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粮仓 第143节

8.洪府大门外。

米河带着几个随从策马而来,在府门前下马。

米河奔上台阶,抓住门上的铜门环,重重地拍了起来。

好一会,门开了,探出家丁的脸:“谁这么大胆,敢拍洪老爷家的门耳朵了!”

米河:“快去禀报你家老爷,就说是巡抚衙门的官员奉卢大人钧谕,前来催促开仓捐粮的事!”

那家丁打量着米河:“你是何人?”

米河:“刑部主事米河!”

那家丁:“刑部的人不是管砍头的么,怎么管上开仓的事了?”

米河:“听着!衙门用粮已是十万火急,快快去回禀你家老爷!”

那家丁:“我家老爷正等你衙门来人呐!你来得正好!给卢大人带个信去,咱们洪老爷已经去府内的那几个米仓看过了,没有存粮!等得明年收上地租了,一定捐几石出来!”米河怒火上脸:“谁不知道洪府是浙江最富的粮商!洪家的存粮仅在杭州一地就不下八仓!去告诉洪老爷,我米河有话要对他说!”家丁:“供老爷说了,这些天世面不太平,什么客也不见!”说罢,轰的一声关上了大门。

米河的脸渐渐白了。

那随从怒声:“米大人!在这节骨眼上,洪八良还不肯开仓捐粮,他的良心是叫狗吃了!咱们派些弟兄,带上家伙来冲了吧?”

米河:“要是这么简单,卢大人就不会如此为难了!”指了指高悬在府门上的一块漆匾额。随从抬起脸,见得那匾额上四个大字“五谷同丰”竟是先帝雍正的御笔!

9.杭州武林门外。

单枪匹马而来的卢焯马车朝路卡方向驶来,赶车的兵勇大喊:“打开路障——!”

守军闻声迅速将路障移开,马车冲出,向着游民驶去。那兵勇又大喊:“卢大人来了——!卢大人来了——!”

涌动的流民让开了一条通道。马车在人廊间奔驶。突然,马一声长嘶,长蹄扬起,又重重落地,车停下,车门旬的一声推开。一身官袍的卢焯和女儿卢蝉儿从车门里走了出来!

拖儿带女的流民们一片沉默。

卢焯扫视着黑压压的人群,一声不吭,脸色如铁,一步步往前走着。蝉儿跟在父亲身边,挺着隆起的肚子,脸色苍白地走着。

流民的眼睛追随着。突然,卢焯在一个怀孕的农妇面前站停了,低声问:“肚里的孩子几个月了?”

那农妇瞪着一双失神的眼睛,不做声。

卢烨:“你会把孩子好好生下来的,相信我!”

农妇眼里涌出泪水。卢焯和蝉儿继续往前走去。在一个老叟面前,卢焯又停了下来,指了指自己的嘴,张了张嘴。老叟明白了卢焯的意思,把嘴张开。卢焯看了看老臾嘴里的牙,问道:“你嘴里,只有一颗牙了,喝稀的还行么?”老叟点头。

卢焯:“会让你喝上的!一定会让你喝上的!”

老叟欲跪,卢焯一把扶住,大声道:“要跪的,不是你,是我卢大人!”说罢,卢焯站到一辆破车上,把蝉儿也拉上了车,对着人群指着自己的官袍,大声道:“你们认不得我卢焯是谁,可你们认得,穿这身袍子的,是二品官!”流民中响起一片嗡嗡声。卢焯指了指女儿,“这位站在我身边的,是我的独生女儿卢蝉儿!你们都已经看见了,我女儿有孕在身!也就是说,站在你们面前的,不是父女俩,而是祖孙三代!卢家的三代人,全在这儿站着了!”

流民们静下来。卢焯:“站这儿来干什么呢?——是来等死的!!”

流民们震惊。卢焯的声音哑了下去:“这是大实话!本抚台刚才听说,新任杭州知府甘大人,被活活踩死在这儿!这让本抚台就想着了一件事,想起了一件也是死人的事!”

