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白氏之父还活着，但是白家再有钱，也只是个商户，投资失败只能及时止损，忍气吞声，不敢去找宁远侯府讨公道。
这件事也就到此为止了。
顾偃开确实是有真才实学的，继承宁远侯爵位后，先是从军立功，然后又回到汴京做了武勋集团的代言人，一步一步走到了武勋集团二把手的位置。
不给第二任妻子追封诰命一事，对宁远侯顾偃开来说，也确实只是一个小瑕疵。
直到……白氏之子顾廷烨开始在朝堂上崭露头角。
顾廷烨很早就知道自己的生母白氏身上没有诰命，但在乳母常嬷嬷将事情的原委告知他之前，他也只是以为这是因为父亲和生母白氏关系不好，或是嫌弃白家不是权贵，只是低贱的盐商……
这也是顾廷烨自幼和顾偃开关系不好的原因之一。
如今，顾廷烨已经全都知道了，也想明白了。
顾偃开和白家，以及顾廷烨之间的，是一本烂账。
顾廷烨现在只求问心无愧而已。
顾廷烨是铁了心给亡母白氏请封诰命，以慰亡母的在天之灵。
他也已经做好了顾偃开暴跳如雷的准备，并且不打算退让。
顾偃开确实生气，生气的点在于，自己已经遗忘了这件事，对自己如今的生活还是挺满意的，可顾廷烨却偏偏要将这件事翻出来。
“你给你母亲请封，那也是你做的，除非我死了……”
顾偃开眯起了眼睛，微微躬身，这是下意识地做出了攻击的姿势。
并非真的想要对眼前的儿子下手，在肉体上解决掉这个儿子，这只是生物本能。
顾廷烨的眼睛也微微眯起，他感受到了父亲顾偃开身上的“杀意”。
但他也算是在尸山血海中滚过的人了，精神意志十分强大，很轻松地地方住了这股威压。
顾廷烨微微一笑，对顾偃开说道：“父亲，你觉得我是在威胁你？不，我只是通知你。”
“我母亲跟了你，实在是瞎了眼了，死在了血房里，就为了给你生孩子，结果你连个诰命都不给，真是……”
顾偃开犹如被激怒的狮子一般，怒吼道：“这是我和你母亲之间的事，和你没关系！”
顾廷烨冷笑道：“父亲，我母亲已经死了，死了二十多年了，对你来说，算是死无对证，我知道如果我再问的话，你就该抹黑我的母亲和外祖了，我告诉你……”
深吸一口气，顾廷烨眼睛微红，说道：“我母亲早就死了，坟头的草都已经一人高了，是非曲直，我已经无心过问，我只是想给生我的母亲做些事而已！”
“我给母亲请封诰命，这是一定要做的，这是我为人子的本分！你可以不给她请封诰命！我请封！”
“你若是想要阻拦我的话，这个官司打到金銮殿，我也不怕！”
早在来之前，顾廷烨就已经猜到了这个结果，知道顾偃开是不会向自己妥协的。
但他还是来了。
因为他不想偷偷摸摸地做这件事。
他就是要告诉顾偃开！
顾偃开被气得直哆嗦，他的手臂扬起，想要抽顾廷烨一个嘴巴子。
顾廷烨还是刚才的神态，一点都不害怕，也不躲闪，就这样静静地看着顾偃开。
顾偃开的巴掌，最后还是没有落在顾廷烨的身上。
因为他心虚了。
他还是害怕将这件事闹大，害怕传到皇宫之中。
顾偃开知道自己不占理。
不让顾廷烨追封亡母，无论让哪个皇帝来断案，都肯定会是顾廷烨获胜。
顾偃开像是失去了浑身的力气一般，扬起的手臂软软地垂了下来。
他发现自己确实拿这个“逆子”没办法。
若是顾廷烨只是宁远侯府的二公子，那他现在早就传家法了。
与此同时，只要他不点头，不主动给白氏请封诰命，顾廷烨就根本没有别的办法。
可是现在，顾廷烨自己也是朝廷命官了。
品级还不低，足有正四品那么高。
而且，顾廷烨还和当今天子关系莫逆。
顾廷烨完全可以绕过他，给自己的生母白氏请封诰命。
虽然顾廷烨只能给白氏请封正四品的诰命，而非从二品的郡侯夫人。
但这并不能让顾偃开感到一些安慰。
因为这种举动，就是和他顾偃开对着干，就是在打顾偃开的脸。
可他偏偏无计可施，只能干看着。
其实顾偃开也并非真的拿顾廷烨毫无办法，他是顾廷烨的亲生父亲，这就意味了很多。
儒家学说发展到如今，在“孝”这方面已经极为完备了。
“父为子纲”，“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这些都已经有了雏形。
