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慕大人!”
慕清雪点点头,又对沉浪说道:
“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这便随老许去吧,一路保重。祝你马到功成。”
沉浪对着慕清雪抱拳一礼:
“承慕大人吉言,此去必不负大人信重!”
之后沉浪也不犹豫,跟着老许出了院门,又一路穿街过巷,来到一家车马行前,雇了辆马车,往城南行去。
马车悠悠行进之时,老许小声叮嘱沉浪:
“沉少你这次要加入的,是一伙亦商亦匪的单帮海贼,上次出海时折了不少伙计,及需补充新血,如此你才有机会混进去。
“当然他们也不是随便招人,要么招揽熟识的老海贼,要么就得有我这样的积年老贼作担保……
“上船之后,不要四处晃荡,少说少问,老水手叫你做啥,你就做啥,别跟他们顶撞。
“我已经老了,又已不在海上讨生活,仅剩的面子,也就够担保你上船。上船之后,怕是就没人会看我的面子,给你多少关照了……”
沉浪连连点头,用心记下老许的叮嘱,还时不时问上一句:
“路上会打劫么?要是海贼要我杀人交投名状怎么办?”
“亦商亦匪的单帮海贼,平日多是做海贸走私,不遇到绝佳时机,轻易不会出手打劫。再者此行是前往千星群岛参与海盗会盟,大事为重,应该不会节外生枝。”
“那我到时候是报真名,还是想个外号?”
“当然要用外号,海贼们很少透露真名的。我的真名,也就几个当年跟我一起下海讨生活的同乡老伙计知道。老伙计们陆续死后,已经没人知道我真名了,都只叫我老钩子。”
“那我叫‘浪里白条’如何?又或‘立地太岁’?”
“……沉少你说笑了,海贼都是大老粗,你这匪号听起来威风,可叫起来并不顺口……还是取个俗一点的匪号为好。”
“唔,这你可难倒我了……要不老许你帮我想一个?”
“要不就叫‘黑面鬼’?”
“老许你什么意思?我长得很难看么?”
“呃,沉少你长相自是俊朗。海上男儿风吹日晒,吃海风喝海浪的,很少有你这么俊俏的少年。可你这一身皮,确实忒黑了些……”
“黑什么黑呀,我这叫古铜色!不行,我不要叫黑面鬼,老许你再帮我想一个。”
“呃……”老许皱着老脸想了好一阵,方才小声说道:“沉少你号称擅使鸟枪,百发百中,不如匪号就叫‘鸟枪’?”
“鸟枪?就那小细管儿?我特么……算了,我匪号就叫‘小马’。愤怒的小马。”
“愤怒的小马?这也太长……好的我知道了,就叫小马。”
于是沉浪的海贼匪号,就这么定了下来。
马车足足行了小半个钟头,才终于出了南大门。
南门城外依旧是楼宇林立,街巷纵横。而此时天色已经大亮,街上行人越来越多,商铺纷纷开门营业,小摊小贩们也纷纷支起摊子叫卖起来。
沉浪挑开车帘,看着外面的街市。
瀛州府内港码头,就在南大门外三里处。因此南门外的街市,有着大量海货商铺,满大街飘荡着干鲜海货的咸腥味。
许多大户家仆,在此挑选刚刚到港的新鲜海货。亦有不少小户人家的主妇,挎着竹篮,在一些海货小摊前,挑拣着小鱼小虾,一个铜子一个铜子的讨价还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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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或光头或寸发,穿着对襟短打,敞胸露怀的力工,三五成群坐在街边小食摊上,就着海菜虾米汤,大口吃着各种海鲜馅儿包子烙饼,吃饱喝足把嘴一抹,扔下几个铜子,就大声说笑着各种粗俗笑话直奔码头,准备开始一天的劳作。
