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但江豫总觉得它在无声的表达一个意思：你当我是傻子吗？
“你为什么又热衷于和我聊天，这对你而言没有意义吧。”江豫转移了话题，被一个制造出来的工具鄙视让他有些无奈。
“感情是我无法计算的因素，我对此很好奇。宿主穿越前的世界有一句话，事情是可以计算准确的，但人永远都算不出来。如果意识是衡量的标准，那我现在或许也是人。”
江豫略微走神，随即猛的踩下刹车。轮胎与地面剧烈摩擦拖出四道长长的痕迹，上杉越的手在车门上握出了凹陷才没被甩飞撞在车顶。
“我现在开始怀疑你是昂热派来杀我的了。”
江豫沉默，他本不该犯这种低级错误，但和系统的交流让他分了心，好在上杉越很快就转移了话题：“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赌钱？”
极乐馆并没有掩藏自己的意思，一眼看去就知道他们在做什么。无数的富豪拎着装钱的箱子进进出出，脸上的表情或是畅快或是失落。
在这个像地狱一般的地方，只要愿意和魔鬼交换，你就能得到日本的一切，只看你出不出得起筹码。
“来见你儿子。”上杉越一愣，江豫只给他讲了大概的经历，在此之前他完全没想到源稚女会在这种地方。
江豫正要迈步进去，上杉越却犹犹豫豫的迈不出步子。他错过了自己儿子二十六年的人生，可他没有第二个二十六年用来弥补。
他下意识地看向江豫，可江豫早已经走在了他前面，上杉越也只能咬了咬牙追上去。樱井小暮站在门外深鞠了一躬，轻声道：“龙王已经在里面等候，二位请随我来。”
江豫点了点头，跟着樱井小暮穿过喧闹的赌博区，一直来到二楼一个隐秘的房间。这里属于猛鬼众，除了“王将”、“龙王”和她“龙马”，没有任何人有资格踏入。
漆黑的长发散落，素白纤细的身影在缓慢舞动，衣裙随风扬起，女声轻唱着陌生的歌谣。
那不是另一个女人，是女装的风间琉璃。以他清秀的容颜，穿上女装没有丝毫的违和感，反而平添了几分哀怨的妩媚。
江豫没有打扰他，上杉越盯着风间琉璃愣神，一直到一曲终了，他才转过身，褪去外袍跪坐在江豫对面。
“专员先生，这位是？”
江豫犹豫了一下，解释道：“你血缘上的父亲。”
风间琉璃皱眉，眸中隐隐包含着怒气，又转瞬消散，若有所思的看着上杉越。两人的容貌确实有几分相似，但源稚女的清秀让他与上杉越的气质截然不同，那些许的相似很容易被人忽略。
“如果我不需要父亲呢？”他突然冷冷的道，那女性化的面容上透露出几分源稚生才有过的强硬。
上杉越刚想说的话被强行堵了回去，急切的道：“我是上杉越啊，你们的基因都是我提供的，除了我谁还有皇血？！”
风间琉璃从小和源稚生相依为命，哥哥是他生命中唯一的光和热，那个影子早已替代了父亲的位置。无论过去多久，那个冷漠残忍的风间琉璃内心依然蜷缩着一个名为源稚女的孩子。
“那又怎么样？”风间琉璃的表情依然冷硬“如果专员先生是为了说这个而来，那么请回吧。”
让一个人对疼痛麻木很容易，只需要千百次不断重复的痛苦，但再想让这样一个人从麻木中恢复却难如登天。风间琉璃无法接受这个名义上的父亲，那个关系让他本能的排斥厌恶。
“我带他来不是为了让你们认亲，赫尔佐格已经回到蛇岐八家了，八岐大蛇也已经游回了东京。”
江豫不得不打断这两个人的对话，如果就在这里等到他们两个和好，赫尔佐格早就化身白王统治世界了。
风间琉璃冷冷地瞥了上杉越一眼，将目光转回江豫身上：“你想要我们在蛇岐八家动手？”
江豫摇了摇头：“不，我会把他引出来。没有炼金面具的情况下，你应该能通过言灵确认他是不是本体。”
风间琉璃思索片刻：“你要怎么把他引出来？赫尔佐格是个狡猾的狐狸，他不会轻易的将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下。”
“如果不是我联系他，而是赫尔佐格联系邦达列夫呢？”江豫反问道。
风间琉璃若有所思的点头：“那么地点是？”
