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被硬生生砸凹下去的头颅，那脸上还吊着一颗血红的眼球，依稀可见其中蕴含的恐惧惊愕。
在那人棍一般的残破身躯上，满是触目惊心的伤痕，那些伤口也并非是利器切割留下的，而是几乎蛮力撕扯出来的扭曲。
断口处的骨肉扭曲旋转着爆出猩红的烂肉，可以看出那手臂被人拧下来时承受的痛苦。
随后，原本还算寂静无雨的塔内，也响起了噪作纷扰的雨声。
不，那不是什么暴雨，那是巨量的鲜血，就像是拉开了闸门似的，从塔顶倾泻而下。
啪嗒！啪啪！
黑色的块影纷纷撞击着墙壁和护栏砸下。
借着头顶昏暗的灯光，那同样是一颗颗只剩下头颅的躯干，还有断裂、扭曲的手臂和大腿，大量的尸块混合着血水如砂砾一般倾泻而下。
砸在地上，砸在护栏上，砸在他们的脚边，让人忍不住颤抖着牙关心生战栗，看着一条条残肢断臂流淌出猩红的鲜血。
塔顶仿佛变成了一台大功率的绞肉机，原本守在塔顶的几名砂忍，都在寂静无声中被挤压出所有的鲜血，变成残破的尸块轰然坠下！
下一刻，灯塔内骤然响起了一声爆鸣。
砰！！
率先出手的，是毫不犹豫的蛭子。
站在云川身后的梅雨只觉得眉心一凉，心里瞬间掀起了一股遮天蔽日的寒意，但手脚怎么都无法先那死意一步而动。
收缩的瞳孔中却倒影着那朝他眉心射来的寒芒。
他是文职，只是经过一些武士的身体锻炼，面对蛭子的突然发难，完全来不及做出反应。
不过，哪怕如此，他的脸上依然没有露出惧色，只是出于本能地绷紧身体。
锵！！
一道火花灿然炸裂在了梅雨面前，那枚不知道从哪個角落射出的苦无被分为两半，在他身后的地面激射起两撮泥灰。
刀颤的余音清澈地回荡在灯塔内。
“……”
梅雨看清了横在自己额前的刀，偏头看去，是身旁并肩的弥彦递出了长刀。
“呦，进步这么快？”梅雨的表情诧异，但还是笑道，“谢了，小鬼。”
虽然知道有云川大人在这里，绝对不会让自己就这样死掉，但他没想到出手的会是弥彦。
记得不久前，这小鬼还是一副优柔寡断、天真幼稚的样子呢。
现在看样子，是被调教好了？
“嘿嘿，不用客气，梅雨大叔。”
弥彦把那柄长刀收了回来，有些得意地笑了笑，骚包地挽了一圈刀花后，才将刀插入刀鞘之中。
“你们想黑吃黑？”
远处，看到这一幕的蛭子连语气都因阴沉而扭曲了。
局面已定，交易已经不复存在，现在只有屡见不鲜的黑吃黑。
本以为最强的人是那个老东西，那两个小鬼只是被保护的家伙，所以他才会选择最先对其出手。
结果没想到，事实似乎并不是他想的那样。
与此同时，蛭子的话一出口，隐藏在暗中的二十余名砂忍中，立刻有反应快的人抬，将手中的武器对准云川三人……
嘭！
不是锐鸣声，而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一道黑影从塔顶砸落下来，双脚携着重压踩在两名砂忍的头顶，触目惊心的血液瞬间喷溅在了空旷的场地中。
这个距离，几乎是撞在了蛭子的面前。
没有迟疑，泛着冷冽寒芒的东西从蛭子身后刺出。
咔擦。
及时躲闪的黑影并未被刺中，也终于看清了那刺出的东西。
——是一条好似蝎尾般末端带着尖刺的鞭型武器。
从蛭子那被黑袍笼罩的下方伸出如臂挥指，哪怕刺空也没有丝毫停留，如鞭子般在空气中抽出爆鸣砸向了那黑影。
咔嚓！！
挡在身前的双臂发出一声脆响，死死踩在地上的双脚拖出沟壑，险些被那尾鞭的巨力抽飞出去。
当那黑影额头青筋怒绽爆发出力量，试图去抓尾鞭时，蛭子却瞬间将其收缩回自己的身后。
只见那黑影的双臂无力垂在身侧，两条手臂不自然地向后扭曲翻折。
“他！他……”
但在这时，蛭子身后的那名砂忍，看着那黑影的面孔，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惊恐道：“他早就被我宰了啊！怎么会……”
目光所见，那道砸落而下的身影，赫然是那名本该早已死去的守塔人。
不过，如今对方已经完全不复那普通平凡的模样，全身上下找不到半寸未被鲜血覆盖的地方。
而且，完全看不出一个正常的人形了，而是一个身高两米、四肢变成利爪的怪物，沐浴着头顶淋漓而下的血雨。
下一刻，在砂忍愕然和惊疑的目光之下，那个守塔人甩动自己断裂的双臂。
咔咔！咔嚓！
在清脆的响声中，超出常人数量的细密骨骼在强大的治愈力下复位，骨骼和骨骼之间的缝隙消失。
“……看来他用行动解答了你的疑惑。”沉默片刻，蛭子语气异常凝重地开口道。
