因兹贝伦与梅露辛坐镇中央。
巴格斯特在两翼之间策应移动。
布范·希悬浮在空中,传达着罗维的命令。
征途仍在继续。
事实证明,罗马虽是如今这个时代少有的强国,甚至可以说是世界的‘二极’之一、与可以说是世界中心的大陆另一边那个强盛而庞大的‘汉王朝’并驾齐驱,同样位列世界巅峰。
但即便是在欧罗巴地界,罗马的影响力未能抵达、罗马的视线未能触及到的领域,仍是太多、太多。
凯尔特人、日耳曼人、萨尔马特人...在这片大地之上,也还存在着无数这样散落的民族,处于莽荒未能触碰真正文明的状态之下。
属于罗马的征程,也才刚刚开始。
...
战争,持续不断地战争,就如同一场火焰般席卷过辽阔的大地,无数人因此而死、仿佛被扫落的无数尘埃一般,在当时经历者留下的言语记述之中,对于那场战争、曾有过‘扫荡落叶’的描述。
后世的许多人曾认为那场战争为欧罗巴大地带来了破坏,带来了杀戮与毁灭,然而无数人遍寻古老的遗迹,仰望着一座座在那之后建立而起的国与城、他们才恍然知觉。
就如同将腐朽的根须埋葬入大地之后,短暂的毁灭、却在那之后,带来了更加茂密而健康的繁荣。
...
“罗马的军队已到了边境...王,请您早做决断!”宫殿里,响起了颇为焦急的声音,门外落下的光影散落着午日的烈阳,穿着长袍的老人摸着自己的胡须,面对手下的禀报,苍白的眉头紧紧皱起。
但很快,年老的国王便冷静了下来,人的命树的影、罗马这两个字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有着极为沉重的分量。
但归根结底、罗马距离他们,太过遥远。
他手握着权杖,重重地敲击着地面,道:“不必惊慌,我已经收到了消息,虽然罗马的军团这一次的征讨突如其来,前面的攻势也势如破竹,但是、我们不同于他们之前所遭遇到的敌人。”
“我们是一国、我们有着高大的城墙环绕保护,我们有着伟大的狼神庇护——”
“哪怕是征服王伊斯坎达尔也未曾征服过我们。”
年老的国王显得信心十足,他对于远来的罗马帝国的军队并不在意,跋山涉水,远迈山峦而来吗,再怎么强盛的军团、也必然已经气颓。
而且他们确实与先前罗马军团所遭遇的那些蛮族部落不同,他们已建立了国家。
建立起了巍峨的城邦,在城邦之前,更有大山环绕,设置巍峨城墙作为依托,凭借地利几乎可以做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只要前方顶住、后方支援。
罗马没办法一举攻破。
便必然会撤军。
后勤、士气...远征的战役中,需要考虑的事情太多,太多了。
他是这么认为的、也对自身更有信心...
但很快,他的信心就被粉碎了。
被一个新的消息:“罗马的军团、出现在了王城之外!”
“怎么可能?他们不是在前方吗?前面的城、失守了!?”
国王大惊,却不敢相信。
“并无失守,只是...罗马的军团,直接绕过崎岖的山路!”
国王张了张嘴,他想说不可能、但联想到这段时间时不时受到的来自罗马境内‘发展’的消息,却又突然觉得...那并非,不可思议。
他们直接跳过了前方的关隘。
冲到了此处——
如果说先前,王国城邦所处的地势是他所认为的绝佳的保护的话,那么此刻、却成了巨大的囚笼。
群山之外,军团矗立。
群山之内,也有罗马军团压迫而至。
“如果能够早点知道的话、我还可以让高墙的士兵回撤、守住王城。”
“但现在...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