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听到圣主的话，昂热默然许久，最后还是摇了摇头：“不，我们要去。而且，我们……尤其是我，必须要去……”
昂热说到这里轻声道：“至少我想让他的血亲知道……”
“路的牺牲，是有意义的。而且，路的血绝不会白流。”
“既然如此，那就随你喽～”
顾随风一脸的无所谓，转而从自己的宝库里变出一辆飞龙拉着的马车，跟着顾随风又在昂热那副惊愕目光的注视下，把那辆龙车变成了马车。
昂热和顾随风乘上了马车，马车行驶隔着窗缝能看到斑驳的城墙，八国联军之前的狂轰滥炸在城市里留下伤痕，想要清除战争的创伤，恐怕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昂热经由这段时间的华夏行，对华夏的近况感到不安，迷茫且悲伤。
此刻的他和瓦德西将军一样，为这场野蛮的战争感到疑惑费解甚至是痛苦，对战争的正义性产生了怀疑。
就在昂热感到迷茫之际，马车突然停靠在了一处山坳前。
闽粤多山，路家是当地隐世望族，依山而建修筑起连环城寨，当年清兵入关打算攻克闽粤之时，没少在这里吃苦头。
最后因为实在啃不下这硬骨头，遂封赏了路家世袭武官，听调不听宣。
既然进了山，马车也就不能走了。
顾随风和昂热无奈，只得沿着山路走到路家的山门前。
山上到处是砖屋瓦的房子，佃户围着那梯田不断的忙碌，空气潮湿又泥泞，甚至还有条河围绕着这座村镇，河外两山则是葬着路家的的祖先。
到了山门走过门前阀阅牌坊后，路家的旁支下人就过来询问这两位洋面孔，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昂热掏出半朽世界树徽章，下人们全然是不敢怠慢赶忙进去通告，随后便将顾随风和昂热请进了大堂。
顾随风和昂热坐在客座稍等片刻，就见到两位年轻的妇人，搀着一位老妇人走到了大堂里面。
望着面前的三人昂热先是拘谨，然后是不安最后则是愧疚。
顾随风根据梅涅克的记忆，很快就认出了面前三位女性的来历。
那位老太太是路山彦的亲妈，左边看起来像是大家闺秀的那位女子，是路山彦的远房表妹兼指腹为婚正妻罗氏，右边的那位则是路山彦他在外出留洋期间，依靠自由恋爱娶来的平妻叶氏。
顾随风望着各有姿色的两女，再联想到秘党里面那位一直暗恋着路山彦的，拜路山彦为师，名叫鬼的印第安姑娘。顾随风他突然觉得，是不是路家的男人，全都是桃花运爆棚啊……
即便是衰仔路明非，也能遇到好几位跟他关系密切的漂亮姑娘。更别说，坐享那齐人之福的路山彦了。
可惜世间所有爱情，最后归根结底都是自古红颜爱傻逼，多少傻逼不珍惜……
昂热望着路山彦的遗孀，把装有路山彦贴身衣物灰烬的骨殖瓶，递到了那位路家老太太的面前：“女士，我很抱歉……您的儿子在屠龙的过程中战死了，这是他最后留下的遗物请节哀……”
“抱歉，因为路的尸体被龙血污染，所以我们最后只带回了他的衣物的灰烬，希望您能够谅解……”
路家老太闻言先是一怔，大抵是因为此前已经接到相关消息的缘故，她在听完昂热的话语后心情很是平静，捧过骨殖瓶自言自语般的哽咽道。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这次回来，咱们就不走了……”
“你总是忙忙忙的，总也不回家，这下我们娘俩总算是能好好唠唠嗑了……”
望着那有些癔症了的老太太，正妻罗氏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招呼着童仆，把自家老太太搀到一旁。
而平妻叶氏则是瞧着门框，略显哀怨的对着天空控诉道。
“路山彦……你好狠的心啊！”
跟着她似是疯魔一般，对着天空发出阵阵的狂笑。
“啊哈哈……路山彦，你死的好！你死的好啊……”
“你这下如愿了！你跟你那狐狸精学生到底是死在一起了！”
“就只留下我们孤儿寡母！路山彦，我当初就不该信你的鬼话！”
“你好狠的心！好狠的心啊！”
随着叶氏狂笑着夺门而出，罗氏擦干自己的眼泪对顾随风和昂热苦笑道。
“抱歉，两位。让你们见笑了……”
“自打当家的走后，我这妹妹……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跟着罗氏一拍脑袋，笑道：“你看我这脑子，忘了给二位看茶了……”
言罢，罗氏便嘱咐家仆给昂热和顾随风各自上了一碗清茶。
自己则是跑去安抚叶氏，以及路家的那位老太太去了。
就在茶水被端上来的同时，顾随风和昂热隐隐听到了屋内的哭声。
几分钟后，罗氏去而复返。
“能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我相公……到底是怎么死的？”
昂热回过神来，开始讲述那段他不愿再回想的故事。
然后临末了的时候，昂热补了一句。
“路……他是一位英雄，他为了全人类的延续而死，死的光荣……”
昂热话音刚落，叶氏突然冲了进来，就见她瞪着她愤怒的黄金瞳，怒不可遏如同雌狮一般咆哮道：“这样的光荣给你，你到底要不要啊！”
见状罗氏赶忙呵斥道：“叶娘，不得对两位贵客无理！”
“罗姐姐，你说的那些道理我知道，可是我却没有你那样的涵养……”