与此同时，那中年大叔模样却散发着浓郁血腥味的守塔人来到云川身前，恭敬中带着惶恐道：“云川大人，十分抱歉，我没能……”
不等他把话说完，云川便摆了摆手，笑道：“毕竟是砂隐上忍中的精英，不过，还要继续努力啊，夜，我可是很看好你的。”
“是！”
守塔人的脸上写满了狂热，低垂的眼睛下意识地抬起。
那独属于“鬼”的竖瞳中，一颗眼球刻写着“下弦”，另一颗眼球刻写着“叁”。
——十二鬼月·下弦之叁·夜。
第148章 鬼道缚道之八
“……小鬼，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
隐藏在暗中的砂忍纷纷走出，蛭子冷眼看着面前的那三人，警惕道：“事到如今，也不怕告诉你，我代表的是砂隐。”
“所以，你知道自己现在的所作所为将会给你们带来如何不可估量的后果吗？”
说到这里，蛭子强行压下怒意的目光微微低垂，阴郁地看向了面前沾染鲜血的木箱。
现在正确的选择，其实应该是撤离。
遭遇情报完全不透明的势力，以他那谨慎的性格走为上策。
但是，现在这种特殊时期，大量的药品和物资可遇不可求。
和木叶的战争死了那么多人大量囤积的物资都消耗了，砂隐在寻找药品和物资这件事上可花费了不小的力气。
如果今天的交易黄了，那就代表他们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继续推进攻势，被压制的木叶也将得到喘息之机。
作为这次交易的主要负责人，如果就这样两手空空地回去，一定会被村子责罚和惩处的，也一定会背上这个沉重黑锅，承受砂隐居民们的异样目光。
他不想就这样憋屈地撤退。
所以……
“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为了能达成这一次的交易，蛭子压住自己暴躁的杀意，用冷硬的声音开口威胁道：“只要你们将我要的东西给我，这些钱你们依然还可以带走，否则……”
“否则怎么样？”云川似是不懂地笑道。
“……你破坏规矩的黑吃黑行为一旦被人知晓，以后将不会再有任何人和伱们进行交易。”
蛭子感觉气血一阵上涌，但还是憋屈地咽了下去，语气森寒道：“你如果对我们出手，那就是在与整个砂隐作对。”
“你和你手下的那些人，将遭到无休止的悬赏和追杀，无论你们逃到什么地方，都将被……”
嗤。
不等他把话说完，云川突然没来由地笑了一下。
笑声经由空气传到了蛭子的耳中，本就强压怒意的他顿时脸皮一抽。
“到了现在，你该不会还以为，自己是不幸遇到黑吃黑的倒霉家伙吧？”
云川语气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顿时让蛭子面具下的脸色僵硬起来，最不愿去想的可能性应验了。
——遇到了一个疯子。
对方从最开始就知道他身后站的是砂隐，哪怕如此对方依然敢打他们砂隐的算盘。
或者，换句话说……
“我抢的就是你们砂隐啊。”
云川有些好笑地看着蛭子和砂忍，但很快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不过，你说的也没错，我们毕竟是重信誉的商人，坏了规矩的话，确实不太好办。”
闻言，以为对方打算服软了，蛭子的心情大落大起，冷硬的语气中也多了几分笑意，点头道：“没错，就是这样，所以……”
“所以，货已经给你们了，但你们在回去的路上，被伪装成水贼的云隐抢了，又关我们什么事呢？”
云川脸上的笑意缓缓收起，语气淡然道：“放心，你们一个都跑不掉，今天的事情，谁都不会知晓。”
话音落下，那被灯塔光束铺满苍白的周围，十数道黑影从昏暗的阴影中浮现。
披着黑袍的黑影沉默而凛冽，暴雨冲刷着他们的惨白面具。
他们向着云川躬身了，源于血肉深处的敬畏和尊崇，在彼此之间传递汇聚。
在数個呼吸内，整个灯塔便被包围了，没有任何逃离的空角，今晚任何一人都插翅难飞。
泛着猩红光芒的竖瞳，哪怕头颅低垂也依然死死盯着被围在中间的砂忍，像是盯上猎物的鬣狗。
“去吧。”云川笑道，“撕碎他们。”
在晦暗的雨夜之中，没有雷光的照明下，恶鬼们身上的黑袍，就是最好的保护色，切开雨流发动袭击时没有任何的声响。
“啊！！”
混杂在雨声中第一声惨叫响起继而汇聚，像是失乐园里魔鬼们刑虐时助兴的伴奏。
嘭！！
而在云川话音落下的瞬间，数米之外的蛭子也消失了。
地面出现了一块大坑，裂痕向四周延伸，尘土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