“东京塔，那里在250米高的地方有一座瞭望台，只有一部电梯联通，只要切断电源，就是他最好的埋骨地。”
那是原本赫尔佐格为了欺骗源稚生选择的舞台，但是想来临时改造成坟墓也是不错的选择。他已经在筹备这场演给源稚生看的戏，江豫要做的只不过是替换这场戏的主角之一。
“我需要一张炼金面具，或者说，我要成为王将。”江豫看了一眼风间琉璃，后者轻轻点头表示这并不难。
赫尔佐格对风间琉璃的防备并不高，他甚至从未以真身出现在他面前。如果风间琉璃只是想调用一些炼金设备还是轻而易举的事。
“那我呢？我干什么？我还想帮我儿子报仇呢。”上杉越指着自己的脸急忙问道。
听到儿子这两个字，风间琉璃的脸色一下子就冷了下来，江豫懒得处理这两个人的关系，轻声道：“等。”
第213章 杀局（2）
隐于黑暗之中的忍者悄然现身，包裹在她周身黑雾般的冥照领域消散。酒德麻衣踢了踢脚边的尸体，喉管处的一刀已经彻底将他的生命终结。
“那个老头怎么会在源氏重工的地下养这种玩意？”
这里是源氏重工的底层，源稚生都没有来过的地方。巨大的储水箱亮起幽蓝色的微光，下水道中的污水被过滤之后注入其中，因为它的存在必须不为人知。
半米厚的玻璃构成的水箱内，无数面孔苍白如恶鬼的人面鱼在水中游过，修长的尾带起巨大的水下漩涡。
这些人面鱼大体看上去是同一种类，却也不尽相同。有的长着半米长的利爪，有的有着腮一般的骨刃，为数不多的相似点是那条修长的尾巴和鳞片。
它们正在啃食着一具同类的骸骨，这些东西并不介意在饿急了的情况下将利齿对准同类。只是短短几分钟，被啃食的目标就只剩一具暗金色的骨架，上面布满纵横交错的齿痕。
底部无数不同种类生物留下的骨架在微光的照耀下若隐若现，它们不是这里的囚犯，而是这里的宠物，这群死侍是被橘政宗养在这里的。
电梯的光点闪烁，这代表有人乘坐那架唯一通往这里的电梯。酒德麻衣并不意外，那是老板给她下达的命令。冥照的领域无声地展开，她再次消失在黑暗之中。
电梯门打开，源稚生和恺撒、楚子航警惕的持刀警戒。楚子航并不意外，不仅是因为江豫共享的记忆，也是因为他认出了酒德麻衣。
在酒德麻衣有意的暴露之下，源稚生没有放弃恺撒和楚子航这两个战力，而是与他们一同进入了这座电梯。
只一眼源稚生就确认了这里的用处，他眼角青筋跳动，这是极度愤怒的表现。理性已经让他知道了这里是谁所留下的，而感性还让他觉得不可置信。
能在蛇岐八家所有人的眼皮底下留下这样一座死侍养殖场，整个黑道也只有一个人能做到，橘政宗。
轻微的破裂声传来，恺撒脸色骤变转身看去，一把日本刀正插在水箱的右下角。他的目光原本该被那把刀吸引，哪怕以他的眼光来看，那也是把难得的好刀。
但现在，饲养死侍的水箱即将破碎，他们要面对的除了洪水般的巨量水体拍击，还有无数的死侍。
庞大的压力下，以日本刀留下的缺口为中心，蛛网般的裂纹扩散开来，轰然巨响之中，三人被强行拍飞撞在了墙壁上。
好在这栋建筑的建造之初就为排水系统下了很大的功夫，数十个小型漩涡快速形成，每秒都有数吨的水被排入下水道消失。
但这并不值得开心，随着水位下降，无数暗金色的瞳孔亮起，死侍们盘绕着蛇尾立起身子，遍布利齿的嘴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张开，发出惊喜的嘶吼。
源稚生骨节爆响，几乎在一瞬间进入了“龙骨状态”，蜘蛛切已经出现在他的手中。他不能让这些死侍离开这里，不然源氏重工会在一天之内被摧毁，三天之内无数的死侍就会在日本街头横行。
这层地下空间密密麻麻的爬满了死侍，它们的鳞片反射着幽光，就像他们来到了恶鬼的巢穴。
“蛇岐八家对宠物的品味真不怎么样啊。”恺撒轻声道。
源稚生没有反驳，哪怕几乎确定是橘政宗所为，他目前也是蛇岐八家的一员。这要是放在古代封建王朝，最差也有是监管不力识人不明的罪过。
“不能让死侍出现在源氏重工之内，只能在这里杀光他们！”他沉声道。
楚子航没有出声，村雨已经被他双手握住，整个人的气势就如即将扑向敌人的狮子。
