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也不是单纯为了欣赏夜色而来——所以即便“观察天文”是一种“高危行为”,这也与他没什么关系就是了。
就在这时,斯塔突然注意到从树上飞来一只小鸟,它有着花脑袋、白嘴壳、红色爪子。
斯塔不禁感到惊异,他前进一步,试图与这只小鸟沟通。
“黄贝贝,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于是贝尔纳黛化身的那个小鸟,用一种人性化的眼神无奈地看了斯塔一眼。
它似乎在诉说着什么,但斯塔却无法理解。
斯塔感到一阵风吹过,小鸟缓缓地降落在他面前,似乎在等待他的反应。
斯塔伸出手,这小鸟有了一丝抵触,没有安静地走到在了他的掌心,而是滑翔地落到了地上。
于是斯塔开启“频道”又重复了一遍,才得到了她的反应:
“黄贝贝,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贝尔纳黛化作的那只小鸟用人性化的眼神无奈地看了斯塔一眼,接着道:
“这还不是因为你造成的那件事。”
“今天罗塞尔展览上发生了这种事情,我还有着提出召开罗塞尔展览的重大嫌疑。”
“如果不是我最后确实在伱的帮助下蒙混过关,后面少不了还要留在那里,遇到些什么麻烦。”
很快,这只花脑袋、白嘴壳、红色爪子的小鸟在蓝色又湿漉漉的水气中哗然一变,犹如在一瞬间穿越了某种神奇的界限。她的羽毛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袭华丽的衣裙,颜色鲜艳夺目,与她身上的气质完美融合。
倒是因为其非凡能力的特殊性,贝尔纳黛的身形并没有在此刻凹显出来,只是面色有些奇怪。
毕竟,接下来斯塔的提问让她更加不知所措。
“这种拟化成‘动物’的特殊能力,不会对你自身的心理状态造成影响吗?”
“以我的了解,好像寄生成老鼠的‘偷盗者’非凡者都会在一定程度上受到其寄宿对象的影响。”
“你现在还有了锚的需求,不应该更好地调整自己吗?”
于是贝尔纳黛脸上露出了罕见的困窘神色,她思考了一会儿,才恢复了往日的镇静,用柔和的嗓音平静地答道:
“本质上,半神之后,非凡者就在多方面受到了种种精神上的异化和冲击。特别是天使之后,我已经成为了信息生物。”
“偶尔变换一下形态并不会对我个人的人性产生不可逆的影响,相反,这是一种还算有趣的体验。”
斯塔半是调侃半是探究般地好奇问道:
“还算有趣,是指变成鸟儿之后赤条条地飞行?”
“你会觉得变身之后算是不穿衣服在走来走去吗?”
这下子,贝尔纳黛的面色再也抑制不住地有了绯红:
“你怎么问这些令人尴尬的话题?”
接连便是令人难懂的话,什么“神话生物”,什么“天使尊严”之类的,引得斯塔哄笑起来:
夜里夜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但是贝尔纳黛最终脸上浮现出了缅怀的意味道:
“这其实也是一种童话魔法,或者说,它亦是一种对‘神秘再现’这项非凡能力的利用。”
“童话魔法,又是你父亲给你讲的?”
“嗯。”
贝尔纳黛的嗓音这一刻变得有些飘渺。
为了一个真相,她已经追寻了两百多年。
中途承受过“隐匿贤者”那种堪称痛苦暴力的“知识灌输”,又不放弃各方面线索,甚至在其他势力瓜分罗塞尔遗产时特意抢下了记载了父亲生前亲手所涉写的笔记。
不过,到头来,到了今天和斯塔一同面对那道“黑皇帝”虚影时才发现:
原来当年她父亲晚年变故的事情,比她之前所想的还要深不可测。
用斯塔的话来说,就是:
“这水太深,你把握不住。”
斯塔似是也看出来了贝尔纳黛的心境,故意调侃道:
“童话魔法:‘我是一只小小小鸟’?”
“罗塞尔当时是这么跟你所说的?”
“不是。”贝尔纳黛摇了摇头,正眼望向了斯塔补充道,“他跟我诉说这个故事的时候,自己也带着很强的情绪,或者说是思念?”
贝尔纳黛的语气不再平静,像是带着某种期待一样和斯塔四目相对。
“你是想问,他为什么对这个‘神秘故事’带有思念感吗?”
斯塔顿了顿,似是在内心里做了一次无声的叹息,才接着问道:
“你知道这个‘神秘再现’的名称吗?亦或者,罗塞尔当时是怎么跟你所说?”
“我知道,他告诉我:这个故事起源于一只名为‘精卫’的人,她变成小鸟想要去用石子填满大海。”
“简单而言,是叫‘精卫填海’?”
