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无意成仙 第773节

  互相都很尽兴。

  就连本是逆行的轻舟,也似是因为心情畅快,竟也觉得轻快。

  只是道人心中却很感慨。

  说来说去,说去说来,原来十有八九,都是自己和三花娘娘留下的故事。

  不知不觉,自己与三花娘娘原来已经成了江湖传闻,不仅在茶楼酒肆里,就是在这大江之上,万里清风之中,也有人在说着自己的过往。

  随即又因书生说起了余州风狐之事,中年士人醉后说起了北边传来的一些传闻,他们又从神仙妖鬼、奇异志怪之事说起了人间大事,从上古时候聊到前朝末年的乱象,隐射今朝,又说到天子与国师,朝堂乱象。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

  又是好几日的行程。

  蓬船在隐江柳江交汇之处停下,比预计的早到了一天。

  本来因为没有再带上一两名客人而颇有些不愉快的船家,在收到众人的钱财后,也终于露出了笑容。

  中年士人是孤身来这边赴任的,就此下船,走陆路去自己的上任之处了,道人则与年轻书生又找了一艘常在柳江上跑的蓬船,逆流往上。

  逆流终不如顺流好走。

  价钱也要略贵一些。

  不过安清与凌波也几乎在栩州的边缘地带了,没有多久,年轻书生也到岸了。

  “同船相渡,本是不浅的缘分,与先生又相谈畅快,先生所博见多闻,令在下敬佩不已,真是幸事一桩。”书生对他拱手道。

  “与君相遇,亦是我们之幸。”

  “诶!对了!”

  书生本来已想下船,又看向道人,对他邀请道:“一路畅谈听闻下来,得知先生对安清傅公之事也颇为了解,想来也是对他有兴趣的,先生若无急事的话,何不与在下一同在此下船,共去拜访安清傅公?”

  书生说着顿了顿,怕他不答应,又补充着道:

  “安清的风景常记于诗词文章之中,极具盛名,听闻道长乃是行走天下,游历人间,拜访完傅公之后,还可与在下共赏一番安清风景。正好明年开春便是江湖五年一度的柳江大会,就在安清举办,是江湖上少有的盛况,如今天下乱,武人层出不穷,届时都将在安清一争高下,道长若是不急着走的话,还可以看了这场盛会再走。”

  柳江大会啊……

  道人倒是眯起了眼睛。

  一下勾起了回忆。

  却不是上次,而是二十年前,那场水墨一样的烟雨与无数开花的伞。

  舒大侠身为惊雷剑派之主,江湖公认的惊雷剑圣,怕是大概率要来走一趟的,却不知另一位故人可过上她想过的生活了,可还会来此地?

  至于当年别的故人……

  恐怕就连西山派当年的掌门,如今也极大可能作了土了。

  月寒日暖煎人寿啊。

  “……”

  道人还是摇了摇头,对他说道:“在下行走天下,游历人间,也曾来过安清,这次该归家了,就不在此多留了,足下还是独自前去吧。”

  “哦?”年轻书生顿时来了兴趣,“道长来过安清?”

  “自然来过。”

  “那道长可曾去拜访过傅公?”

  “在下确与他有一面之缘。”

  “哦?不知是何时?”

  “足下若能见到安清傅公,问他便知道了。”宋游与他拱手,“愿足下一切顺利,若能见到傅公,请替在下问一声好。”

  “唉……定然记住……”

  年轻书生叹了口气,只好也与他拱手,独自下了船,踏上渡口。

  船桨用力撑岸,船又回了江心。

  船家看了看岸上的书生,又看了看船上的道人,对他说道:“先生到念平走水路是最正确的了,若走陆路,山高皇帝远,草盛贼人多,这条路上不知有多少匪徒,除了匪徒,还有妖魔鬼怪,难走得很呢。”

  “匪徒还是那么多吗?”

  “一点没少。”

  “官兵也不管吗?”

  “谁知道这边管官兵的将军叫什么来着,大家都说他拥兵自重,早就不听朝廷的了,许多匪徒都与他有关系。”

  “这样啊……”

  “如今乱世,日子越发难过了。”船家一边努力撑船,抵消水流,一边又问道,“先生不在观中修行,带着这么小两个女娃娃到处走,就算不怕遇到危险,也不怕累到两个女娃?”

  “累是累了点……”

  道人牵着小江寒的手,笑着与船家说,也低头看向小江寒。

  “可修行哪能光在山中呢?”

  须知这修行啊,不是无来由的风,恰恰相反,它是行走人间、阅遍世事结出的果,光是在山中,是很难结出修行之果的。

  感谢“恋上好心情”大佬的盟主!

  鞠躬露胸!

