夔门的江水似乎暴动了起来，月光铺洒在水面上再也无法起到安抚的作用，时不时有着鱼虾跳出水面。鱼群想要逃离生存了多年的水域，哪怕这里是养育了它们多年的温床。
月光逐渐消失，一片片乌云遮住了天空，似乎是要降下一片暴雨的前兆。
楚子航感受到了脚下的震动，在他的注视下，似乎江水都浑浊了起来，隐约可见水下的漩涡，似乎水下破了一个洞，江水都灌向了那个地方。那是诺顿的寝宫，青铜与火之王的王城。
看来是水下的尼伯龙根崩塌了，那么也就是说另一位龙王康斯坦丁已经陨落，穆意与夏弥成了笑到最后的人。
不知从何处吹起了风，风速渐渐变快，很快就达到了五级，水面被风吹起阵阵波纹，而雨水也似乎和风约好了一般狂泻而下。
这是一件好事，突变的风雨可以对水下的异象起到一定遮掩作用，降低人类社会关注到龙族文明的可能。
撑着黑伞的楚子航盯着愈发不平静的水面，又抬头看向黑沉沉的天空，渐渐的心里有了一股不安的情绪。
这场夏季的暴雨来得有些突然，似乎是某人在这里定时设置的悲歌，哀乐响起为某位老友送行，可他送别的是谁？
水下，这座青铜城里的数百万吨水正在从不同的入口向下方流动，狂泻而下。水流的力量推动城市运转，但是这运转看起来是要毁灭它自己，这座庞大而精密的城市仿佛有着生命，此刻它发出了临死的哀嚎。
水底有无数通道，就像是工业时代的化工厂，一道道造型怪异的阀门开合，管道扭接又断开，把水流引向完全不同的地方，巨大的水轮被推动着高速转动。
管道如蛛网一般蔓延，这是一个灌满了水的迷宫。在这座不断运转的城里，没有什么道路是固定不变的。
璀璨的黄金瞳亮起，夏弥对着整座城池应用了自己的权柄，她看见了城池的‘眼’。那里要么是机关最为薄弱处，要么是青铜城的出口。无论那是什么地方，冲出去总是没错的！
头顶的洞口泄出狂暴的水流，夏弥拖着穆意终于走出了青铜城，进入了长江之中。
两个熟悉的脑袋送水面冒出，楚子航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师兄过来接应一下，我要去镇压水下的异象”
“好的。”
楚子航从夏弥的身上接过穆意，在触摸到胸前的伤口时不由得手微微一缩，凭借着超乎常人的目力他看见了这狰狞的伤口，被剖开的肉体上有着新生的肉芽，但是却无法关注到任何愈合的迹象，以穆意的恢复力来说这是基本不怎么可能的事情。
“你真的没事吗？”楚子航的语气有几分不稳定。
“没事，没有什么伤是一副龙骨至于不了的，如果有，就两副！”
看得出穆意还有心思开玩笑，楚子航渐渐有了底气，虽然伤口依然狰狞，但看起来这家伙应该没什么事情。
穆意低头看着伤口，他的恢复力确实还无法与七宗罪抗衡，这把利刃对于龙类来说是致命的毒，无论是吞噬、毒液、破坏都是针对龙血而打造而出。
新生的肉芽上萦绕着阵阵的黑气，那是来自七宗罪的力量，由炼金的至高法则释放的绝对破坏。
恢复起来的肌肉组织被“贪婪”吞噬掉能量，又被“饕餮”的毒液腐蚀，随后还会被“色欲”的震动破坏，最终被“傲慢”毁灭。这是炼金术的最高杰作，是悬在龙族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
穆意的上半身被时间的符文包裹，只有代表着时间的力量才可以暂时遏制七宗罪的侵蚀。康斯坦丁最后挥出的一刀差点将穆意一分为二，若是他没有及时停止时间，或许真的会在康斯坦丁手下陨落。
将燃烧着的龙骨十字送入尼伯龙根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甚至没有余力动用权柄退出青铜城，现在更是需要楚子航的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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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弥再次潜到了水下，低声吟诵，像歌唱又像咆哮，磅礴之音在水下响起。围绕着曼斯的江水旋转起来，一个透明的水壳以他为中心迅速地向外扩大。直径数米的球形空间里，水被强行排开，营造了可以让她任意施为的空间。
