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警视厅的鉴识科上台作汇报。
“死者,小山宪刚,38岁,死因是窒息死,杀人手法是直接勒死。”
鉴识科的东山在台上沉默一会儿,说道:“经过我们的解刨,无论是死因、杀人手法、物证还是尸体表现,都和东医科齿科大的上杉宗雪先生给出的判断一模一样。”
“我们解剖了死者的尸体,在尸体脖颈烧焦肌肤的下方果然找到了勒死的淤血痕迹,然后我们又按照上杉先生的判断,打开颅骨取出大脑,果然在颅腔下方找到了骨折和淡蓝色的痕迹,正如他判断的一样,这是颈静脉造成的淤血。”
台上的鉴识科专家东山说起这件事,简直如痴如醉:“不可思议啊,真是不可思议……”
“别说这么丧气的话!”果然,台下的搜查一课中立即有本部的精英看不下去了,吼道:“难道我们警视厅的鉴识科就做不到么?你们,东山、神冈、石仓不也通过解剖找出了死者的真正死因么?”
“确实是如此没错……”台上的警视厅鉴识科专家东山脸上却没有一点骄傲的神色,反而苦笑地摇头:“但是,柏木警部,拿着答案去推过程和从头开始去求答案,是完全不同的,实际上我们鉴识科的几个人聊了一整晚,也没有搞明白,上杉桑是怎么一眼就看出死者是火灾前死亡,还是被勒死的。”
“在座的诸位,你们可能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鉴识科决定给警视厅的众人来点小小的法医震撼:“理论上来说,如果不动手术刀切开气管和肺部,我们还可以通过测量死者体温和环境温度的变化来判断死者是否火灾前就死亡。”
“但是这样做无法说服检方,我们需要东大医学部专门的实验室至少三次火灾体温实验模拟和至少两篇权威的学术报告,甚至要请阿美莉卡的专家来多方验证,才能说服检方……和我们自己。”
“上杉桑只要一眼。”
“请问。”
台下,日暮警部举手示意他有问题:“上杉君在现场说,他是通过死者脖颈上的淤血痕迹辨认的……”
“对,我们也考虑到这个问题了。”鉴识科的东山苦笑道:“但我们是通过解刨,刨去了表面完全烧焦的表皮,在脖颈深处才找到被烧掉大半的淤血痕迹,可那个家伙根本没有解剖脖颈。”
“在烧焦的情况下,淤血部位和正常部位的颜色差距只有极微小的色度差,只有用专业仪器才能分辨出来。”
“上杉桑只要看一眼。”
会议现场的警视厅精英们一脸震惊。
他们虽然不全是专业的法医,但对这方面的理解多少都比普通人要厉害。
上杉宗雪的现场验尸堪称毫无瑕疵。
亦或者是可能有,但是就连鉴识科的法医专家们都挑不出破绽。
鉴识科法医们在被刺激到的情况下通宵干了一整晚,不如上杉宗雪看一眼得到的效果好,而且这还是他们拿着问题找答案的情况下。
鉴识科的意思很明显了,验尸、解剖、推理,他们其中没有任何人比得上上杉宗雪,甚至令人惊骇的是,整个鉴识科加起来效率还没有上杉宗雪一个人高。
惊愕、不服、恼羞成怒、震惊、被折服,然后升起难言的惭愧。
这就是鉴识科的心态变化,平日里这些警视厅的精英们多少都有点骄傲。
在通宵的解剖中,现在他们只觉得自己的渺小。
而台下的搜查一课警察们更是啧啧称奇。
龟龟,大塚署这是捡到宝了?!
更新了,今天睡迟了,不好意思哈~
第38章 ,上杉秘史
PS:这一加更是感谢书友“temperance”,他帮我炉石上了传说。
第二日,八月份末尾,和风料亭的榻榻米上摆好了色泽鲜艳的食盒,做工精致的日式料理和刺身拼盘摆在一起,金色的屏风隔绝了外面的喧嚣,墙壁上有仙鹤松树图案。
今天是上杉宗雪的哥哥上杉定宪相亲的日子,上杉宗雪一家人全家出动,爷爷上杉邦宪和父亲上杉裕宪都身穿着黑底金边白色上杉朱雀纹和服,手持折扇,而母亲上杉朋子则是身穿着一件深蓝色配有兰花图案的留袖和服。
上杉宗雪兄弟俩则是穿着黑色西装,上杉定宪严肃,上杉宗雪冷峻,不过兄弟俩的眉眼之间都看得出有父母的轮廓影子,应该是不用做亲子鉴定了。
“这是露西亚的鱼子酱么?好好吃,我很早就想吃了,真精致呢!”母亲上杉朋子惊喜地看着服务员端上各色菜肴:“哇,好精致啊,还有鲱鱼籽呢!”