偶尔可见一只野猫突地从巷角蹿出,叨起摊边海鱼撒腿就跑,气得摊主大声叫骂,引得路人阵阵轰笑;也常看见一两条野狗眼巴巴守在某个肉食摊前,摇着尾巴等着摊主赏些边角料。
南门外的街市,虽然不比前几日进城时,北门那边的街市高大上,但明显更具鲜活的市井气息。
沉浪一路贪看,不知不觉,马车已然抵达港口街。
老许支付了车钱,带沉浪出了港口街,却不往那千帆似云、桅樯如林的港口方向走,而是踏上一条港口街外的林荫小道,沿那崎区曲折的小道步行十几里,翻过港口左侧的小山,来到了一座小渔村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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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1,来迟一步
老许一边带着沉浪往渔村走去,一边低声解说道:
“罗掌柜的心腹大虎头,就在这渔村里招募新人。不是吃咱们这口饭的,根本找不到这里来。误打误撞找来了,也见不到大虎头。
“瞧见那边补网的汉子没?他是个眼线,也不属于哪家海贼,就是这村里的渔民。但只要有海贼来此地修整、销赃、招人,他就会给海贼做眼线赚赏金。
“一旦看见生人,他就会假作警惕,过来盘问,他家那口子就会趁机去给海贼报信。若遇上海关巡检司的人,他就会假作兜售海货,过来稍作阻拦。
“当然海关巡检司里面,不少人都被掌柜们喂饱了,与这边早有默契,轻易不会过来巡查。就算有不吃贿赂的巡检要过来巡查,也会有人提前通风报信……”
正说时,那补网的汉子主动朝老许打了个招呼:
“老钩子,舍不得海上的风浪,又打算干回老本行啦?”
老许呵呵一笑:
“老子好不容易活到今天,可不想把这把老骨头喂了鱼。今儿个是带自家子侄过来,送他跟罗掌柜混口饭去的。”
那补网的汉子大笑:
“果然,老子就猜你带着个面生的黑厮过来,是要来找大虎头的。不过这趟罗掌柜可是要去参加大事的,可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愿意招的,非得有两手过硬的本事不可。你身边这黑厮行不行啊?”
黑厮黑厮,老子哪里黑了?老子这是古铜肤色好不好?再说你特么自己都黑得跟个炭头似的,也好意思管老子叫黑厮?
沉浪心里滴咕着,杀气腾腾瞪了那补网汉子一眼。
那补网汉子微微一怔,觉得这小子眼里的杀气还真像那么回事。不过他与海盗打交道,自然早已见惯各种凶神恶煞,也没当回事,只打趣道:
“哟,这黑厮一双招子还挺狠的,莫不是见过血?”
老许笑道:
“要不是见了血,杀了人,在家乡呆不下去,谁乐意出海讨生活?不多说了,老子去找大虎头了。他还在老地方吧?”
“对,就在那儿。你径直过去便是。”
老许笑呵呵与那补网汉子挥手告别,径直带沉浪进了渔村,一路上又与好几个人招呼说笑,不出意外,与他招呼的,全是兼职给海贼做眼线的渔民。
穿过渔村,又前行一两里,走进一片树林。
沿杂草丛生的小道深入林中,来到一处林间空地,就看到一条敞胸露怀、满脸络腮胡子的赤脚大汉,正大马金刀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拿一口匕首剔着指甲,手边还搁着一口厚背大砍刀。
大石前边的空地上,则聚着好大一群人,正一个个上前自报本领:
“我叫莽骡子,会使地趟刀!砍断过好几条人腿,还杀过两个人!虽然没有出过海,但我不晕船!”
