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这座监狱里,更多的人是那种因为杀人而进来,而且也没有其他特别创造才能的杀人狂——譬如我。”
朗拿指了一下亚修:“譬如你。”
“那么我们该怎么获取贡献度呢?死斗社就是我们的答案。”
亚修意识到什么:“你刚才说,参加死斗得付出代价……”
“除了死亡与痛苦外,死斗的最大代价,就是贡献度的转移。”朗拿说道:“每一场死斗,双方都必须压上一定的贡献度。胜利者逃离血月,失败者接受审判。”
“如果说血月审判是死路终点,那么死斗社就是死路沿途的血海——几乎所有死刑犯到最后都会参加死斗,赌尽最后一点贡献,熬尽最后一滴血,然后以最为绝望的姿态登上万众观看的直播间。”
“这就是我们做出贡献的方式——淘汰弱小,维持血性!”
“这也是监狱为什么允许死斗社存在的原因。”朗拿的声音平静得像是讨论别人的事:“在上台前,演员总得化妆。”
演员总得化妆,不然观众不爱看。
哪怕不曾观看过血月审判,亚修也明白朗拿的意思。
就跟他们做手游都会做精美的角色立绘一样,所谓‘死斗’,就是让死刑犯变成一副立绘的过程:赌博、战斗、绝望、恐惧、痛苦……没有什么比‘赌上性命的战斗’更能激发人的血性。
在一个死刑犯在多次死斗失败后因为痛楚变得歇斯底里,因为恐惧变得绝望疯狂时,他便成为一份可以端上桌的‘主菜’。到时候呈现在观众面前的,便是这么一只血性十足、斗志盎然、绝望恐惧的‘野兽’。
相比一个麻木不仁枯朽呆滞的‘人’,自然是一只似乎还敢反抗的‘野兽’杀起来更有观赏性。
这是一个阳谋,一个死刑犯们无法拒绝的阳谋。
不但是败者会变成监狱所需的产品,在直播里卖出一个‘好价’,而且胜者也只是饮鸩止渴,终有一天也会出现在直播里,走上相同的末路。
从一开始,他们死刑犯就只有一个结局:被监狱榨干所有价值,然后死去。独立卫浴的寝室,良好的伙食,全面的设施,都只是为了将他们养的更肥罢了。
所谓的审判序列,其实就是一个内卷机制,所有人都是零和博弈,不是你去接受审判,就是我被死刑。
不过这其实也合情合理,谁让他们犯法变成死刑犯?
而且死刑犯如果不想被剥削,那他躺平等死就行了,想活才会内卷起来。
如果亚修在监狱外面,他肯定也会为这套机制拍手叫好一旁吃瓜。
可惜啊,希斯这货当邪教头子就算了,还是这么弱的邪教头子,连累他深陷狱中,只能想办法另谋生路了。
“听到这里,你还想参加死斗社吗?”
“当然!”
朗拿并不惊讶,喝完牛奶打了个嗝,“那就跟我来吧。运气好的话,现在过去说不定能看见新鲜滚烫的尸体。”
“大早上就有人在死斗吗?”亚修好奇问道。
“死斗虽然要压上贡献度,但并不是一开始就得压上很多贡献度,而是第一场只需要押注1点贡献度,然后每一场死斗都必须比上一场多一点贡献。第二场2点,第三场3点,如此类推。”
“虽然逐步累积起来赌注会很可观,但前五场就算全输了也还有翻盘机会,因此大家都会尽可能利用前五场的死斗,摸清楚别人的强弱,判断自己在监狱里的实力。”
“因此死斗的频率还是蛮高的,每天一场是很正常的事。现在距离15号已经没几天,序列靠后的那几个人肯定都想通过死斗逃离审判,我估计这几天死斗擂台的血迹不会干。”
“说起来,你要买肉吗?”
亚修眨眨眼睛:“肉?什么肉?”
“掉在擂台上的肉。这是我们为数不多消费贡献度的途径,掉在擂台上的肉已经是属于监狱的,我们可以从监狱将那些肉买回来。”
朗拿转头看了亚修一眼,露出两排苍白整齐的牙齿:“运气好的话,可以买到大腿肉,不论做刺身还是做熟了,口感都非常好,强烈推荐。”
第17章 死斗社
死斗社给亚修的第一印象,是昏暗。
跟监狱其他地方处处明亮不一样,死斗社里灯光极少,除了中间的死斗擂台有白炽灯照着,四周高台观众席几乎都没有灯光,看客们仿佛都淹没在黑暗中,天地间只剩下擂台上厮杀的两人。
这里也是亚修见过犯人最多的地方,他跟着朗拿一路走来,路上只遇见过零星几个犯人;在经过图书馆、体育馆的时候,亚修也瞅见十来个犯人;然而在进入死斗社后,哪怕没有明亮的光线,但仅靠耳朵里听见的窃窃私语以及黑暗里影影绰绰的轮廓,亚修都能判断出死斗社这里几乎有上百人!