言灵：无尘之地！
这里的水被夏弥下达了排斥的命令，为她创造了一片净土。虽然用王之领域也可以做到同样效果，但是使用一些中阶言灵明显负担更小，毕竟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才是力气活。
璀璨的黄金瞳慢慢变成了赤金色，宛如熔岩在眼睛里流动，随后这个领域再次扩张！
一般的混血种释放无尘之地，半径不过四五米的地步，而夏弥的领域已经超过了五十米的范围甚至还在扩张，似乎要把整座青铜城都包裹进去。
她的想法很简单，无论是何种异象，不管是声音还是震波，或者被水流冲起的青铜零件，统统用无尘之地排斥到江底就是了。
虽然没有对于元素的绝对掌控，也没有强而有力的龙躯，但是最顶尖的学习能力带给她的是磅礴的精神力与研究透了的各类言灵。
无尘之地的领域被延展出数百米的领域，但是高度并没有增加，完全与混血种使用的半球形领域不同，这就是属于最聪明的龙王特有的力量。
数吨重的青铜块冲天而起，但是刚刚进入无尘之地的领域就被更强的力量轰到江底，甚至倒退的速度更快，似乎有神明挥动着无形的锤子将青铜齿轮砸下去。
难以估量的青铜城自毁，产生的波动却不如水面投入一颗石子，一切的异象都被这位王硬生生镇压。
夏天的雨来的快去的也快，当暴雨停下，江面也变得逐渐平静，似乎是被月光安抚住了一般。四周变得相当安静，只有时不时传来的江水拍岸声。
“看来夏弥应该将异象阻止了，只是可惜了七宗罪没有办法打捞上来。”穆意不由得感到可惜。他的脑海中直到现在都还在回想着康斯坦丁那惊鸿的一刀，没有任何花哨的技巧，只有绝对的暴力，单纯的无物不斩、无坚不摧。
不过七宗罪大概率还是会被打捞起来，最后兜兜转转又回到卡塞尔的手里，这样才符合某个人的剧本。
“七宗罪？那是什么？”楚子航又听到了自己不熟悉的名词，不由得好奇地盯着穆意。
“那是炼金术的极致，可以说是‘炼金武器的王座’”穆意看着夏弥还没有上来，便靠着楚子航给他讲述什么是诺顿的得意之作“七宗罪”。
第199章 七宗罪
“七宗罪是炼金武器的巅峰，所有刀剑都用再生金属铸造，看起来材质相同，但是每一柄都有不同的刚性和韧性。这是最顶级的炼金术，按自己的意志制造新的金属，任何炼金大师都只能仰望这种技艺，它只属于四大君主中炼金术的最高主宰，青铜与火之王。”
“炼金之王的杰作吗？听起来很想试试！”
楚子航的眼神微动，经过一年的执行部实习，他已经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冷面杀胚，同时也是冷兵器狂热粉，在霓虹见识了三大道场后，他又凭借着贵宾的身份参观了蛇岐八家的收藏馆。
当然最为耀眼的还是上杉越回到本家后带回来的二三十把古刀，清一色的仿照唐朝武器外形铸造的“唐样大刀”，在任何博物馆中都是要供起来的古物。
现在他的村雨也成了混血种社会顶尖的炼金武器，放在拍卖会里是会被各大家族抢破头的东西，但是和七宗罪中的任意一把相比还是要差上很多。
“这七柄武器在工艺上达到了令人惊讶的高度，可以说它具备历史上一切冷兵器的‘美德’。这些‘美德’的汇聚将带来无与伦比的杀伤力，用来杀人根本就是高射炮打苍蝇。”
“所以，诺顿铸造他的目的是为了自相残杀！”
楚子航皱着眉头，虽然他能推导出这样的结果，但并不代表他的逻辑思维已经接近龙族。
虽然没有见过这一套传说中的炼金武器，他却能隐隐约约感觉到这东西背负着的血腥宿命。对于心智不坚的人来说，那是不能碰的东西，不能打开的杀戮之门，不能揭去的恶魔封印……
