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顿看向了那人,问道。
“你爷爷阿胡儿!”
对方出言不逊,冒顿并没有生气,说道:“你是右谷蠡王手下第一勇士!”
“没错。你这个混蛋,亏我们大王如此效忠于你,你居然派人暗杀了他。”
冒顿一愣,说道:“这是左谷蠡王说的?”
“没错,左谷蠡王人呢?”
面对着这个糙汉,冒顿想笑,却是笑不出来。他猛地抬起头来,忽然想到了什么,对着阿胡儿,问道:“别的我不多说了,我只想要问,你们是怎么摆脱秦军的追击的?”
“秦军?”冒顿身上散发的气势让阿胡儿一愣,他说道:“他们不是早就粮尽退兵了么?我们在白雁谷前面等了一天,都没有见到秦军的踪影。而传来的情报,也证实了他们退兵了。”
“是谁说的?”
冒顿的眼中几乎快要喷出火来,体格雄壮的阿胡儿莫名的一怵。
“左谷蠡王啊!”
“糟了!”
…
单于王庭。
草原之上,连绵着数万顶牧帐。夜色静谧,冒顿带走了几乎所有的兵力,此刻王庭之中,只有少许的守卫,空虚的很。
就在王庭之南数里,刚刚走出戈壁荒漠的秦军,却都是马蹄裹步,静静而待。
乱石凸起,嬴子弋驾马行于其上,底下的道路上,两万骑军开始排列起了阵列。
两百骑为一单位,偌大的地域上,一百个锥形骑兵阵列正在缓缓成型。
凸石之下,十个骑都尉站在自己的战马旁边,等待着嬴子弋的命令。
“怎么样了?”
“冒顿的主力军已经被调开了。”
“去吧!”
“是,殿下!”
一声令下,两万秦骑如川流一般,缓缓向前,分成了十股,从单于王庭周围杀了进去。
数里之外,很快燃烧起了火光。
两万秦骑行进之中,几乎没有遇到什么阻碍。
随着两万秦军攻入,单于王庭中,无秩序的抵抗与逃亡在进行着,伴随着火光与灰烟,血腥之气缓缓的扩散开来。
嬴子弋在三千鬼狱幽骑的护卫之下,打开了一条道路,进入了王庭之中。
单于王帐。
周围的匈奴侍卫已经被秦骑肃清。长道两旁,都由秦骑宿卫。
嬴子弋骑着马沿着长道走了进去,马蹄踏在王帐底下的木制的地板上,留下了十数个泥印,本是洁净的单于王帐,此刻因为嬴子弋和他身边护卫闯入,显得杂乱无章。
诺大的帐中,那一张白虎皮王座十分显眼。还有,那个站在王座之前的女子。
嬴子弋并没有下马,俯视着眼前这个女子,饶有兴致的问道。
“你是谁?”
“拓拔月!”
女子一双瞳眸看着嬴子弋,其中没有一丝畏惧之色,静静的回答道。
“东胡第一美人?”嬴子弋笑道:“以你容貌,的确可以担当这个名号。”
嬴子弋的赞扬,非但没有让拓拔月高兴,她反而面显讥讽之色。
“我本以为大秦的太子乃是一位英雄,没有想到,也只是个只重女子容貌的粗鄙之徒。”
“哦?”嬴子弋笑了,奇怪的问道:“我还是第一次听见一个女子不希望别人夸她美的?”
周围响起了一阵笑声,拓拔月却是一丝羞恼之色都没有,反问道:“那么以贱妾之貌,太子殿下动心了么?”
嬴子弋一愣,说出如此直白的话语,眼前的女子脸上却是没有一丝妖媚之意。若皎皎月光,清素异常。
“动了又如何?不动又如何?”嬴子弋反问道。
女子笑容明媚,皓齿轻露,说道:“若是殿下动心了,可有胆量娶我?”
嬴子弋一笑,驾着马上前,将拓拔月一把拉上了马背,“现在,知道了我的答案了么?”
女子十分安静,背靠在嬴子弋的怀里,嘴角泛起了一丝笑意,暗道:嬴子弋,你这假仁假义的大侠,好色之徒,终于上钩了么?
第二十四章 回转
战争的废墟一如斑驳的丘壑,曾经美丽的草原已经变成了焦土。
熊熊的大火燃烧了将尽一夜,至匈奴大军回转王庭之时仍未熄灭。
空气之中,充斥着刺鼻的血腥气与浓浓的灰屑,几乎让人睁不开眼睛。
唉声痛嚎充斥着耳边,即使是以在风霜中经历了残酷搏斗的狼族,心中也忍不住悲拗。
连夜奔驰而回的匈奴骑士,腹中早已空空。那无言的泪水在心中流下,却只觉得眼角干涩无比,想要哭却是哭不出来。
“多延伯拔!”
年轻的狼王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轻轻的呼唤了一声自己最为倚重的勇士。
“在!”