“因为……山彦，他死了啊！”叶氏说到这里眼底的金色渐渐退去，重新变回了那位多愁善感的江南女子。
跟着叶氏扭头看向昂热，语气平静的就像是一滩毫无波澜的死寂湖水。
“昂热先生，梅涅克先生，我知道你们到底是谁，也知道你们身份尊贵……我也曾是你们的学生，听过你们的那些课……”
“可我现在，只想知道一件事……”
“那就是……我的丈夫死了。”
“你们——为什么还好好的活着？”
第88章 屠龙者的世界，不相信眼泪！
“你们——为什么还好好的活着？”
那位叶氏夫人的话语，如刀锋般锐利就像是凌冽的寒风扑面而来，昂热坐在那里只觉得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因此冻结。
昂热他所有的傲骨，跟他此前在欧洲时被一众混血种当成英雄的荣耀，就在刚刚被叶氏冰冷的言辞一击戳破，随之而来的是彻骨的寒意。
眼前的女子，她是路山彦的妻子，同时也是一位失去丈夫的女子。
眼神和表情，凝聚着化不开的冷峻。
而反应过来的罗氏，则急忙挡在昂热跟叶氏的身前：“够了！叶娘！别让贵客看我们路家的笑话，觉得我们没涵养。”
闻言叶氏微微欠身，彬彬有礼，此时的她仪态优雅，没有一点的差错，神色从容不迫仿佛先前那句话是幻觉。
“是啊，我没涵养……我不懂得你们的那些大道理和礼义廉耻，我只是知道，我的丈夫他死了！”
就在这时路家老太太被下人搀出，在那里挥着拐杖怒斥道。
“别吵了！我还没死呢！绕麒他娘，你赶快把二房搀下去，别让她丢人现眼。”
“喏……”罗氏微微欠身，转而把那叶氏搀扶了下去。
反观叶氏则是一把甩开罗氏，对一旁的罗氏怒斥道。
“撒开！我会自己走！”
跟着叶氏便红着眼，匆匆离开现场。
望着替自己解围的路家老太，昂热在那里微微颔首道。
“抱歉……女士，对于您儿子的事，我真的非常抱歉……”
“我们秘党会永远铭记他的贡献，路家的后人若是遇到什么困难，我们也会全力的进行资助和帮扶……”
路家老太闻言没有一点感情波动，她的表情冷峻而平静，宛如深不见底的寒潭那般让昂热胆寒。
因为昂热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甚至不知道他是否愤怒。
跟着路家老太平静道：“可是……这些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路家老太转头看向了一旁的昂热：“我的儿子死了，对于我来说，这件事情的结果就只有这一点……
“我唯一的儿子死了，我最心爱的，同时也最寄予厚望的，从小教导并且一点点的注视着他长大的儿子死去了。”
“昂热先生，梅涅克先生，伱们知道死是什么意思吗？”
“意思就是，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抛开所有那些宏大叙事不谈，这就是我作为一位晚年丧子的母亲，唯一的想法跟所有的感想。”
跟着她注视着昂热，平静的道。“现在你知道我的想法了，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昂热的脸涨得通红，支吾了半天才从自己的牙缝里面缓缓挤出一句：“女士，路的牺牲他是……”
然而昂热的话还没有讲完，那位路家的老妇人就打断了他，抢过他的话茬在那里自顾自的叙述道。
“山彦的牺牲，守住了秘党的秘密，把那些龙王再一次扫进了历史的垃圾堆，并且成功让人类历史能延续下去，他的牺牲最后拯救的是全世界……昂热先生，您打算这么说对吗？”
“你说的那些，我都知道……”
“因为山彦的父亲，当年也是这样。”
“我理解也感谢你们所做的一切，也非常清楚的知道山彦他之所以会牺牲，那是因为山彦他技不如人，没有像是你们这样的血统和运气……”
跟着那老太太指了指自己心口：“可是我同时也是一位母亲，他所拯救的是这座世界也是你们欧洲混血种，他拯救了许多的欧洲人和他们的财富和地位……”
“山彦他是为了你们而死，死在了你们国家的土地上。”
“我知道，他死的光荣……”
“可是啊……”路家老太的语气，突然间变得冰冷无比：“在我儿子为了你们的那些伟大理想牺牲的同时，你们的那些欧洲同胞在我们的土地上肆虐着……”
“我虽然大可以用这些国仇家恨，站在那些道德的制高点上抨击你们，害死了我的儿子还跑到我的面前惺惺作态……”
“可是对于一位母亲来说，我就算说的再多又能有什么用处呢？”
“就算我再怎么贬低你们，我的儿子也同样不会回来了……”
“我的儿子死了，我的孙子孙女，永远的失去了他们的父亲。”
路家老太凝视着昂热的眼睛：“这些就是我全部的想法……”
“哦，这样啊……”
顾随风没有任何表情，非常平淡的在那里点了点头。
“走吧，昂热。既然人家不欢迎我们，那我们也没有必要，留在这里挨骂了，搞的像是我们欺负他们孤儿寡母似的。”
跟着顾随风拍了拍昂热的肩膀，起身就要带昂热离开。
昂热则见状有些迟疑：“可是……梅涅克，我们难道就这么走了？”
显然，昂热对此颇为不解，因为顾随风之前跟他说的是，要来路家搬救兵。可是现在顾随风居然要带他离开，这多少让昂热感到有些费解。
顾随风看出了昂热的疑惑，然后便在那里意味深长的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