流民们渐渐围近了过来。卢焯:“有那么一条船,是打渔的,竖着一根高高的桅杆。在这条船上,有一家五口,爷爷,父亲,母亲,大儿子和小儿子。那一年,船过太湖,遇上了大风,船眼看着就往下沉了。在这个时候,就在这条船上,出现了这样的事:全家人都抱住了那根桅杆,而抱在最底下的,是谁呢?是爷爷!在爷爷的肩膀上,踩着的是父亲,在父亲的肩膀上,踩着的是母亲,在母亲的肩膀上,踩着的,是大儿子,而在大儿子的肩膀上踩着的,是小儿子!也就是说,最小辈的,爬在了最上头,最老辈的,站在了最下头!……后来,船沉了,船就是这么一点一点往下沉的,一直沉过了爷爷的头,沉过了父亲母亲的头,又沉过了大儿子的头顶后,就不再沉下去了……那小儿子,就这么踩在哥哥的肩膀上,踩了一天一夜,终于等到了一条过路的渔船……”

流民中一片死寂,人人都在默默地听着。卢焯的声音充满了悲痛:“那个获救的小儿子不是别人,就是刚才被你们踩死的甘大人!”

流民中又嗡的一声响开了。

卢焯:“本抚台把这件事说出来,不是要谁对甘大人的死负责,而是想告诉大家,在我卢焯眼里,咱们浙江,如今就是这么一条遇风的渔船!我卢焯,身为浙江巡抚,就是这条船上的爷爷!在这条船下沉的时候,我理应站在桅杆最底下,用自己的肩膀,把船上的人一个个托着!——你们这些老人小孩,还有杭州城里的百官,杭州城里的百姓,不,还有全浙江的百官、百姓,如今都踩在我的肩膀上!我都得一个个托着!你们说,本抚台这么做,不就是在等死么?”

流民议论起来。

卢焯目光痛楚:“我死了,活该,谁让我是巡抚大人呢?可你们还有活的希望!

这大水或许淹到你们脖子的时候,就不往上淹了!——你们听着,要是你们能够在这条桅杆上站上三天,你们就能活!听明白了么?只要三天!三天后,朝廷的赈粮就会运到!就会有人在这儿给你们安灶支锅,分发赈粥!“

“我们不信!”有人高声喊起来。卢焯一摆手:“我知道你们不信!正因为你们不信,我才会来这儿等死!”

有人喊问:“卢大人!你一口一个死字,什么意思?”

卢焯:“还没明白过来么?本抚台从现在起,就与你们一起坐在这儿了!一起坐三天!要是三天后来不了赈粮,你们就先把我吃了!然后,就吃我女儿!!”

人群像爆炸似的大声议论起来。“蝉儿!”卢焯一摆手,“坐下,闭上眼,三天后再睁开,迎接赈粮!”说着,卢焯在车上盘腿坐下,将双眼一闭,再也不出声。

蝉儿也在父亲身边坐了下来,闭上了眼睛。

游民中一阵传喝:“三天后要是不见粮食,就踩着这两个人的身子进城去!”

人们纷纷坐了下来。

10·巡抚衙门内。夜。

一官员奔来,米河急问:“卢大人那儿怎么了?”

官员喘着粗气:“卢大人已经把命赌上了!”

米河:“慢慢说。”那官员:“卢大人向流民许了愿,要是三天后不见赈粮,就让人先吃了他,再吃他女儿!”

“什么?”米河震惊,“他女儿也跟到城外去了?”

那官员:“卢大人撵女儿不下,带出去了!”

米河的脸色煞白,奔出了门去。那官员:“米大人!你去哪?”

米河没有回答,在大门外飞身跨上了马背。

11·城中。

米河拍鞍急驰。

12.城门口。

米河的马冲出城门。

13·洪府大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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