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彷佛陷入了一个旋涡，或者说，一个黑洞。
在这个黑洞里，数不清的信息环绕在她的身边，可她又没办法从那些信息里读出任何一条。
“我能再见见那个.......那个一号吗？”
“在有必要的时候，我们会安排你们见面的。但目前还没有充足的证据表明你们确实存在关联，我们现在的研究还是严格限制在对‘现象’的探索，所以，先耐心地等着吧。”
“当然，我们已经把对你的调查进展通知给了他，如果他认为有必要的话，会通过我们跟你联系。”
听到这里，林零只好无奈地答应下来。
自己其实并没有多少选择的权利----哪怕被卷入了这样的事件中，但归根结底，自己也不过是一个小角色罢了。
然而，就在她即将走出疗养院的前一刻，她却又突然被人叫住。
她茫然地跟着工作人员回到了自己刚刚离开的房间，获取到了一个让她彻底茫然的消息。
六鼻镜003号再一次出现了扰动，而这一次，扰动所传递出来的信息是：
“xiatashahe”。
夏塔，是叶舟目前所在的位置，而沙河，是这个疗养院的名字。
到了这一步，再也没有人能怀疑量子计算机的扰动与叶舟、林零两人的联系，但这样的联系意味着什么、又到底在试图向这个世界传递什么样的信息，没有人知道。
信息立刻被紧急传递给叶舟，后者给出了一个简单的指令：
“监控继续进行，让她到夏塔来。”
.......
几个小时之后，叶舟便在夏塔见到了风尘仆仆赶来地林零，他自己也不知道让她过来的目的，只是本能的有种感觉，如果这件事情想要彻底解开谜底，还得自己面对面地好好跟她聊一聊。
夏塔的温度相比帝都还要低不少，落地之后，她身上还穿着飞机上临时找来的大衣，整个人看上去既臃肿又滑稽，但她额头上散乱的头发和脸上焦虑的神情让叶舟实在提不起去跟她开玩笑的心思。
跟家人打过招呼之后，叶舟带着林零一起，在武平的跟随下向之前徒步的小道上走去，在跟武平拉开一小段距离后，叶舟开口说道：
“这周过的不怎么样吧？他们都问了你些什么？”
听到叶舟的问题，林零愣了一愣，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本来还以为这个“一号”，会迫不及待地问她有关最新的扰动的事情的。
停顿了片刻后，她回答道：
“确实不怎么好，主要是焦虑，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去解决问题，这种情况之前从来没有发生过。”
“而且，我觉得我们现在研究的方向也有问题，我们应该尝试自己创造条件去对量子计算机造成扰动，研究这种扰动跟之前我们收到的扰动的差异性，而不是单纯地去做监测......监测能监测出什么东西啊。”
叶舟笑了笑，回答道：
“起码我们现在收到了第二条扰动信息，这条信息在事实上指明了‘一号事件’跟我们两的关系，这让我们之后的研究至少有了一个可能的方向。”
“其实，你不用觉得那么焦虑。对你的监控会成为例行事项，但我可以保证，这样的例行事项肯定不会影响你的生活。”
“很快你应该就可以恢复工作了，到时候，你可以尝试着自己去高能物理的世界里找到这一系列谜团的解答。”
林零微微点头，有些无奈地说道：
“可是我已经不知道要怎么去重新开始自己的研究了。我现在感觉自己就像是见了鬼似的----量子幽灵......这东西真的存在吗？它到底是以什么样的形式存在？它跟我们的联系又有什么目的？到现在为止，它所传递的所有信息都无关紧要，如果它真的是来自更高维度的生命体的话，为什么不直接把大一统理论传递回来？”
叶舟有些好笑地看了她一眼，摇着头说道：
“首先，从现在的事实来分析，每一次扰动发生的时间是有限的，而扰动的强度也是固定的，这很有可能在暗示着，哪怕真的存在我们认为的高维度生命体，它想要与我们发生联系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其次，我们至今还没办法排除这两次扰动的‘随机性’。一个很简单的猜测：万一这是延迟擦除实验的另一种表现形式呢？”
“如果在未来的一段时间里，我们掌握了稳定地干扰量子计算过程的技术，然后，我们在六鼻镜003号上应用了这种干扰，导致干扰传递到了所有时间维度上的六鼻镜003号上。”
“于是，现在仍然处于‘过去’的我们截取到了这种干扰，这么一说，是不是觉得整个逻辑又顺畅了？”
林零愣了一愣，郑重地点了点头。
“这大概是目前为止我听到的最有可能的解释了，你是量子计算项目的主导者，你也完全有权限选择干扰的方式，所以传递与你相关的信息也很正常......起码比量子幽灵要靠谱一些。你能确定吗？”
“我当然不能，我要是能的话，传递过来的信息不应该是这两条莫名其妙的话，而应该是类似于‘2030yezhou’这样可以直接锚定扰动时间点的信息。”
“说不定下一条就是了。”
“不，我有预感，下一条信息在很长时间内都不会再出现了。”
“不管信息的传递人是谁，它的目的是让我关注你，而你的重要性到底在哪，需要我自己去发现。”
“关注我？”
林零疑惑地看向叶舟，她自始至终都以为，至少在这次的事件中，她跟这个“一号”是处于某种平等的地位上。
也就是说，她和他两人，都是被“选中”的人，都需要去寻找自己真正的位置。
但现在，从对方的话里来判断，似乎只有自己，是被选中的。
而对方，只是作为帮助自己完成某些事情的基础。
可是这并不合常理啊。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传递的信息不是应该是某个最高决策者的名字吗？
只有那样，才能让自己获得最多的资源支持.......