橘政宗的手机突然想起悦耳的铃声，他突然觉得有些不妙，身为欺骗了整个日本混血种的阴谋家，他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短暂的犹豫之后，他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你好，赫尔佐格博士。”
仅仅一句话，橘政宗佝偻如老者般的身体骤然紧绷，脸上流露出些许的不可置信和更多的阴沉之色。
“您恐怕找错人了。”他爽朗的笑着，透露着温和的气度，就如一个慈祥的长者。
“这么多年过去，连老朋友都忘了吗？你送给我的那发子弹，我可是好好保留着呢。”那声音陌生，语气中却透露着尽在掌握的自信和老朋友之间的熟稔。
橘政宗霍然起身，躬身行礼，在风魔小太郎诧异的眼神中离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邦达列夫？不可能，当年我很确定你已经死了。”橘政宗神色之中的温和已经被疯狂和惊恐替代，这么多年以来从没有任何人能看破他的算计，但这个数十年前的幽灵居然又找到了他。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不如就和我们当年谈好的合作一样，共同分享白王的遗产？”男声显得悠然自得，好像一点都不在意赫尔佐格是否会违约。
橘政宗心中反复衡量，语气稍稍缓和下来，他深知邦达列夫的狡诈，对方既然开口叫破了白王的名字，就必然有所依仗。
“在哪见面。”他言简意赅。
“当然是无天无地之所，我想你也不希望你的试验品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对吧？对了，别让你那些替身来，我们都该带着诚意。”男声笑了笑，径直挂断了电话。
橘政宗，不，该叫他赫尔佐格。他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阴沉，就像风雨欲来的天空，他一丝不苟的解除身上的一切武装，换上一身贴身的衣物走出了源氏重工。
江豫挂断电话，看着外面的天空默默思索着自己有没有留下破绽。电话里的“邦达列夫”当然就是他，原本的计划是等赫尔佐格演戏的时候替换主角，但更好的机会摆在眼前，怎么能错失良机？
他在电话中刻意改变了声音，虽然并没有模仿邦达列夫，但声音并不是判断身份最重要的因素。江豫甚至特意点明了他有替身这回事，虽然不知道赫尔佐格会不会真的亲自赴约，但他也不是毫无防备。
第214章 杀局（3）
“我说，同为保姆，能不能告诉我这老头有什么不一样的。”耳机之中传来酒德麻衣抱怨的声音，没有人比她更适合监视赫尔佐格了。
江豫一点都不想杀一个无关紧要的替身，总要有个人盯着赫尔佐格。风间琉璃会轻易地被梆子声控制，而上杉越又没有学过潜伏追踪的技巧。
“等他死了我有大把的时间给你解释。”他淡淡回答一声，调整了一下村雨的位置，又确认了身上的衣服不会对行动造成太大的影响。
无边的阴云遮盖了整片天空，除了偶尔闪过的雷光为这里带来一瞬间的明亮，一切都无比昏暗。江豫已经站在了主瞭望台，橘政宗的脚步声也在不久后响起。
他没有动，在从耳机中得到确定为本体的答复后，他将耳机摘下，从东京塔扔了下去。上杉越没有出来，风间琉璃也没有，在蛇岐八家的力量下，死侍很快被肃清，这场“老朋友”之间的对话也得以多了几个客人。
源稚生、恺撒、楚子航和路明非。
“赫尔佐格博士，好久不见，你还维持着早到的习惯。”江豫嘶哑着声音笑道，将伏特加倒入酒杯，又混入西伯利亚的坚冰。
“邦达列夫少校，先来的人永远会占据主动权，我来晚了，所以你为我准备了什么？”赫尔佐格看着江豫脸上的面具，那仿佛遮盖着恶鬼的面容。
“托赫尔佐格博士的福，我的半张脸和声带几乎完全被冻毁，如果我晚恢复五分钟，世界上就再也没有邦达列夫这个人了。”江豫递过去一杯酒。
“看样子我还是低估了你的自愈能力，或许当年我该把一颗手雷塞进你嘴里。”尽管心里还抱着疑虑，但当年的经历绝对没有第二个目击者，面前的人只可能是邦达列夫。