“朗拿你来了?”
“新人?……哦,四柱神那个首脑啊。猛啊小伙子,连四柱神都敢接触。”
“美食家朗拿来了!”
“朗拿,那是你的小男友吗?换口味了啊!”有个壮汉嘻嘻调笑道。
“德斯蒙德,你再说这种胡话破坏我和男友之间的感情,信不信我咬死你!?”朗拿气鼓鼓地反骂一句,听上去不像是真生气,反倒像是有点害羞。
然而周围的笑声都安静下来,那个名为德斯蒙德的壮汉匆忙合十道歉:“哈哈朗拿我没那个意思,对了不介绍一下新人?”
朗拿哼了一声,似乎是不打算追究了,德斯蒙德才松了口气,连忙缩到人群里。
亚修见状,悄无声息地远离了朗拿一点。
他已经感觉到了,他随便找到一个看似‘软弱可欺’的光头路人,很可能是这座监狱里恶名累累的大杀神。
“亚修·希斯,这两天才进来的新人,他想参加死斗,我便带他来看看。”朗拿笑道:“现在是谁在打?”
“‘钻石’泰格跟‘盲兽’鲁铎。”
“鲁铎怎么……啊,泰格好歹也是老人了,怎么连这点贡献度都不放过。难道你们没找鲁铎发出挑战吗?”
“我们肯定也不肯放过这口肥肉啊,但鲁铎没见过泰格死斗,感觉泰格更好欺负,而且泰格的赌注又高,所以……”
亚修凑到观众席前,看着下方擂台里的单方面虐杀——垂垂老矣的白发老汉跟肌肉虬结的绿皮兽人在赤手空拳厮杀。
是的,单方面虐杀,明明双方都是有攻无守地互相殴打,然而白发老汉挨了砂锅大的拳头也身不摇,气不喘,甚至皮肤上连红印都留不下,仿佛绿皮兽人只是用婴儿大的力气锤他胸口。
然而反过来,白发老汉的拳头每一拳都重若千钧,打在绿皮兽人身上发出石头崩裂的声音,听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在亚修来的时候,绿皮兽人已经被打得满身血绽,浑身没一块好肉,牙齿都掉了几颗,眼睛肿的像是眯眯眼。
随着一击重锤,绿皮兽人被击飞数米远,啪的一声撞到墙壁上,在墙上拖下一抹血迹,坐在地上再起不能。
然而白发老汉看了一眼头顶,便冲过去继续一拳一拳殴打绿皮兽人。
他就像搓澡工搓老泥,一拳一拳将绿皮兽人的血肉搓下来。
亚修看得有些不忍:“这不是胜负已分了吗,怎么还没结束?”
“胜负已分?还没呢。”旁边有人笑道:“你试试伸手出去。”
亚修闻言往前伸手,却发现自己触碰到了一抹看不见的空气墙,激起阵阵涟漪,四面无形屏障浮现空中,将下层擂台与四周观众席完全隔绝。
“只有当其中一方死了或者彻底昏迷,隔绝屏障才会放开,然后医疗师会从那个门出现,将尸体拖回医疗室治疗。”
那人指了指擂台里一扇很不起眼的门:“只要屏障还没消失,就绝不能放松警惕,必须要持续压制碾压爆杀对手。”
“而且,死斗里也不存在投降,败者只有两个可能:死,或者失去意识。”
“不知道多少自恃武勇轻视对手的傻子,就是因为把这里当成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舞台,打到一半就主动停手,然后就被对手反手杀了,丢了大量贡献度,一举升到审判序列的上位……不过这也是死斗社的意义所在:将不属于你能拥有的贡献度转移到更配拥有的人身上。”
咚!
听到这一声沉闷的拳响,亚修感觉那个兽人连火锅底料都被爆出来,忍不住问道:“这真的能救回来吗?”
“他还没丧失意识呢,不过就算能救回来,也跟死了没什么区别。你看上面。”
亚修抬起头,才发现天花板那个发光的地方原来还是一个显示光幕,上面写着对战信息:
「泰格·诺里斯下注35个贡献度」
「vs」
「鲁铎·牙袭下注5个贡献度」
亚修讶然道:“这赌注不对等啊,为什么泰格要拿那么多赌注?”