“呵呵,上次媳妇就说想吃,我这次特意叫店家预定了,怎么样,合你的口味么?”爷爷上杉邦宪抖动着花白的眉毛,和蔼地笑道。
“满意得不得了呢,谢谢义父大人。”上杉朋子连连点头,笑靥如花。
“喜欢你就多吃点,实在不行,儿子的这份也可以给你。”上杉宗雪跟着说道。
“哈哈哈哈哈哈~”饭桌上传来一阵笑声。
上杉宗雪的母亲上杉朋子在家中地位很高,首先因为奶奶已经去世,她上面没有了婆婆,其次也是因为上杉朋子为上杉家生了两个儿子,即上杉定宪上杉宗雪兄弟,她刚刚嫁进来第二年就怀孕生出了上杉定宪,第五年又生出了上杉宗雪。
对上杉家这种传统家庭来说能不能生出儿子太重要了,凭借这两个儿子,上杉朋子一举奠定了家中不可动摇的地位,即使上杉宗雪奶奶还在的时候,也对这个媳妇非常和颜悦色。
米泽上杉家本来就子嗣非常艰难,太爷爷上杉隆宪那代就是单传,传到爷爷上杉邦宪这代是两兄弟和一个妹妹,妹妹已经嫁人并且去世,二爷爷上杉隆治也于04年去世而且终身没有子嗣,只有爷爷上杉邦宪生出了一个儿子即父亲上杉裕宪,此时眼见着家族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上杉朋子身背全族的希望生下两个儿子,说她对这个家族有再造之功也不为过。
“刚才我经过酒店大堂,发现现在穿和服的越来越少了,大家几乎都在穿洋装,怎么感觉像是进了优衣库一样。”上杉朋子笑着说道:“千德丸,雪松丸,你们可别找那种会穿优衣库衣服的女孩哦,说出去太难为情了。”
“…………”上杉定宪的脸色像是便秘了一样,一语不发。
“怎么,母亲也会去逛优衣库么?”上杉宗雪挑了挑眉毛:“不像啊。”
“她才不会去。”父亲上杉裕宪连连摇头,他知道自己的妻子自出名门自视甚高,优衣库那种地方对上杉朋子来说多看一眼都是自降身价。
“我会去的,偶尔。”上杉朋子嘴硬道:“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不懂啊。”
桌上的人都在笑,只有哥哥上杉定宪始终便秘着脸色,非常难受,今天他是主角,相亲的是他,而且是他找了诸多借口实在是拖延不过去了不得不来的。
“来,兄长,别苦着脸了,喝一杯吧。”上杉宗雪给哥哥倒了一杯清酒。
“…………”上杉定宪一脸苦涩,接过酒,好像即将上刑场的犯人一样,一口饮下。
看见孙子这个模样,爷爷上杉邦宪连连摇头,在优雅强劲的三味线音乐中,他示意大家先停一停:“停一下,千德丸,还有雪松丸,你们听着。”
桌上的所有人立即闭嘴,聆听第三十二代家主的发言。
“人,终究还是会死的。”爷爷盯着自己两个孙子:“我越来越老了,奶奶纯子也已经不在了。”
“她把她的生命延续给了你们。”
“纯子她,依然活在定宪的身上,也活在宗雪的身上。”
上杉兄弟两人皆是默然,是啊,奶奶已经不在了。
“你们都要生小孩,将你们的生命,将本家的生命延续下去,这样奶奶才能安心瞑目。”上杉邦宪有点伤感:“定宪,你听好了,生儿育女,传宗接代,是人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义务。”
“是……”上杉定宪微微低头,面色复杂。
“宗雪,你也是啊。”
“是。”上杉宗雪也收起了笑容,低声附和。
通过喜怒哀乐,时代的千丝万缕交织成为历史的长河,在这一瞬间,上杉宗雪感觉到一个千年名门的厚重。
“嗯,现在你们都长大了,我也跟你们说一下有关本家的一些事吧。”上杉邦宪低声说道:“本家最早可以追溯到室町幕府足利尊氏的外公上杉宪房,宪房公的儿子显宪公来到关东,他便是山内上杉氏的先祖,你们都知道的吧?”