“没错，这七把剑被铸造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杀死其他的初代种。诺顿将以自己在炼金术上的极致成就，审判他的几位兄弟姐妹。”
“有点疯狂，有点意思。”
知道了夏弥与夏卿身份的楚子航转变了对龙族的些许态度，他们拥有包含人类所有的感情在内的一切情绪。他们会暴虐地吞噬同类，又会因为同类的死而怀着刻骨的悲伤。
一方面，龙族是一个笃信力量的族类，他们之间的亲情远比不过他们对力量的尊崇，如果他们认为自己的兄弟太过弱小不该继续存在，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挑起战争，毁灭并吞噬对方。
龙族的兴盛和灭亡都是因为这种暴虐的传统，龙族永远都是王族，一个王的命运就是被新的王杀死，他们这样传承力量。
而另一方面，龙族的思维与情感不输于任何人，他们同样是智慧的高等动物而不是所谓的大一号的爬行类。
“那七宗罪到底是什么样子的？”现在的楚子航愈加好奇了。
“那是七把拥有生命的刀，只有高纯度的龙血才能将其激活。而且形制各异，从霓虹的肋差到长太刀再到斩马刀与汉八方剑，不过每一把都称得上绝美，甚至觉得这个平淡的世界配不上那么暴虐的刀。”
穆意走进青铜城，踏入康斯坦丁房间的时候见过了七宗罪，但是那种情况下明显康斯坦丁的茧更吸引人。现在的他才开始慢慢回想被自己忽视的黑匣子。
当他靠近康斯坦丁的时候，除了茧里传来心跳声，一旁的黑匣子也发出了警告。像是有着心脏在里面跳动，不止一颗，而是七颗，七种不同的心跳声混合起来，有的如洪钟，有的如急鼓，宛如一个狂躁而暴怒的乐队。
可惜他忽视了一切，不然也不至于毫无防备的被康斯坦丁拉进了陷阱。
“世界配不上刀？这种说法我可是第一次见。”
月光洒在两个人的脸上，似乎他们又回到了很多年前，穆意总会找到一些僻静而幽美的角落拉着楚子航聊天。
“世界太平淡了，虽然未来的几年会是最为激荡的时代，但是在那把刀被尘封的千年里，世界是配不上七宗罪的。”
“他适合什么样的世界？”不知为何穆意会对一套刀具那么推崇，完全勾起了楚子航的兴趣。
“看过《柳毅传》吗？里面有个钱塘君，电目血舌，朱鳞火鬣，项掣金锁，锁牵玉柱。千雷万霆，激绕其身，霰雪雨雹，一时皆下。乃擘青天而飞去。”
穆意说的是唐代文学家李朝威创作的一篇传奇，文章写洞庭龙女远嫁泾川，受其夫泾阳君与公婆虐待，幸遇书生柳毅为传家书至洞庭龙宫，得其叔父钱塘君营救，回归洞庭。是被鲁迅视为与元稹的《莺莺传》具有同等地位的传奇作品。
“看过，你是说只有钱塘君那样的身长千尺的赤龙才可以使用？”
“不是，是拿着那把剑，你就有了暴虐的杀戮欲望，恨不得像钱塘君一样杀民六十万，赤地八百里，须臾之间斩下敌首而回！”
“那还真是狂躁。”楚子航的内心升起了一丝征服欲，他不信有什么会彻底掌控人心的刀，能被掌控说明内心还不够坚定。他的骄傲从不流于表面，但肯定不会比把荣耀挂在嘴边的凯撒差，在身体倒下去之前他自信他的心不会堕落。
“是呀，很狂躁的剑，所以子航，如果有朝一日这一套武器流落于卡塞尔，我希望你能有足够的本钱掌控他！”
“我会的！会努力去尝试掌控他！”
“子航你迟疑了，连续遭遇龙王级别的对手让你产生了迟疑，甚至给自己设置了一个极限。你在害怕知道自己的极限，害怕知道有些事自己做不到？”
“或许是刚刚接受世界的暗面吧，一如从那个高架桥里走出来时。我会调整好自己的，很快，我坚信自己是能做到一切的人，要见识世界的终极的人，不能是一个有极限的人！”
“这才是我的好兄弟！”
穆意拍了拍楚子航的肩膀，现在的他还是略显稚嫩，但是已经比原本的时间线里强出很多，无论是他还是凯撒，在那个衰仔入学前都还是一个学生，现在由自己创造的漩涡卷起了他，有些手足无措是很正常的事情。
说到底楚子航现在只是想看看这个世界的秘密，高架桥里没有任何人被奥丁......
