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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苇草的冬春夏秋--王育民回忆录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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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酷的战争真的是吃人的猛兽。舅姥爷说二百多人没了,却不知这些人死到哪里去了,炸得血肉横飞。那时的场面虽然我也见到了,但只是疑惑飞机怎么会“下蛋”,到地上后又炸得开了花,房屋树木全都不能幸免。大人们对此疑问诸多,而我这幼小的心灵中更是有着很多的问号。到了少年时期,看了电影《南征北战》、《黑山狙击战》等战斗片,我才慢慢地懂了,上述的轰炸可能就是黑山狙击战的一角,因为舅爷家住的城镇就属黑山县新立屯镇。

扒火车远游

记得7岁的一天,我没找到小伙伴,而自己玩也没意思,就买了一串面果(一种油炸面食)套在脖子上,边走边吃到了泡子火车站。

等看见火车来了,我就爬了上去。那时候,我不知道要买票,也没有人管我,大人们以为我是谁家带来的孩子。车可能是向西开了一段时间,我听见报站“下一站是新立屯”。我想:哎,舅姥爷家不是在那嘛,去他家玩玩!到了站我随着人流下了车。我看见人们似乎都坐车到城里去了,而我自己却站在原地没动,因为我不知道舅姥爷住在什么地方。过了一会,我想:我也到城里去找找,反正他是做买卖的,应该能打听出来。于是,我找到一辆马车想上去,但赶车的老板不让上,说:“你是谁家的小孩?你家大人呢?”

我说:“我没大人,我是想找舅姥爷。”

“你舅姥爷是谁?是干什么的?”

我说:“是做买卖的,叫杨贺年。”

没想到我这一说,这位赶车的老板很惊讶地问:“你这孩子从哪儿来的找杨老板?”

我说:“泡子。”

他一听,倒吸了一口气,说:“哎呀,你这孩子这么远的路怎么一个人来了呢?这样吧,上车我拉着你。”

他又招揽了几个人后便赶车进城了。等把别人都送到家以后,他才把我拉到舅姥爷家。

当时天已黑,赶车人推开舅姥爷家门,说:“杨老板,给你送了一个小人来。”舅姥爷惊慌地问:“怎么你一个人来了?你爸你妈呢?他们怎么了?”我见了舅姥爷很高兴,心想,没费心思就找到了,后来才知道舅姥爷在这里是一个很出名的老板,买卖也比较大,日用百货什么都有,所以我一提他的名字,赶车的老板二话没说就让我上了车。当时舅姥爷让老板进屋喝茶,付了车费,又千恩万谢。

之后,舅姥爷让我进屋吃了饭,然后全家人决定第二天把我送回去。第二天一大早,他们便派人带着我去了火车站。到家后才知道爸妈找了我一天一夜,他们在河里、井里、山上、铁路桥都找遍了,以为我被人带走了。当见我到家时,他们又是惊喜又是愤怒,爸爸顺手就要抡起掸子在我屁股上打起来,幸好有人拉着,不然准是一次痛打。从那以后,自己再也不敢自由活动了,不管去哪里都得先请示。这件事,几十年过去了我仍然记忆犹新。

哈尔滨记事

1949年的冬天,我因沙眼严重,在电灯下都不敢睁眼,正碰上舅舅来我家,见我那样,说带我去哈尔滨医治。那时交通不通畅,我们大约周转了六七天才到哈尔滨。

舅舅家很气派,住的是楼房,生活也讲究。舅舅家不是一般人的家庭,听妈妈讲,舅母曾是资本家小姐,上学时车接车送,因舅舅在她家公司当职员,经常接送她上学,后来就嫁给了他。舅母是个虚荣心很重的女人,但很善良贤惠。她见我穿的是乡村孩子们穿的衣服——虽然是新做的,但样式太土,便给我做了一身学生服。穿上后确实很漂亮,我也觉得长精神。

这之后,舅母每天都带我去医院。那所医院很大,有着宽敞的院子、高高的楼房。一进门的走廊里摆着人体部位模型。那时,我觉得那东西太奇怪了,想:大人怎么会玩这些东西呢?过了半年多,我的眼疾总算治好了。其间,我每天去一次医院,从不间断,而这段时间却也是难忘的,因为除了每天去一次医院,剩下的时间就是玩了。