“只要双方认可,哪怕不对等的赌注也可以成立。”那人悠悠说道:“而且很少会有赌注相等的死斗。根据规则,每参加一次死斗,都必须押注比前一次死斗多一点的赌注,泰格以前打了34场死斗,所以他这一次必须押35个贡献度。”
“那这是鲁铎的第五场死斗?”
“不,这是他的第十场。每个犯人初始有50点贡献度,按照每一场增加一点押注,他前面九场共押注了45点贡献度,到第十场就只剩下5点了。”
旁边的人冷笑道。
“所以,只要鲁铎这场输了,他就一点贡献度都没有,而且再也没法通过死斗赚取贡献度。除非他能从自己的胃里掏出金币,不然他永远都是审判序列的第一位。”
亚修哦了一声,突然意识到什么:“等等,那就是说他前面九场都打输了!?”
“所以他才叫‘盲兽’鲁铎,每次都选到自己打不过的对手。”
咚!
随着一声爆锤,绿皮兽人的脑袋仿佛要炸开了,与此同时天花板光幕响起叮叮之音,显示出「胜负已分」的字样。
擂台的屏障瞬间消散,擂台里的那扇门也应声而开,三个戴着乌鸦面具的黑袍人进入擂台,也没用担架,直接就将绿皮兽人拖尸带走。
“老爷子也太坏了,扮猪吃虎骗兽人的贡献度。”
“这哪叫骗?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老爷子不好对付——鲁铎不仅仅是眼光差,脑子都不好。用脚指甲想想都知道,能在死斗社里待着的老人、女人、小孩,哪个会好相处?”
“这是老爷子抬走的第几个人呢?”
“光是从我进来那天算起,老爷子就至少抬走五个人了。”
“老爷子你都有那么多贡献度了,下次这种机会还是留给我们这种年轻人操劳吧。那只野兽也真是的,反正都是送贡献度,送给我多好。”
黑暗里众人熙熙攘攘一片吵杂,白发老汉拿毛巾擦了擦拳头上的血,忽然连连咳嗽两声,咳出好几口血痰,惊恐说道:“那个兽人的拳头还挺带劲,我好像受了内伤……”
“谁信你啊!”
众人齐声怒吼,看来他们曾见过有人上当受骗然后被老头二连扮猪吃虎。
“在这个擂台上,他很强。”
亚修看向右侧,发现剑姬忽然又出现了。
而且跟其他人不一样,光线昏暗对她毫无影响,她仿佛能自体发光驱散黑暗,非常突兀地端坐在栏杆上。
不过更奇妙的是,她居然换了一套衣服,看起来像是训练用的紧身剑道服,红色长发也扎起来,变成一个飒爽的女剑士。
亚修下意识直接脱口问道:“为什么他很强?”
“因为这个擂台,只开放了攻击权限,但仍限制术力输出。”
旁边的人跟剑姬异口同声地说道。
剑姬瞥了一眼捂住嘴的亚修,接着说道:“术师有很多种类型,工匠,战士,学者,医师……但大多数术师,都只能通过术力驱使术灵。只要限制他们的术力输出,术师跟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
“但有少部分术师,就算没有术灵,他们仍然拥有凌驾于凡人的实力——那就是体术师。”
“一般而言,所有涉及锻体修炼的术师都能叫体术师,譬如剑术师、拳术师、铳术师、长枪术师、斩斧术师……只要有合适的武器,他们也能以一敌众。不过相比起体能,他们只是拥有‘技艺’上的优势,论身体素质并没有比普通人强到哪里去。”
“而有一类体术师,却是通过不断强化身体,甚至用术灵修改质变血肉架构,将自己当成武器一样运使,从而获得近乎碾压级别的暴力。这类体术师,就算没有了术灵,但身体里的强化效果却不会消失,放在其他地方也罢了,但放在这个禁用术灵的监狱里,他们的优势却能发挥到最大!”
“这类体术师,名为——苦弱术师。”
“血肉苦弱,他们的身体,早已不是血肉构造。”
亚修看过去,发现白发老汉在离开擂台的时候,手指划过栏杆,居然将栏杆划得掉渣了!
‘钻石’泰格……原来是这个意思!
“既然来到这里,就赶紧开始打架吧。”剑姬说道:“只要不跟那个老头打就行了。嗯,对了,你的第一场战斗最好选一个赤手空拳的对手,而且你自己也最好赤手空拳。”
「为什么?」
“因为你的身体太弱了。如果直接拿真剑,你恐怕还没挥几下就被人打残;而且对手也用拳头的话,你至少有能力跟对方周旋几个回合,给经验传输争取时间。”剑姬抱着手说道:“我其实更害怕你被对手夺走剑然后一剑枭首——为了避免出现这么辣眼睛的画面,你第一场空拳格斗吧。”
“我也不指望你会打架,但你挨打总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