“嗯。”上杉兄弟两人都点头。
“山内上杉氏的末代嫡流上杉宪政收养了自己的家臣守护代长尾景虎为养子,也就是上杉谦信公,从此,自镰仓以来的大名上杉氏真正的嫡传就没有了。”
“谦信公出家,终身不近女色,他收养了姐姐仙桃院的儿子上田长尾氏的长尾显景为养子,也就是米泽藩的初代藩主,上杉景胜公。”
“景胜公传给第二代当主定胜公,第二代当主定胜公传给第三代主纲胜公,可到了第三代当主纲胜公,本家便没有了后嗣。”爷爷上杉邦宪苦笑:“纲胜突然病逝后几乎陷入无子继承而废藩的危机,当时江户已经打算废米泽藩,是家臣吉良义央提出让自己的儿子继承上杉家,这便是第四代当主上杉纲宪,不过尽管避免了被废藩的危机,本家的石高还是从30万石被江户削减到了15万石。”
上杉宗雪点头,吉良氏家格极高早在室町时代便是身份显赫的名门足利御一门众,更有“下马众”之称,即其他大名在路上遇见他们时,必须得下马以示尊敬,足利御一门众又称为足利连枝众,乃是河内源氏嫡流为武家最高等级。
“吉良氏虽然拯救了本家一次,但他们借此名义支取并花光了本家三代以来的所有藩库积蓄15万两。”上杉邦宪说起这段历史也有点无语:“还以米泽藩的名义借了不少外债在吉原挥金如土,最后欠款也是本家被迫补齐,所以……半半吧。”
吉原是江户的花魁之城,风月场所,半半的意思是有好有坏,功过相抵。
“所以,从第四代开始,本家就是吉良氏的血脉了,而到了第八代,藩主重定公又没有子嗣,无可奈何,重定公从九州高锅藩主秋月种美过继了一个养子,即上杉鹰山公。”
“所以鹰山公之后,本家传承的是九州秋月氏的血脉,直到现在。”
上杉定宪还好,上杉宗雪已经张大了嘴巴,他指着自己:“所以,我应该叫做,秋月么?”
卸甲!卸甲!
是真理奈,还是爱莉?
“呵呵,虽然是过继,但继承就是继承,本家依然是千年名门,这点是不会变的。”爷爷上杉邦宪苍老的脸上笑了笑:“我告诉你们这些事,就是想和你们说,有没有子嗣,非常重要!”
上杉宗雪若有所思,他看了一眼嫡长孙上杉定宪。
好像,不关我事?
一顿家族聚会吃完,上杉定宪今天相亲的对象也到了。
“打扰了。”
一位身高大约一米五,身材有些微胖的女性小心翼翼地拉开了推拉纸门,她留着一头长发,身型微胖下巴有肉,身穿着标准的女式洋装筒裙,裙下一双有些内八字的小萝卜腿不安地蜷缩起来。
她便是哥哥今天的相亲对象,据说是格力高株式会社某位家族高管的女儿。
又矮又墩,微胖长条冬瓜脸型,内八小短腿,据说长得很符合爷爷上杉邦宪的审美,和浮世绘的传统女性很像。
上杉宗雪绝望地移开了视线,心想这家真是待不下去了,我才不要相这种亲!