舅舅有两个小孩,他们年龄相差不多,都只比我小一两岁。他俩是我在哈尔滨时的好伙伴,不过,我们也时常打起来。有时,舅母给我们每人买一个玩具枪,大表弟的玩坏了,就来抢我的,我不给,他就打我——他以为我在他家不敢打他。一开始,我忍着,心想,抢去就抢去吧,反正是人家妈妈给买的。后来,他在很多时候都欺负我。二表弟看了觉得不公,不是帮我,就是去告状,然后大表弟便挨大人的罚。这之后,大表弟对我好点了,不过有时也还犯毛病。而我觉得有了依靠,有时也不让他。这样一来,二表弟看他哥吃了亏,又帮起了他哥,两人合伙攻击我。我势单力薄,打架吃了亏,也跑去告状,结果他们二人受罚。关于这个“罚”字,舅舅家也是有规矩的,从来不打骂孩子,只是简单地做一些惩罚。

有一次,我们三个出去玩。我们沿着大街边走边玩,不知不觉来到了松花江边。那是冬天,江上已经结了冰,很多大人孩子在上边滑冰、打冰球。我从来没见过这场景,跟着他们一边看一边走,顺着江边不知走了多远。天黑了,肚子也饿了,才想起回家。但我们都不知该往哪里走,我是“土老帽”,更不知路该怎么走,只能听任他俩带着,但走来走去都搞不清方向,后又找人问路,结果还是找不到回家的路。

街上渐渐地人少了,我们走得又累又饿,于是二弟哭了。他一哭,我们也没了主,也一起哭起来。后来我们干脆坐下来哭,也不知哭了多长时间,二表弟哭得睡着了,我和大表弟便更害怕了,哭得也更历害了。突然,来了个人。

“怎么啦?”她问。

我们一抬头,看是个女的。这时大表弟站起来说:“阿姨,我们找不到家了。”

“怎么这么深更半夜的出来玩,你家在哪里?大人叫什么?”

大表弟说了地址,这位阿姨找来一辆马车,然后把我们送到了家。到家后,已是后半夜了,家里早已找翻了天,送走了这位救命的阿姨后,接下来便是一顿暴训。舅舅说:“今天晚了,明天罚跪三小时,不许出去玩。”这是我第一次受罚跪:两膝跪在地板上,上身挺直,两肘下垂伸直,五指靠拢。那样跪着确实难受,却又不敢不做,因为舅舅的面孔很严肃。后来这种体罚还做了好多次,凡是做错了都是要挨罚的。

我所看的第一场电影也是那次去哈尔滨治眼疾时所看到的,舅舅家马路对面就是一家影院。因我那时小,不用花钱买票,所以没什么好玩的就去看电影。

回老家小住

随伯父回家

这年冬天,因没了战事,日子很太平,爸爸便把我接回了小镇。过旧历年之前,河北老家的伯父来东北,说家里奶奶想我,回去的时候要把我带回去。因为那时父母经常无暇照顾我,只要有人管我,很乐意把我放出来。我也乐得到一处新鲜地方去玩,不过到谁家,老幼都很喜欢我,所以也不怎么想家和爸妈了。回到老家农村更觉得新鲜,有很多东西都是没见过,比如家乡的人都是排了辈数的爷爷、奶奶、叔叔、大伯、表姐、表妹等。

在我刚回家的第二天,很多小朋友找我玩去了。出了村庄就是野外,地里的庄稼一排排一列列,我不认识是什么庄稼、花草,各种鱼与鸟也不知名。我什么也不懂,感觉很无知。渐渐地出来玩的次数多了,小伙伴见到我不认识的东西就告诉我,我慢慢地也都认识了。东北城镇的小朋友玩的大多是跳圈、跳格、打瓦、捉迷藏、丢手帕、老鹰抓小鸡。农村的孩子们除了玩那些,多半是要去挖野菜,割草,帮大人干地里的农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