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吾主在此
在久远以前、人类甚至还没有诞生的时期,整个宇宙曾是属于旧日支配者的乐园——那时黑暗占据了宇宙的表层,渊面虚空漆黑如水,照耀着无尽混沌而不可名状的身躯。
旧日支配者们各自占据着星辰、在其上建造属于自己的宫殿。
——名为‘拉莱耶’的城市,正是其中之一。
它由旧日支配者之中的‘沉睡之主’克苏鲁缔造,是属于克苏鲁的永恒的宅邸。
在旧日支配者统治宇宙的纪元逝去、渊面褪去,宇宙重铸之后、这座旧神的宫殿也随之隐没。
但并不是消失。
而是沉溺于原初都难以触碰的深海之下。
而如今。
漆黑的渊面在这个特异点再次显现、恢弘的宫殿水汽氤氲,旧日支配者永恒的宅邸从深海之下浮出,笼罩了整个法兰西。
本就入夜,世间一片昏沉,但这一刻的昏沉与之前显而易见地有了区别。
水汽弥漫,亦如潮汐涌动,巨大的压迫在天地间回荡、如同利爪撕扯着坚固的钢盔一般的刺耳声音回荡在每个人的耳边。
城市、街头、乡村、田园...无数蠕动的身影从地下出现。
它们有着细密的鳞甲与锋锐的爪牙,它们脸上有着鱼类的‘腮’、在发出扑腾扑腾的声音。
它们在攀爬,在蠕动,在爬行、手掌张开处的璞压在土地上,留下一道道浅浅的,湿漉漉的痕迹。
它们的脑袋是硕大的鱼形,亦或是蠕动散开的章鱼模样...猩红的眼眸闪烁,蔚蓝的流光交错而过。
“那是什么...”
无数的人驻足观望,然后遭遇袭击。
奥尔良,田园笼罩的乡村。
有年轻人在猝不及防之下被撕下了手臂,有仓皇逃窜的女人跌倒在地,然后便是无数的脚步从其身上踩踏而过...静谧的夜突然被打破,混乱的场景扰乱了一切的秩序。
身体衰落的老人坐在地上,喘息着,在他的面前是浑身冰冷的‘鱼人’那延伸至面前的利爪。
衰老的身体已无力逃避,老人闭上眼睛,祈求着‘主’的救赎...中世纪本就是信仰遍地的时代,法兰西这片区域,更是如此。
然而下一秒,闭上眼睛之后的黑暗中,有低沉的嗓音传来:“老人家,你没事吧——”
老人睁开了眼睛,眼前的怪物已被一分为二,手握重剑、穿着银色甲胄的银发男人甩了甩剑上苍蓝色的液体。
在其之后,是更多的尸骸。
您是...
老人张了张嘴。
“我叫齐格飞。”屠龙的英雄齐格飞,甩动手中重剑,他抬起头,看向了远处那惊骇恐怖的一幕,眉头紧皱。
那是什么...?
他不知道。
但即便相隔遥远距离的目视,仍让他感受到极其强烈的混沌与疯狂。
不可直视。
不可目视混沌与疯狂——强烈的预警在同时席卷大脑,齐格飞收回了目光,只是一闪而逝,但大脑已开始略微发涨。
“劳烦你将他们带去安全的地方了。”
“吼!”
巨大的吼声回荡,老人这也才注意到这个高大的男人身后还跟着一只硕大狰狞的恶龙。
然而经历了白天的事情,见到了‘圣女贞德’驾驭恶龙而来的场景。
老人并不觉得恐慌,反而...镇静了下来:“您是贞德大人的伙伴吗?”
“是的——”齐格飞没有否认,他知道这种时候,贞德这个名字,是能够起到安定人心的作用的。
恶龙法夫纳张开了翅膀,祂是诅咒的恶龙...最初也是人,延伸也同样需要人、
所以必要时候,祂也不会吝啬于庇护人类——善恶从来没有绝对的边界,特定时间,恶也能成为‘善’。
比如...在遇上更大、更恐怖的‘恶’的时候!
“前辈、那是什么...”
“罗曼医生,罗曼医生——不行,通讯又中断了!”
藤丸立香与玛修奔跑在茫茫水汽之间,穿着紧身衣战斗服的少女挥舞着手中的重盾,依靠着凭依所获得的从者的力量将一个又一个袭来的怪物击飞。
红色的短发微微扬起,少女眉头紧皱。
迦勒底亚斯的罗马尼·阿基曼与达芬奇也满脸凝重,通讯中断,而在迦勒底亚斯的观测装置显示之上...此刻的特异点,完全被一片混沌旋涡笼罩。
异变降临,并且在持续扩大。
这已不是‘人理烧却’所该有的景象、更是超出了法兰西特异点所持有的人理奠基值所该有的灾害。
“穿刺公——”低沉的话语响起,无数血刺从地面涌动而起,将袭来的水生怪物刺死在原地。
白发摇晃,苍须蠕动,穿着厚重黑袍、老人模样的弗拉德三世紧握手中的长枪,眉头紧皱。
那个方向、毫无疑问是巴黎。
魔女...不,应该是那个吉尔德雷做的手段。
“原本还想着将被敌人占据的城池收入手中,形成反向的包围圈,出一部以...”唯一打算使用策略,认真迎敌的罗马尼亚大公眉头紧皱,只觉得头疼。
“喔、战斗,战斗!”
