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今日的公主葵是傲雪寒梅。
贵而不娇!冷而不艳!
眼睛中寒意隐然,浑身上下充满了生人勿近的漠离。
几个年轻侍女环伺左右,眼睛紧紧盯着公主葵,唯恐她再有什么危险举动。
龙阳站在宫门外收摄了一下心神,几次深呼吸后排空心中的抑郁,换上一张和蔼的笑脸。
不过想到母亲刚刚病故,又连忙换上悲痛的表情。
推开门,龙阳挥了挥手,“都下去吧。”
门扉吱呀,随即寂静,殿中安静得只余下两人的呼吸声。
“小葵,母亲去了。”
龙阳抹了抹眼泪,声音中满是悲痛。
“母亲临走前还挂念着你,让我好好照顾你。”
“你这样三番五次寻短见,让我怎么放心,又怎么让母亲安心。”
龙葵抬眼,目光冰冷的兄长。
“哥哥,杨国说只要我出嫁便立刻退兵,是不是真的?”
龙阳心中决定彻查,究竟是谁传的消息。
“哥哥,我愿意嫁给杨国太子,为两国止干戈化玉帛。”
龙阳哼了一声,不说话。
“哥哥,如果不是这场战争,母亲又怎么会积劳成疾,父亲又怎么会忧思成病?”
龙阳侧过身去,不敢与妹妹对视。
龙葵见状,摇头冷笑,“母亲在泉下不会孤单的……”
听到这话,龙阳心中悲愤难平,直欲吟剑长啸。
嫁一女子不但能消弭战争,还能获得强邻的帮助,再昏聩的君王也不会拒绝这种一本万利的好事。
这是鼎铛玉石的代价,也是生在王家必须背负的使命,更是当今天下最普遍的做法。
身为兄长,龙阳无法反驳父亲对国事的安排。
所以,他只能指责杨国太子人品德行上的污点和劣迹,彰显一个兄长对妹妹的关怀。
可是战争进行到这一步,杨国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优势,随时都有可能攻破姜国王城。
低头服软,送上公主,止干戈化玉帛。
可是,龙阳做不到!
他不在乎自己的脸面,却不得不在乎妹妹的幸福,杨国太子并不能给妹妹真正的幸福。
但是,幸福真的重要吗?
父亲不在乎!
母亲不在乎!
妹妹也不在乎!
全天下都不在乎,唯有龙阳在坚持。
是不是傻?
龙阳发出一阵不知是哭还是笑的古怪声音,挺直的脊梁一点点弯了下去。
他突然感觉身心俱疲。
为了妹妹,他不退半步,甘愿与全天下为敌,却没想到是这样一个结果。
龙葵起身,径直向外走去。
擦肩而过的时候,龙阳手指颤动了一下,欲言又止。
龙葵站定,冷声道:“我一介弱女子,却累得成千上万家庭失去父兄子弟,今后的史书又该如何记载和评判?”
“兄长!为我准备嫁衣吧!”
“或者——为我准备寿衣!”
龙阳牙关紧咬,目眦欲裂。
龙葵的话就像万箭齐发,狠狠戳在他的心口上。
心中嘶吼咆啸,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事已至此,失败者所有的辩驳都那么苍白无力。
哪怕打败了杨国,甚至灭掉杨国,也会留下一个沉溺美色,虐民祸国的恶名,兄妹两人一起被后人唾骂。
史家铁笔,哪怕最昏聩暴虐的君王,也希望结好史家,为自己留一个美名——至少别骂得太狠。
生前身后名,这个理由让他无法反驳,也无从反驳。
生与死,这是唯二的选择,但哪一个都不是龙阳想要的。
躺在藤椅上吃瓜看戏的习通撇了撇嘴,心中叹息。
史家铁笔,从司马迁那就被割掉了吧,后世史家都是一群阿谀奉承粉饰太平的断脊老狗,哪里还有先辈的铮铮铁骨。
也正因此,后世不再敬畏史家,不再关注生前身后名,更是拿蛮夷那句“我死后哪管他洪水滔天”来志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