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正一脸没好气地看着男孩,抱臂,嫌弃道:
“你说的是个锤子,还搁这儿阴阳怪气老娘我呢,要没我帮你恐怕你丫早就被人家打断一条腿了——不说其他的就说这次,别以为耍点小聪明就能瞒过我了,其实你本来不就想着利用我的身份消弭影响,或者干脆把锅丢我头上?”
苏同身体僵了僵:
“你……猜到了?”
“当然猜到了,不就是利用我的身份,制造假象让那群人以为你是在我庇护下,这样那群人投鼠忌器,自然暂时不会动你?”
女孩顿了顿,又意味深长地补充:
“当然,我也知道你一直不想交出录音笔是想偷偷私下里交给老师,至少要做出一种表面上是我因为你被陷害而勃然大怒,想方设法找关系把那位影帝大兄弟也处分了的假象。而且还能让你隐藏在幕后坐山观虎斗……是吧?”
苏瞳越说越笑意盈盈。
苏同越听越胆战心惊。
到最后男孩已经深深低下头来,长久沉默。
一切想要试图隐藏的心绪全都被一口道破,某种近乎绝望的无力感充斥心中,他脑子里黏黏糊糊的,思维迟滞,几乎已经没有办法再思考下去。
苏瞳便也没有说话。
一直等到苏同终于冷静下来,抬头看她,闷声道:
“既然被你发现我是在利用你,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可苏瞳却摇了摇头,轻笑:
“哪里会对你要杀要剐,倒不如说被你利用我还是挺开心的,没想到你这小屁孩也知道借势了……嗯,值得夸奖,要不要姐姐去给你买两颗糖犒劳犒劳你?”
她的表情好像看到自家崽终于从爬变成蹒跚学步,作为老母亲便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只是被视为小兔崽子的苏同有些无语,别过脸闷闷问:
“……可你究竟……为什么要帮我?”
他搞不明白。
正如他之前所想。
虽然苏同颇有点小帅,好好拾掇拾掇打扮打扮也不失为一表人才,可作为小富婆的苏瞳身边应该不缺各式帅哥才对,更何况他除了皮囊还过得去以外就没其他优点——肯定不是多智近妖,毕竟他天天在苏瞳手下吃瘪……也肯定不会是家世,倒不如说家境是让他一向自卑的点。
“所以为什么?”
苏同不解地问:
“我不聪明,没有钱,也不算帅,为什么你会对我……非要对我这么感兴趣,非要帮我?”
苏瞳却依旧笑意盈盈:
“普通人走在街上,看到路边有只可怜兮兮受了伤的流浪狗都会想着收养吧,只是条件不允许而已——小孩子是因为家长不允许,社畜是因为养活自己就已经很艰难,大人是因为已经没有精力照顾什么小动物,所以大家都只能强迫自己假装没有看到,无视路过……”
“可我不一样。”
女孩指了指自己,轻声道:
“我有力量,我有条件,我有精力,我也不需要别人允许不需要别人来左右我的选择,所以我在街上见到只可怜兮兮的小狗我当然能带它回家,因为只要我想就没有做不到的……”
女孩顿了顿,又恶趣味道:
“当然,这也是因为我是个很有爱心的热心人士,所以看到你这只小狗狗就忍不住施以援手——当然,我可是最有爱心的,没有比我更有爱心的美少女了,绝对没有了。”
苏同默然。
“所以,我是你在街上偶尔看到的,那只脏兮兮的小狗狗吗?”
他喃喃说。
虽然早就已经有了预料,可真相被揭开后终究会有些失落……但只是一丝而已,毕竟他早觉得自己认清了女孩的本质,也习惯于不对任何人抱有希望。
没有希望,自然不会失望。
可苏瞳显然不这么想。
她倒是已经几乎放飞自我,甚至还兴致勃勃地调戏小男生:
“怎么,我说你不会真觉得我是喜欢上你才会帮你吧——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你看你也不帅也不聪明也不有钱……”
她狡黠地眯起眼睛,手指在空中画了个圈:
“弱者向外寻求力量,强者向内寻求力量,但归根结底人的所有失落绝望懊恼痛苦都是来源于无能,只要足够强大就不会受伤——如果你是全校成绩第一校长还不把你当个祖宗供起来,会看着你被霸凌?”
“这就是我教给你的第二课,苏同……”
“力量,决定一切!”