要不,以后我还是叫做秋月宗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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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此同时,千代田区樱田门,警视厅附近喷泉广场。
新晋的警视总监渡边英二正坐在喷泉前的长椅上,呱唧呱唧地大口吃着烤肉卷饼,配着可乐,周围有飞鸟和孩童路过,这位极为威严的警视厅八万警察之主还会颇有兴趣地逗逗幼童,毫不掩饰自己对小孩的喜爱。
不远处,西装革履的日暮警部浑身大汗,终于找到了警视总监本人,他快步小跑冲向警视总监,先双腿并拢弯腰鞠躬行礼,有些着急地说道:“总监,怎么在这里?这也太不安全了。”
“刚和JR东日本的社长见了一面。”渡边英二身材高大,气势甚足:“不用那么紧张,这里可是樱田门,我们警视厅的大本营啊,坐吧。”
“就是因为这里是樱田门才紧张啊,总监。”日暮警部心想这位新上任的总监果然不同。
樱田门曾经在1860年发生震惊全国的樱田门外之变,不满江户幕府大老兼彦根藩藩主井伊直弼的水户藩激进浪士于江户城樱田门外突袭准备进城的井伊直弼队伍,井伊直弼当场惨死,这件事对这个国家的历史进程造成了极为深远的影响。
“用不着那么拘谨,坐吧。”渡边英二又强调了一遍,日暮警部这才敢坐下。
“关于鉴识科的案件报告,我看了,咿呀,那个叫做上杉宗雪的家伙真的厉害啊,日暮,你有福了。”警视总监很是轻松自如地从长椅上拿起了一个卷饼:“给你,这是奖励,另一种类型的警视总监赏哦!”
“额,这?”日暮警部不敢接。
“这是沙威玛,很好吃的,里面还加了番茄酱。”渡边总监又向前递了一点:“吃吧,我吃不下了,年纪大了,眼睛大肚子小,两种都想要,没想到料加得这么足,吃一个就饱了。”
“那……我不客气了。”日暮警部只能接过沙威玛烤肉卷饼。
两者级别相差得太多,按照正常规矩,日暮警部是没有资格向渡边警视总监直接报告的。
但双方除了上下级关系以外,渡边总监曾经在搜查一课干过,也算是和他有过另一段共事同袍情谊,双方关系会近一些,加上这里不是警视厅内部,所以稍显逾越还算能接受。
是的,日本人就是这么呆板保守。
“那个上杉宗雪的事,我早都注意到了。”渡边英二靠在长椅上,随口说道:“这小子,只管搞事,不考虑后续,JR东日本的社长刚才就找到我,说这么大的事情警视厅为什么没有提前打个招呼……我怎么知道这个小法医这么厉害?硬要把事情捅出来?”
“最有意思的是,还真给他全部说中了。”警视总监饶有兴趣地说道:“所以我和JR那边说了,这难道是坏事么?这难道不是好事么?”
“您的意思是?”日暮警部没有明白。
“事情,是出了这么个事情,但要怎么处理才是体现能力的时候,我就和JR那边说了,清理救助流浪汉,不正好是树立品牌印象的时候么?再者,JR的很多设施都很老旧了,此时出了这件事,不是正常有借口告诉国民停运检修,有足够的理由说服董事会更换设备么?”渡边英二笑道:“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事情已经发生了,是好是坏,取决于你如何处理它,日暮,这件事你做的不错,相信了那小子的判断,一日破案,立功了啊。”
“能得到您的认可,不胜感激。”日暮警部想起这件事还有点后怕:“就是那小子太大胆了,他就没想过这一刀进去没有黏着物怎么办?这么不谨慎。”
“我以前也是这种人,正义感上头了就觉得自己天下无敌了,不同的是,这小子如果按照鉴识科的报告,那真是个相当厉害的人啊。”渡边英二感叹道:“小女也注意到他了,哎,小女一向讨厌我吃这种街头食物喝可乐,我堂堂一个警视总监,为了吃个沙威玛还要跑到外面来。”
原来这就是你失踪的原因么?日暮警部哭笑不得。
这位新晋警视总监今年50岁了,膝下仅有一个女儿,爱如掌上明珠。
“总之,这几个案子,他都处理得非常漂亮,为我们警视厅大大地长脸了,我说过很多次,我们是警视厅,不是送披萨的外卖员,大企业一个电话,堂堂警部就要亲自上门……有这个道理么?”渡边英二擦了擦嘴巴,转过头:“让地方分局继续和他合作,我们要再看看,他到底是真的有才华,还是喜欢瞎蒙。”
“是,但我觉得他那种性格,又这样得罪人……”日暮警部还是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