“现在说这些不觉得晚了么？老朋友，你带着你的试验品来到日本，改名橘政宗掌管了蛇岐八家，你那些珍贵的试验品体内可都流着皇的血脉。”江豫语气玩味，似乎他真的是那个狡猾如雄狐的克格勃少校。
在东京塔下通过激光窃听的源稚生脸色变了，他原本是追着源稚女来这里，却被这场对话惊的握不住手中的刀。
短短半天前，他就曾在死侍养殖池那里强迫自己相信橘政宗并非那个慈父一般的人，而现在他不得不承受更大的打击。那个人对蛇岐八家撒谎了，源稚生只是他手里的工具而已。
他几乎立刻拔出了蜘蛛切就要登上东京塔，源稚女拦在了他面前，神色有些复杂的道：“专员先生在诱导他说出更多的过去，你要去破坏他精心准备的一切么？”
源稚生脚步一顿，思索了大约十数秒，强行压下那股狂暴的怒火，重新回到原位。他已经猜到所谓的“邦达列夫”是谁了，是那个消失在日本，与楚子航一模一样的人。
“看样子你在日本潜伏的时间远比我预料的长，甚至我的试验场你也一一去看过了吧。蛇岐八家和猛鬼众的力量居然都没能察觉到你还活着。”赫尔佐格接过酒杯一饮而尽，丝毫不在意其中是否有毒。
“二十多年没见了，我们都老了，不是吗？”江豫掀起面具，露出半张精心易容后惨不忍睹的脸，也将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有些人还是一辈子不见更好，我又哪里入你的眼了呢？邦达列夫。还是说你对我那三名试验品感兴趣？”赫尔佐格淡淡的道。
“不，在此之前，桌子上有一台全频电波扫描仪，你可以确认一下这里没有任何窃听设备。”江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赫尔佐格拿着扫描仪走了一圈，没有检测到任何电波，他将扫描仪对准手腕上的机械表，扫描仪发出了警报声，他解下那块表从窗口扔了出去。
双方各自脱下外衣露出贴身的衣服，表明自己没有带任何武器。
“你即将成为白王，对吧，用上杉绘梨衣的身体作为白王圣骸的容器。那时源稚生和源稚女就都是要被丢掉的废弃品了。”江豫语气随意的说出了赫尔佐格的最终目的。
赫尔佐格并不意外，换做局外人在知道一切情报的情况下，也能轻易看出他的目标，更何况是亲身经历者。
“那样我最少能在王座上待一千年，而人类这种弱小的物种只配跪伏在王座之下颤抖。”
“不愧是你啊，赫尔佐格博士，你遵循的并非人类的行为，而是龙的逻辑。”江豫轻轻鼓掌，带着他自己都觉得虚伪的赞赏之意。
“那又如何，这不是我们两个共同遵循的逻辑么？如果不是这样，我当初就会留在黑天鹅港当个科学家，而不是蛇岐八家的大家长。”
赫尔佐格语气古井无波，窃听者们都忍不住悚然一惊，这样的逻辑对人类而言简直就是疯子，鲜血对他而言不再是恐惧而是享受。
“我们有两个人，但王座只有一张。”江豫轻声开口，明明语气甚至有些温和，蕴含的意思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所以我们接下来就要扑向彼此，开始继续那场二十多年未完的厮杀吗？我的血统很平常，恐怕不会是你的对手。”赫尔佐格抬头直视着面具缝隙透露出的那双眼睛。
“不，你可是比我更疯狂的野心家啊，就连我当初都未能想到你会将列宁号坠入海底唤醒八岐大蛇，从那一刻白王圣骸就被你视为囊中之物了吧。”江豫轻笑起来，就像以局外人的角度赞赏这个不可思议的计划。
源稚生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赫尔佐格的野心在这场对话之下展露无遗，他原本的侥幸被强行掐灭，每一个字都能深深刺痛他。
恺撒和路明非的表情也多少有些惊骇，只有楚子航依旧面无表情，他感同身受的体会着江豫的一切，就像他正在和那个疯子面对面的谈话。
“是啊，如果没有你出现，我已经很接近成功了。”赫尔佐格并没有反驳，他知道一般的谎言在对方面前是没有意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