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令苍白骑士感到十分困惑。
“你是恶鬼吗,野兽吗,怪异吗,死神吗。”
两仪式迈着平稳的脚步走近。
“还是说——全部都是?”
“——”
黑色巨人没有理会她的搭讪,巨体下方的风刮起了尘土。
虽然无貌亦无形,但苍白骑士却拥有着确实的意志。
在启示录的四骑、七灾之中,瘟疫无疑是最为温和的一个。
打个比方就是细菌并非如印象中那样全部有害,与人类和谐共处的有益菌反而是大多数。
瘟疫正是天启四骑士中最温和的那个,这也是他当初会被Beast召来的原因之一。
虽然被目击了杀人现场,但是苍白骑士并不打算大开杀戒,而是选择放过目击者。
“哼,要逃走吗?”
察觉到白色死神打算乘风而遁的两仪式说道。
“本来还以为橙子的敌人会是多么了不起的家伙。嘁,原来是个胆小鬼啊。”
少女的话让黑色巨人蠕动起来。
并不是因为语气中的嘲讽,而是对方话语中暗示了自己的阵营。
少女是敌人。
意识到这一点后,苍白骑士、黑色巨人凝聚起了敌意与杀意。
“喔,变得有干劲了呢。”
就像互相呼应般,式将右手从口袋里抽出。
稚嫩的手中握有一柄小刀。
刀刃有六寸长,与其说是刀更像柄只由白刃构成的凶器。
两仪式的脸上浮现微笑,洋溢着自出生以来都不曾有过的快乐。
终于找到可以让自己杀害的对象了。
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好的施暴对象了。
“来,让我们厮杀吧——死神。”
带着狰狞的笑容,阴阳的少女扑向苍白的死亡。
……
……
……
两仪式做了一个很令人怀念的梦。
从出生开始,她就是特别的存在。
总是一个人、被周围孤立,这是理所当然的。
但这并不让她寂寞,因为在少女体内还有一个名为织的人格在。
能够做自己想做的事,对杀人也没什么罪恶感。
一直到两仪式六岁,身体变得只要有道具什么都能杀的时候,祖父过世了。
祖父跟式一样是异常之人,他的体内也拥有不同的人格。
在漫长的人生中祖父因为痛苦而不断地破坏自己、不断地否定自己,最后丧失了心智。
被关在地牢里将近二十年的失智老人,在死前突然变得清醒。
他将孙女喊过去,留下了遗言。
“人一辈子只能杀一个人。”
“是这样吗?”少女反问道。
“是的。因为这最后会杀死自己,所以我们只拥有杀人一次的权利。”
“为了自己?”
“正是。人一辈子只能承受一人份的人生价值,所以大家才会为了原谅那些无法走到尽头的人生,用尊重的态度去看待死亡,因为生命等价,就算是自己的生命,也不是自己所拥有的东西。”
老人的声音十分虚弱,但非常坚定。
“那么,爷爷呢?”
“爷爷已经不行了,我已经杀了好多人。我因为承受杀害他们的死亡,所以已经无法承受自己的死亡了。爷爷的死,会在没有任何人承受的情况下,前往空虚的地方,那可是件非常寂寞的事。”
式又问道:“只能杀一次吗?”
“嗯,能杀人的次数只有一次,在那之后就不带任何意义了。仅仅只有一次的死相当重要。如果你杀害了他人而用掉自己的死,将永远没办法杀死自己,也无法作为一个人而死去。”
“……爷爷你很痛苦吗?”
“嗯,我已经走到尽头了。再见了,ShiKi。如果你能迎接一个平稳的死就好。”
“……爷爷?
爷爷,你怎么了。为什么要带着那么寂寞的表情死去呢?
喂,爷爷——”
……
……
……
“啪”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点燃的声响。
式从梦中醒来,并睁开了双眼。
死的气息已经退散,少女躺在冷冰的水泥地上。
像是散架了一样的身体唤回了式的全部记忆。
啊啊……对了,我刚才是——
我已经,被杀掉了啊……
笼罩全身的剧痛已经渐渐消退,式的鼻子嗅到了熟悉的烟草味。
少女的身旁站着一位女性。
年龄看上去只有二十多岁,却有着不符合其美貌的压迫感。
魔术师风格的长袍遮不住姣好的身材,从紧身包臀裙中露出的修长双腿踩着高跟皮靴。
扎起鲜红长发并露出颈项的模样,看上去很像大公司的社长秘书。
她正是青子的姐姐,将式提前带入这边世界的女人,苍崎橙子。
橙子的右手指间夹着一支香烟,正在吞云吐雾。
“本来还以为今晚全军覆没了,所以来看看……原来你还活着啊,式。”
“——”
式没有理睬他,只是怔怔地注视着夜空。
“呃?怎么了,还记得我是谁吗?”
橙子观察着少女空洞的表情,心中咯噔一下。
她该不会失忆了吧?
“你是橙子。”式说道。
“什么嘛,原来还记得啊,吓了我一跳。”橙子松了一口气。
“我刚才检查过你的身体了,似乎并没有什么大碍,真亏你能面对那种强敌活下来呢,我不是让你不要去招惹的吗?”
“啊……真的很强。看上去被敌人放了一马。”
少女死死地咬住了下唇,从齿间发出不甘的哼声。
“但是——被放了一马的,就只有「我」。”
“……?”
察觉到她声音不对劲的橙子问道。
“怎么了,式。他对你做了什么吗?”
“织不见了……织死掉了。”
式用孤独的声音说道。
在醒来的瞬间,发现体内的织不见了。
比起败给黑色巨人的肉体痛楚,胸口空空荡荡的感觉还要更加强烈。
失去了织以后,式感到无比迷惘。
我是谁?我真的是式吗?说不定我其实才是织?
“织消失了——为什么?”
“织他……在我被敌人杀掉的时候,代替我去死了。”式咬着牙关说道。
“那个混账敌人在杀死我之后发现我还活着,就这么直接走掉了。”
听了她的描述,橙子沉默了。
她很了解两仪家以及式的状况。
作为人工创造出的多重人格,式无法填补失去一个人格留下的空白。
现在的她,不要说是自我认知了,恐怕连活着的实感都没有吧。
橙子没说出事实,继续往下谈。
“是吗,不过即使织死了,你依然是两仪式。或许你现在对自己还缺乏自觉——但你仍旧是两仪式。
蔷薇不论怎么种,还是会长出蔷薇。即使孕育的土壤与水份改变,也不会长成其他花朵。”
所以别为这种事烦恼、总之先好好休息吧,她悄声补充一句。
橙子将抽完的烟蒂随手一扔,向躺在地上的式伸出手。
“我们回珈蓝之堂吧。还是说要我背你?”
“才不要呢。”
咂了咂嘴,式从地上坐起来,转头看向橙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