第699章 天下处处是故识

  安清县外,傅家田庄。

  一排竹舍紧靠农田,上推的窗,被木杆撑到了最大,春风春光都好进来。

  窗外山头百座,重迭成影,窗内的傅公早已过了不惑之年,在这年纪头发就已经有几分花白了,世人有传说是他写了太多神仙妖鬼所致,又有传说是他年轻时曾与女鬼有一段情缘,被吸了阳气,众说纷纭,可傅公身体却很好,也浑然不觉有什么,正招待今日刚刚认识的客人。

  客人是个年轻书生,一如他当年。

  “哈哈哈哈……”

  傅公坐在竹椅上,仰头大笑:“贤弟误会了。人生有限,傅某这一生就算再长,又怎能见到那么多神仙妖鬼,书中所记之事,十有八九也是傅某行走各地、于不同人口中听闻的啊。”

  “原来是这样!”

  “哈哈哈……”

  “即使如此,傅公这一生也算精彩至极了,傅公所著之书,更是不知让多少人痴迷沉醉,能见傅公,实乃在下之幸。”年轻书生说着,这才想起自己还在江上受了别人之托,于是又说:

  “对了,在下走水路过来之时,路上遇见一名道人,只说姓宋,自称与傅公曾是旧识,托我向傅公带一声好。”

  “旧识?何时的旧识?”

  “在下问他,他也不答,只说在下来了这里,问及傅公,自然就知道了,颇为奇怪。”

  “道人?姓宋?”傅公不由得深深皱起了眉,“长什么样?”

  “模样……”

  年轻书生不由皱起了眉,水上才刚分别几日,竟然就已经有些想不起来了,只得努力回想形容:“看着年纪不大,可神情却很沧桑,具体什么模样倒是记不得了,只记得颇有些不凡,怕也是有些道行修行的。”

  “傅某认识的道人可不少。”傅公虽然如是说着,心中却隐隐有种感觉,“那名道人可带了一匹枣红马、一只花猫儿?”

  “并没有。”

  “难道孤身一人?”

  “那倒没有。而是带了一名女童,大概十岁左右的样子,酷爱钓鱼,喜欢煮饭,还有一名刚会说话的女婴,船到半途才学会走路。”年轻书生说着又顿了一下,“对了,他自称是从逸州来游历天下的,如今要回去了。”

  “……”

  傅公顿时一惊,几乎坐直。

  虽然书生口中神仙模样模糊,身边带的人也与他记忆中并不同,可一句“从逸州来,游历天下,如今要回去了”,还是让他瞬间明白了。

  当年江上初见,如今已二十年。

  自己当时还说,今后要去拜访来着。

  既说要再去拜访那传说中的阴阳山伏龙观,也说要去拜访江上那名道人,如今看来,是时候了。

  “傅公怎的这副表情?”

  书生见状不由看着他,关切的道:“那人可是傅公的旧识?”

  “是……旧识……是……”

  傅公连连点头,这才放松下来,又看向年轻书生,眼中闪过复杂神色:“贤弟啊,你与我当年的经历,真是一模一样啊。”

  ……

  念平渡口。

  三花娘娘一手提着褡裢锦袋,一手夹着小江寒,像是带了一只小猫崽子一样,很轻松就下了船。

  小江寒也真像是一只听话的小猫一样,老老实实,双手双脚自然下垂,连眼睛都不乱晃,直到三花娘娘将自己放在江滩上,又乖巧站着,望着三花娘娘回去拿别的行囊与交付船钱。

  道人走在后面。

  “先生当心一些,如今世道很乱,过了念平渡口,往逸州走,山路很多,小人常在江上跑,常听船上客人说,那边贼匪也是不少。”

  “多谢船家。”

  “客官慢走。”

  船家从三花娘娘手中接过船钱。

  道人也下了船。

  念平渡口是一片浅滩,满地鹅卵石,空气中飘荡着纤夫的吆喝声,似乎比起当年更沉重了几分。

  “呼……”

  道人呼出一口气。

  不知不觉,空气中已多了明显的暖意,四周山林中也是春意渐浓,就连脚下浅滩石子之中都有青草冒出头来。

  水路固然比陆路来得舒服,是这年头长途旅行的最好交通方式,可逆水行舟也不见得比陆路走得快,三次中转下来,几千里的水路,除了第一次顺着玉曲河而下是顺水以外,都是逆流而上,加上中间找船等船的时间,算算竟也花了一个多月。

  已经是阳春三月了。

  道人回过头来,三花娘娘与小江寒站在岸边,小江寒努力站直,三花娘娘又拿起了小竹杖,贴在她背后,要看看她站直后有没有那么高。

  燕子飞在旁边,悬停盯着看。

  道人也走过去看。

  不出意外,站直后的小江寒的身高不仅达到了小竹竿上道人划线的刻度,甚至因为这一个多月的良好伙食,还超出了一小截。

  只超出了很小的一小截。

  可千万别小看这一点。

  三花娘娘第一次在长京小楼木墙上划下刻度,游历几年归来,第二次再划刻度,也就比这一小截多一点点罢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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