多延伯拔咬着牙,声音几乎是从嗓子里冒出来的。他愤怒,他悲伤,他很想大吼一声。
可是这位匈奴的大都尉不能,这样只会让自己身旁的骑士,那本已经低落的士气越加的颓丧。
“你带着手下的骑士分作三部,一部在王庭周围巡逻,防止敌人袭击。另一部扑灭王庭之中的余火,抢救可用的物资,最后一部骑士收拢王庭之中散落的部民,回复王庭的秩序。”
“是!”
冒顿身后的骑士开始接受多延伯拔的指挥,分散开来,沿着王庭边沿,奔腾而去。
“诺敏!”
“属下在!”
“你带着手下将我们所带的牛羊肉都拿出来,放在锅里熬煮,将肉汤分给王庭众人。”
“是!”
…
粗略的吩咐完了自己的手下,冒顿沿着记忆之中的道路,找到了自己的王帐。
王帐受损并不如帐外的严重,作为王帐地基的木制高台还完好如初,上面的泥浆马蹄印依稀可见。
高台之上散落着铜器,火盆等零碎的物品,或者是体积太大,又或者是损坏严重,并没有被秦军所带走。
那张单于王座还摆在原处,上面的白虎皮已经不见。
而最为显眼的还是那杆绑在王座上的红底黑边云纹旗,上面那个大大的秦字,如炽热的火焰,灼伤着狼王的心。
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加屈辱了!
狼王握紧了自己的拳头,目眦欲裂,整个人微微颤抖,肩膀上却是被一只温热的手掌所覆盖。
冒顿回头一看,是克里昂!
“单于,我知道你现在很悲痛。可是作为一个王者,所有人都可以有眼泪,唯独你不可以有。”
听到了克里昂温和的声音,冒顿整个人都冷静了下来。
“我明白了,我的朋友。”冒顿回过声来,说道。
“单于,老萨满被找到了。”
一声疾呼,吸引了冒顿与克里昂的注意力。
老萨满被人抬过来的时候,面色虚浮,虚弱无比。
冒顿奔下了高台,来到了老萨满的身边,关切的说道:“老萨满,你怎么样?”
“我没事,还死不了。”
老萨满声音虚弱,缓缓的说道。
“老萨满,都是我的错,才会让你和王庭遭受这么大的苦难。”年轻的狼王委屈的像个孩子一样,承认着自己的错误。
“不,单于。是我们,太过小看秦军了,太过小看那个恶鬼了。”
老萨满伸出了自己沾满了泥土和血渍的手,抚摸着狼王的脸庞,说道:“我们本以为,那戈壁荒漠是天然的屏障,广袤的原野是胡人奔驰的草场。那些南人只会躲在高高的城墙之下,懦弱无能,却没有想到,秦军横穿了数百里的荒漠,偷袭了单于王庭。单于,你要记住今日的耻辱啊!”
老单于握着冒顿的手,紧紧的握着。
“我知道。”冒顿狠狠的点了点头,说道:“带着老萨满下去疗伤。”
……....
青河岸边,水流潺潺。
一襦袍男子于岸边站立,伴随着轻烟展卷,宽大的袖袍随风而舞动,如诗如画。
男子的对面,走来了一个老者。老人耄耋之年,老态龙钟,却是步履如山,一步一步,没有丝毫动摇之态。
“楚南公!”
男子很是恭敬的对着老者一拜,行礼道。
“子房,不必多礼!”
楚南公笑盈盈的抬起了张良的手,笑着说道。
“一别经年,子房可是越发的神采飘逸了。”
“过誉了!”张良回应道。
楚南公抚摸着自己的胡子,回忆着往事,缓缓的说道:“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还是在韩国。那时的子房意气飞扬,誓言要挽天倾。后来,秦国灭韩,山河破碎,我再次见你的时候,你已经成了儒家的三当家,虽然意气不再,却多了一份沉稳内敛,复国之心仍在。到了现在,你已经贵为秦太子天策府参事,被其引为心腹。老朽想要再问一声,子房复国之心仍在否?”
楚南公话语平淡,却是勾连起了张良心中最为深处的那片温暖。
昔日紫兰轩中,那三名意气少年,创立流沙,折翅百鸟,拨开夜幕,逼得大将军姬无夜几无立锥之地。
可是在那之后,却是一切都变了。
那一年,秦王发兵击韩,朝野震动!
韩国本是四战之地,七国之中最为弱小的存在。韩王安更是只存苟且求安之心,遣使求和。
秦王不要城池美人,不要金银财帛,却只要一人!
公子韩非!
韩非西入秦,从此崤函远,泾渭寒,故人一去不复返。
张良抬首望天,深吸了一口气,又重新吐出,说道:“即使韩国复立,也不不再是当日的韩国了。”
楚南公看着张良的样子,摇了摇头,说道:“也罢,也罢!子房执意如此,我也不再多说什么!一切,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