“对。”
两人一阵沉默,在这一刻都颇多感触。
过了一会儿,贝尔纳黛对斯塔说道:
“他在讲这个故事的时候,也伴随着一阵唏嘘。”
“我总觉得这个故事背后还有很多重寓言可以解读。”
“它并不像其他‘童话’那样看起来那么简单。”
于是斯塔一时间对贝尔纳黛所发起的这个话题感到不知如何回答。
身为和罗塞尔有过相似生活背景,经受着同样的文化熏陶,他这时候倒是想到了在这种克系世界的背景下:
代表人类的“精卫”,与代表自然的“大海”。
同样是在那些所谓力量的弱小与无能为力,同样是展现了生命脆弱的神话传说。
一个是永远想要填“海”的“精卫”,一个是展现了人类渺小无力的未知恐惧。
那么,所谓不值一提的人,真的能够通过所谓百折不回的毅力和意志战胜什么吗?
就如同那永无止境填着大海的精卫,又真的能够达到其所期待的目的吗?
这些都令斯塔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所幸他哪怕之前忍不住在闲暇时深思过这个世界的未来,但最后也还是得出了一个结论:
路是要一步一步走的。
既然都来了,那就先从阻止战争开始做起。
至于对于这个世界非凡力量的思考,以及最后如果只能在有着这种扭曲的非凡力量的背景下发展,文明又会演变成什么样……诸如此类的问题他倒不至于在没有战胜亚当等人之前就半路开香槟开始思考。
这没有用,他又不是像那七神联盟一样拥有了对南北大陆的统治权,或者有特定的领地可以去实验治理——同时也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不过,他倒能理解到贝尔纳黛的意思。
“如果只是回答你父亲为什么会产生这么一种感受的话,我倒可以告诉你一部分原因。”
“其实罗塞尔很早之前就有过这么一段思考:”
“他认为他所在途径达到序列4,序列3,和序列2分别对应的仪式,它们都明显有疯狂残忍的意味,就像小说里的反派才会举行的那种。”
“序列途径,很可能是注定疯狂注定绝望的道路。”
“而这又是人类唯一能获得超凡之力的道路。”
“他觉得这既可笑又讽刺。”
“发出了这样一句感概:‘我们努力地拯救自己,只是为了更好更彻底地毁灭自身?’”
“我们努力地拯救自己,只是为了更好更彻底地毁灭自身”……贝尔纳黛在内心里默默地重复了这句话,忽然感觉在内心里又理解了罗塞尔的部分心理行为。
她能感觉到这句话背后心情的沉重和压抑的成分,也对他晚年为了成神而称帝的行径背后的心理成因多了一分明晰。
这并不代表她就认可了父亲这样的转变,但起码:
晚年的罗塞尔已经不再是那个不可理喻的形象了……
“我似乎理解了他的一部分心情了。”
“身为‘窥秘人’途径的天使,这些年我见识过很多因非凡力量而自我毁灭的事迹。”
“也知道了教会为什么禁止宣扬神秘的原因……”
“有时候,非凡力量反而也成了一种诅咒……”
贝尔纳黛的声音有些飘忽,却是她真真切切的感概。
“你也认为这个世界从源头上从本质上就是扭曲的,疯狂的,注定自我毁灭的?”
斯塔反问道。
贝尔纳黛对神秘世界对非凡特性的了解已经和当年的罗塞尔差不了多少了,难道她也得出了相应的总结?
“不,不是这样的。”
贝尔纳黛的声音突然变得坚定,仿佛她在这一瞬间找到了反驳的理由。
她缓缓摇头,她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坚定,仿佛在黑暗的深渊中找到了一线尚可期待的“可能”。
“你不就是这么一种证明吗?”
“我看到了你,斯塔。”她继续说道,“你的存在,对我来说,就是一个活生生的证据,证明这个世界并非完全是扭曲的、疯狂的,也并非注定要自我毁灭。”
斯塔微微一愣,他并没有料到贝尔纳黛会用这样的方式来回应他的问题。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问道:“你为什么这么认为?”
于是贝尔纳黛在心头涌起一阵无言的感触,似乎憋着千言万语却无从说起。
一时间,她呆住了,不知道自己这激烈变化的心情从何而来。
似乎,在有关于她父亲的那些事情之外,她和斯塔也算是从未在这个世界会过面,也有过什么很深的交集?
但既然都已经和斯塔开启了这个话题,这一时刻,贝尔纳黛也只能硬着头皮接起了话茬:
“因为……因为你就是这么一种存在。我并没有看到你在拥有这种非凡力量和位格之后,被这种力量所腐蚀,也没有走向疯狂和毁灭。”
“也许只是我没有表现出来呢?”
“不,不是这样的。”
贝尔纳黛被斯塔的话所触动,顿时反驳道。
“你已经连续两次反驳我的话了,难道就没有什么其他有待补充出来的理由吗?”
斯塔听到这里,也看出来了贝尔纳黛的状态有些不对头:
她太有“人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