与弗拉德三世一同到来的贝奥武夫疯狂的冲入敌阵之中,挥舞的拳头撕裂了无数的怪物。
由玛丽王妃所展开的法兰西宫廷景象的固有结界早已彻底崩碎、随之浮现的自然也是外部的风景,奥尔良的荒野、荒草吹拂,天空被黑暗的旋涡笼罩,无穷水流冲天,贯连天地。
这是真正的、形同末日一样的场景。
却也更是龙之魔女所没能预料到的——
“吉尔...那家伙,在做什么!?”穿着黑色长袍,外罩黑色甲胄、与贞德本体装扮一样,却是完全不同的黑色风格的魔女精致的眉头紧紧皱起,抬起的邪龙旗帜在水汽与狂风中撕扯着剧烈飘动的弧度。
她金色的瞳孔里显示出了不耐烦的神色...她,感到了愤怒。
吉尔·德·雷,那个家伙、瞒着自己,做了什么!?
“交给你了——”
“交给我吧,冕下!”
面对罗维看过来的眼神,贞德神色凛然,手中鸢尾花的旗帜在黑暗中彰显着璀璨光辉。
罗维抬头看向了上方。
他膝盖微微弯曲、伴随着地面的略微震动,在巨大的踏地反冲力道之间,冲天而起——目标直指那天上的‘宫殿’,那端坐于宫殿之中的庞然身影。
旧日支配者的一席,深渊的沉睡之主、克苏鲁。
那才是他的对手。
那才是他所要面对的、真正的敌人——
“别走!”
虽不知道吉尔·德·雷想做什么,但龙之魔女仍旧将眼前的几人视为敌人...尤其是罗维,她莫名的、十分地在意这个她从未见过的男人。
于是汹涌的魔力涌动、挥动的邪龙旗帜之下,因莫名的变化而停滞在原地的前代法夫纳仰天发出了一阵咆哮。
祂要冲上天空,要去阻止罗维离开,但下一秒,头顶光辉璀璨连绵、一如威光显现一般,法夫纳的头颅撞击在其上,却只有涟漪荡漾生成。
龙之魔女咧嘴,冷笑地看着眼前。
四野荒芜之间,圣女贞德高高地抬起了手中的旗帜,她道:“你的对手、是我!”
“嗯——?”
魔女看了看贞德的身后。
空无一物、更空无一人...玛丽王妃、莫扎特与夏尔也在罗维冲天而起的那一瞬离开。
这是在刚刚刹那完成的交流。
魔女,由贞德本人应付...
“玛丽王妃,这样真的可以吗?”
混沌水汽笼罩的世界里,莫扎特有些忧虑地看了看身后越来越远的那片鸢尾花旗帜展开的光幕。
夏尔没有说话,只是倒拖着斩首刀,脚步在草地间划过长长的轨迹。
玛丽抿了抿嘴:“放心吧!”
“她可是...”
“我们的,救国圣女!”
...
“救国圣女?拯救法兰西的圣女?真是个...笑话!”身后的法夫纳重新落回原地,魔女金色的瞳孔变得更加的冰冷,她看着眼前的少女——更准确地说,是看着她手中的鸢尾花旗帜,忍不住冷笑。
鸢尾花是法兰西的国花,鸢尾花旗帜等同于法兰西的国旗。
当年的贞德也正是拿着鸢尾花的旗帜,在战场之上引领着法兰西的民众,在一场又一场艰难的战役之中取得胜利,将法兰西从战败与亡国的泥潭之中拯救出来。
在这个时代,在法兰西...圣女贞德手中所握的鸢尾花旗帜,既是胜利、荣光与奇迹的象征。
但在魔女看来...那只是一个笑话。
“你的胜利只带给了这个国家,你的荣光并不属于你——”
“被背叛、被出卖、被审判,最后被处刑而死的你...又得到了什么!?”
尖锐的话语从魔女的口中吐出,她并不是真正的圣女贞德,但作为圣杯许愿的‘产物’、作为吉尔·德·雷心中所希望的,圣女复活之后的模样。
龙之魔女是拥有着圣女贞德所有的记忆的...所以她知晓贞德的遭遇,更知道她在被囚禁于牢笼之中等待审判的那段时间的心中的煎熬、孤独,乃至是...怨恨。
在那场审判之中,收受贿赂的地方大主教将她视为‘魔女’,而不是‘圣女’。
无数人恐惧而不敢靠近她。
无数人一见到她,眼神中只有厌恶与排斥。
那些人之中...
并不缺乏法兰西的人,法兰西的贵族...被她所拯救的人。
怨恨是必然而然。
让娜·达尔克、无法否认。
“我确实是怨恨。”贞德紧握着手中鸢尾花的旗帜,缓缓地开口,清脆的嗓音吐露,在狂风水汽之中回荡:“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在遭遇背叛的时、我确实在怨恨着他们。”
让娜·达尔克,被世人定义为‘圣女’的圣洁之人、受到‘主’的启示之人,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少女。
她很年轻。
哪怕心神再怎么坚定,也终究做不到平淡如水...或者说,世间从来没有绝对的平淡,没有绝对的冷静,所谓的冷静只是因为还没有遇上在乎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