顾偃开完全可以告顾廷烨“不孝”、“忤逆”。
只要顾偃开真的这样做了，顾廷烨的后半辈子就彻底毁了。
丢官是最起码的惩罚，无论顾廷烨到底有没有真的“忤逆”。
丢了官，顾廷烨自然就无法给白氏请封诰命了……
可是这样做，却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顾偃开当然可以告顾廷烨“忤逆不孝”，这是他的权力。
但后果也要由他承担。
世人的眼睛都不瞎，顾廷烨确实没有“忤逆”之举的话，那顾偃开和宁远侯府的名声就彻底毁了。
换一种说法，就是“社会性死亡”。
这是顾偃开万万不能接受的。
所以他真的拿顾廷烨这个“逆子”没办法了。
顾偃开向后一靠，坐在了椅子上，看着自己这个二儿子没有说话。
二儿子顾廷烨是他的骄傲，虽然他从未在外人面前承认过，提起顾廷烨就是一个一个“孽障”。
但他确实以顾廷烨为傲——看看他的其他儿子都是什么样子吧。
可顾廷烨偏偏是白氏所生，如今还要给白氏讨个公道。
顾偃开不想向顾廷烨服软，可又硬不起来。
就两个字，尴尬。
见顾偃开这副样子，顾廷烨就全都明白了。
他没有杀人诛心，他对父亲还是有感情的。
眼下这个结果，也正是顾廷烨想要的。
——给母亲讨公道，让不喜欢白氏的顾偃开难受。
顾偃开毕竟是他的父亲，做到这个地步，是如今的顾廷烨能做到的极限了。
顾廷烨对着顾偃开拱了拱手，然后就转身离开了，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看着顾廷烨的背影，顾偃开久久不语，心情很糟。
……
顾廷烨回到自己的书房后，自己给自己磨墨，然后在早就准备好的空白折子上开始写字。
给自己的生母白氏请封诰命。
且只给白氏请封诰命。
没有提到大秦氏和小秦氏，哪怕这两个人也算是自己的“母亲”。
顾廷烨并非意气用事，他早就想好了说辞。
明明三人都是宁远侯顾偃开的正妻，结果两人是二品侯夫人，只有白氏什么也没有！
顾廷烨很早之前就打好了腹稿，写的很顺利，不一会儿就收笔了。
等墨迹晾干了，他就将这本奏折送到通政司。
顾廷烨心里也清楚，自己今日的所作所为，只是一个小小的报复而已。
他并没有沾沾自喜，
对他来说，这只是一个开始。
顾偃开身上的郡侯爵位是从二品，除此之外，他身上也有一个正二品的虚衔。
所以大秦氏和小秦氏都是正二品的诰命夫人。
顾廷烨在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建功立业，并且要抓紧一切时间和机会。
他想要在顾偃开还活着时，让自己身上的品级达到一品，给他的亲生母亲白氏请封一品诰命夫人！
眼下，顾廷烨在写好奏折后，就将这件事暂时放到了一旁。
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那就是完成当今天子赵策英交给他的任务，尽快摸清兵部的底细，也就是大周朝廷在战争潜力方面的底细。
建功立业，提升品级，最快的途径就是参与战争，并获胜。
作为赵策英及梁晓的心腹，顾廷烨知道对西夏的作战即将到来。
这是他的机会。
他的阶段性目标，是协助梁晓顺利灭掉西夏。
顾廷烨希望，在消灭西夏后，自己能够给生母白氏请封正三品的诰命。
……
“西夏啊！”
顾廷烨小声地自言自语。
哪怕只是想一想，顾廷烨就觉得热血沸腾。
他和梁晓将西夏这个小国视为“冢中枯骨”，但这毕竟是困扰大周朝近百年的边患。
想到这个边患有可能终结在自己手中，顾廷烨就恨不得时间能够过得更快一些。
希望发兵攻打西夏的这一天能够尽快到来。
不对！这个心态有问题！
顾廷烨即使意识到了自己的心态不太对，连忙深呼吸了好几次，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能大意，不能轻视西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