穆意突然感觉到心里一阵刺痛，可是伤口已经被时间的力量包裹，不应该会痛才对？
似乎自己的身上还有什么秘密，那只能吞噬龙王的权柄种子的讯息也不是自己的直觉，而是心里真的有一个声音？
他顿时愣住了，头皮发麻，像是有千万只小虫在上面爬，似乎他真的失去了什么，甚至是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第200章 盛筵
“小意师兄你发什么呆呢？”
穆意看着面前已经从水里出来的夏弥，他刚刚好像陷入了一种很奇妙的情绪，似乎是心理学上的抽离状态，精神离体从第三视角或者说从上帝视角看待自己。
好像只有完全进入那种状态的他才是完整的，既是一个普普通通有血有肉的人，又是一个抽离了情感的冷静的分析式的存在。
“没事了，我们直接回去吗？”
“不然呢，龙骨都被你丢到家里了，现在要做的当然是回去开饭！”夏弥握着粉拳，吞噬龙骨这种事情被她说出简直就像晚上回家吃牛排一样简单。
不过这种说法也没有问题，龙王的高贵并不影响龙骨的可口，或者说那是真正奢华而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朴素的烹饪方式——敲骨吸髓。吞噬同类对于龙类来说似乎已经是一种本能。
“走吧！”
穆意点点头，为了诺顿与康斯坦丁他把命都快搭上了，是时候吃一顿好的犒劳犒劳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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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长，经过这几天的走访，我们已经可以对夔门白帝城一带进行探索了。”
从长安城外终南山中走出的曼斯快速拨通了昂热的电话，这里是他的最后一站，说服掌控着整个西北地区的古族——终南山全真道。没想到的是他在重阳宫苦等了四五天，结果真实的全真道位于终南山上的秘境之中。
“哦，曼斯，做的很好，校董会那边已经出资了，届时会将摩尼亚赫号伪装成一艘水上拖船，那种军舰级别的船只是你最好的后盾，你想好执行任务的人选了吗？”
“当然，叶胜和亚纪会负责水下作业，还有塞尔玛作为我的助手，接下来调遣一个执行部的战术小组和校工部就可以了。”
“叶胜和亚纪吗？都是很优秀的孩子啊，两个人应该都要马上毕业了吧。”昂热透过头顶的天窗看出去，密密麻麻的树叶积压在了楼宇的顶部，正好遮住了夏日刺眼的阳光。
“没错，他们两个已经在和执行部交接手续了，拥有十九次水下协同作业经验的他们是最佳人选。”
“他们...不是情侣吧？”老人的手轻轻拂过面前的办公桌，这是19世纪威尼斯工匠手工雕刻的古董家具，言语中似乎是问询，又带着几分搞怪的意味。
“嗯...不是。”
“曼斯，你迟疑了，他们的搭档并不符合执行部的规定对不对？”
昂热的语气稍稍严肃了几分，在执行部的危险作业中出现情侣的组合是被明令禁止的，尤其是深潜作业更是如此。
深潜是相当危险的，靠氧气瓶和一层纳米材料的潜水衣顶住相当于十几个大气压的水压，仅靠着一根信号线和人类世界保持着联系，人的心情很容易过度紧张，如果同伴之间还有感情因素，会导致不可预料的结果。
执行部纪律禁止水下配合的人之间有男女感情，并称违反这条纪律导致了八年前在格陵兰冰海的惨重损失。
没人知道十年前的行动是什么，不过今天的执行部里没有人参加过那次行动，可以大致得出结论，八年前那队人应该都死了。
“是的，校长，他们不是情侣，但是互相之间存在着感情因素。”曼斯的表情很是认真，“当我相信我的学生足够优秀，他不会因为个人感情而影响任务！他们是最合适的深潜作业者。”
“当然，如果是你认可的人选，我会全力支持，我们都不想八年前的事情再次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