“我是老炮筒,跟着齐掌柜干过两年。上个月齐掌柜被人给火并了,我不想给齐掌柜的仇人卖命,就来投奔罗掌柜了。嗯,我是炮手,炮打得很准。”
“我叫海蝎子,会耍飞刀,十步之内……”
“我叫周二狗,就是村子里的渔民,从小跟我爹出海打鱼,虽然没杀过人,但我水性很好,还懂驾船、打鱼、分辨潮流、天气……”
这时老许带着沉浪来到了人群外,也不排队,就拉着沉浪往里边挤。
被他挤开的几人不乐意了,怒腾腾地瞪着他。
可老许两眼一翻,嘿嘿怪笑,露出一副混不吝的凶相,之前在慕清雪面前时的卑微敬畏,跟沉浪聊天扯澹时的爽朗和气,统统消失不见,代之以一种一言不合,就要抽刀子捅人的亡命徒气质。
就凭这股积年老匪的凶狠气质,就把那几个看着凶狠的壮小伙给吓缩了,纷纷避开他嗜血的眼神,任他带着沉浪挤到前头。
“都是群雏儿,手上或许有些本事,但杀人什么的,多半是吹嘘。”
老许不屑地对沉浪说着,甚至都没有压低声线。
说话间,已经挤出人群,来到那块大石前,对着那络腮胡大汉叫道:
“大虎头,我老钩子啊!这是我家表外甥,在家乡吃了人命官司,过来投奔我,我听说罗掌柜招人,特意送他来跟罗掌柜啦!”
大虎头抬眼一瞥老许,笑骂道:
“你这老海狗,自己不来给我家掌柜帮忙,送个小的过来能顶什么用?”
老许笑道:
“我年纪太大,身手不比从前了,宰掉三两个壮小伙,怕就要喘得直不起腰。我这表外甥就不一样了,猎户出身,鸟枪打得神准,五十步内,指哪打哪,给他一把好枪,要他杀谁,他就能给你杀了谁。”
络腮胡大汉大虎头眯起双眼,上下打量沉浪:
“这小子真有你说的那么厉害?”
老许拍胸口保证:
“真这么厉害!”
大虎头点点头:
“行,看你老钩子面上,就收下他了。他叫什么?”
“叫他‘小马’就好。”
“这名号不错,好记。不过老子丑话说在前头,要是这小子坏了事,老子可不会手软。”
“没问题,海上的规矩我都跟小马说清楚了,坏了事,该罚认罚,该打认打。就算是该杀,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当然,我家表外甥懂事的很,肯定不会犯下该杀的大错。”
“那行,让你外甥一边儿等着。老钩子你帮我掌掌眼,瞧瞧这些小子行不行。到时候少不了你的好处。”
“好嘞!”
看在老许的面上,大虎头都没让沉浪现场展示一下号称“神准”的射术,就直接让他入伙了。
又过了半个钟头,大虎头挑出了满意的人手,给老许扔过去几块银元,又叫他把落选的那群人带走,然后便拎起大刀,挺身站在大石头上,对包括沉浪在内的十人吆喝道:
“从今儿个起,你们就是跟老子坐一条船的伙计了,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罗掌柜和老子,会带着你们一起发财,大把分钱,大碗喝酒,大块吃肉!
“但你们也知道,咱们干的是玩儿命的买卖,上了船,就得守船上的规矩。尤其是跟人开火干仗时,必须听从号令,谁他妈敢畏缩不前,老子就砍掉谁的脑袋……”
吧啦吧啦讲了一通规矩,大虎头大刀一挥:
“出发!”
带着十几个新伙计,从另一条林间小道走出树林,又绕过一堵礁崖,来到一片海滩上,登上两艘小艇,朝着泊在远处海面上的大船驶去。
当沉浪成功入伙,登上那条名为“福源号”的大船,随船扬帆南下时。
瀛州府城北门外,一队风尘仆仆的骑士,打着国公府的认旗,飞驰进府城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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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后,这队骑士又穿城而过,出南门,进港口,最终停在港口外,一座小山脚下。
为首一个相貌平平的骑士抹了一把脸上的浮尘,看一眼手中那枚通体漆黑的硕大珠子,见珠子表面的猩红手指,赫然指向南洋方向,无奈地摇了摇头,对身边一个身形稍显单薄的骑士说道:
“凶手已经出海,看方向,应该是往南洋去了。”
稍微沉默一阵。
那身形单薄,满脸黑灰,看着其貌不扬的骑士,张口发出一道饱含恨意的沙哑女声:
“出海又怎样?继续追下去!不追到凶手,我誓不罢休!”
那骑士肃然道:
“不行,瀛国公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