[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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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35-回忆
苏同并未说什么。
他倒不一定是同意了女孩的说法,也没有被说服——小屁孩没什么太大优点,只是头铁得厉害,认定了什么事就非要坚持到底。
人家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见棺材不落泪,他倒好,就算撞了南墙也要淦爆南墙,见了棺材都要把里面的人拉出来鞭尸,通俗来讲就是彻头彻尾的……
铁头娃。
而苏瞳自然也没寄希望于嘴炮就能把男孩骂得痛改前非重新做人,毕竟这是现实不是动漫,她也不是某位黄头发会搓丸子特技是嘴遁的太子爷。
苏同也不是愚蠢的欧豆豆。
所以男孩只是闷闷点头:
“嗯……或许吧……”
却依旧是一副无精打采提不起劲的表情。
苏瞳倒是无所谓。
养成之路任重道远,自然不能急于一时,她早就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甚至还特意叮嘱小女仆买了套太祖的《论持久战》,书就在她桌上摆着,天天翻看,受益无穷。
所以女孩淡定地掏出根棒棒糖,剥开糖衣含在嘴里,把糖衣小心叠起来塞进兜里,然后才看向苏同:
“无能之人在灾祸到来之际只能痛哭流涕,苏同小朋友,我觉得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还要当个只能无能狂怒地废物吗?”
她的语气意味深长,似乎意有所指,也似乎没有。
只是说者恐无意,听者却有心。
因为苏同突然怔住,闭上眼,身体几乎颤抖起来。
从小指到大拇指,他的手带着轻微的“咔咔”声,渐渐握紧成拳,指甲不长,却已经深深陷入肉里。
他又想起来了。
支离破碎却格外清晰的……那段黑色记忆。
……
那时的苏同还在上初中。
刚从小学毕业,懵懵懂懂蠢萌可爱,父子关系好的不行,小苏同经常缠着爸爸,妈妈都吃醋吃得不行。
父子俩一起打游戏,拼积木,露营野餐……父子俩不像父子倒像朋友,周围邻居家的小朋友都羡慕小苏同能有这么棒的爸爸。
而那也是苏同记忆中最美好的亮色。
只是越珍惜的事物等到失去时都会感觉越痛苦。
因为接下来是黑色的梦魇。
初一下学期,三月二十三日,晴,小苏同正十二岁,坐在教室上课,满脑子都想着赶紧放学回家找爸爸拼上次还没拼完的乐高。
可班主任急匆匆走了过来,面沉如水。
苏同不知为何现在还能清晰回忆起那天班主任穿的衣服——是件素白色的长裙,裙摆缀着星星点点的小花,苍白得像教室墙上那层毫无生机的白灰。
班主任对小苏同说他家里出了急事。
小孩子或许真有种玄妙的第六感吧?
坐着班主任的车去医院,一路上他的手心冰冷。
来到医院,被一群穿着白色长袍的医生们簇拥着,穿过走廊,中间他好像听到有个护士姐姐对他说没关系不要怕,男子汉要坚强。
他还小,他不懂。
不过很快就明白了——他在手术室门口看到了妈妈。
昔日不管什么时候都一脸温柔笑容的妈妈一张脸憔悴得好像老了十岁,看到他来了把他紧紧抱在怀里,他好像感觉到有暖暖的触感落在他的颈窝。
妈妈没说话,大概是已经说不出话来。
她也不曾再笑过。
因为爸爸走了。
葬礼在一周后举办。
依旧是个晴天,小小的他裹在大大的寿衣里,站在父亲遗照前,注视着爸爸……而爸爸也隔着黑白色的照片注视他。
已然阴阳两隔。
但却奇异的,他感觉不到悲伤。
人在失去至亲时却往往不会痛彻心扉,更多的是麻木,是迷茫,是从此感觉这个世界陌生的呆滞,是不愿接受事实的自我催眠。
好像身体缺了一块,说不清楚是哪里,只觉得像潜入深海,耳膜嗡嗡作响,有巨大的虚脱感和无力感,眼中只有枯白的天光,并不觉得难过,只是若有所失。
他竟然很快就适应了这样的生活。
只是有一天妈妈吃饭时顺手多拿了一双筷子,他想问为何,却又愣住,某种莫大的悲伤倏忽间涌来……不由自主的,颤抖着泣不成声,鼻涕眼泪糊了满脸。
或许那时候他才终于清楚地明白……
爸爸,真的已经走了。
小孩子气的他跟父亲开过玩笑,要等爸爸老成一把老骨头的时候挣钱给他养老,要让他变成最酷的老头。
可还没等苏同挣钱养他,他就已经走了。
永失吾爱。
……
回忆是蘸了烈酒的刀,在他心口纵横往复切割,连血带肉剜出一大块。
苏同沉默,抽了抽鼻子:
“或许吧,可就算再强大又有什么用,这个世界上永远有任何人都没办法解决的事情……哈,人都死了,怎么,能救活么?”
他的声音沙哑,语气冷漠,可到了后半句话又变成了极尽讽刺的讥诮。
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至亲离去的痛苦,也自然明白过世亲人永远无法再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这是既定的,永恒的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