想到这里，林零突然愣在了原地。
看着对面男人的脸，她突然意识到，这个人所能调动的资源，也许比自己先入为主所想到的，要多得多。
第三百九十三章 极远的落子
：
“所以，你打算怎么处理我？”
林零开口问道。
事情发展到现在，她可以说已经完全认清了形势。
她本来以为在六鼻基地下还能配置安保就已经是这个男人的极限了，但从现在的情况看来，他的极限还远远不止于此。
既然这样，自己能做的，其实也只有“配合”而已。
听到林零的问题，叶舟也沉默下来。
事实上，他对怎么样去“处理”林零也没有任何思路，哪怕现在量子计算机所收到的扰动显然已经明示了林霖的重要性，但却没有指明任何方向。
把她留在自己身边观察？
不，正如林霖之前所说的，古典物理理论基础上的观测对搞清楚事情的真相没有任何意义，不管是把她留在自己身边、还是关在疗养院里，本质上其实是没有区别的。
她必须去接触量子物理和高能物理的研究，并且接触的范围和深度必须比以往更广、更深。
想到这里，叶舟思索了片刻，开口说道：
“针对这一次的事件，我们已经成立了一个调查组，但现在，这个调查组还是一个虚拟组织。”
“也就是说，调查组的成员有他们自己的工作，只是在兼职负责这件事情的研究。”
“我在考虑，是不是应该成立一个量子物理、高能物理的联合研究机构，独立于现在的华物院之外，专门负责研究两者的联系。”
“你自己之前也说过，现在我们有SKY模型和fra模型理论去探究量子物理和高能物理的共通性，这其实是一个很不错的课题，如果我们继续在这个课题投入资源和精力的话，很可能会给我们现在面临的状况带来有益的帮助。”
“所以，我的想法是，让你来参与组织这个研究机构----放心，我不会让你现在就去做这个机构的负责人，实际上，以你的能力也不足以承担这样的责任。”
“总技办会协助你，你只需要参与就行。”
一旁的林零郑重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所以你是同意了？”
叶舟疑惑地偏过头看向林零，后者愣了一愣，反问道：
“我难道还能选择不同意吗？”
“.......其实是可以的。至少你可以表达一下你自己的意愿。”
“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愿，我只是想搞清楚事情的真相。现在你能给我这条途径，我已经觉得很满意了----总比无所事事要好。”
听到她的话，叶舟感慨地叹了口气，然后开口说道：
“没有人会一无是处的.......尤其是在未来的几年里，所有人都会很忙。”
“无论是在应用技术领域，还是理论研究领域，或者其他的经济学、社会学、乃至于文化、历史领域，我们都会变得很忙。”
“你应该也知道，国际上的情况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如果说过去几十年我们是处于追赶、防御的阶段的话，那么在未来十几二十年里，我们就会进入超越、进攻的阶段。”
“在这个阶段，我们更需要一些突破性的成果来拉大我们的优势----之后你参与的联合项目，说不定就是其中重要的一环。”
林零点了点头，沉默片刻之后问道：
“所以，这个项目有名字吗？”
“没有，我会让陈昊取一个的，当然，你要是有什么好的想法，也可以告诉我。”
林零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回答道：
“我不行，我就是个取名废，我就这么一问而已。”
“巧了，我也是。所以这种事情就留给其他人去操心吧，你只要做好自己的研究就行。对了，以后如果发现任何异常情况，你需要保持100%的警惕，并且立刻通知我。”
“我是你的汇报关系的第一优先级，明白吗？”
“我明白。”
叶舟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对于他来说，现在能安排的事情都已经安排完了，林零、以及之后她所要参与的联合项目组，将成为华夏发展中的一个伏笔，至于这个伏笔最终能带来什么样的收益，他暂时还没法去预测。
两人沿着夏塔古道继续向前走了一段，谁也没有主动开口说话，气氛变得有些尴尬，叶舟看时间已经差不多到了晚饭的时候，便示意林零开始返回。
走到一半的时候，叶舟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于是便问道：
“所以，你原部门有没有跟你沟通后面的工作安排，你的工资还在正常发放吗？”
林零的表情有些尴尬，犹豫了片刻之后回答道：
“目前的工作安排就是让我先休假，不要介入原来的项目中，但是收到第二条消息之后，安排好像又变了......总之我现在就是个无业游民的状态。”
“工资肯定是正常发的，这个倒是不用担心.......”
“嗯，之后我会给你陈昊的联系方式，他会安排好后续的事情。如果有任何困难，你可以直接跟他、或者跟他指定的联系人沟通----无论是生活上的还是工作上的。”
“你的密级也会进行调整，这可能会对你的生活造成一定的影响，需要你提前做好准备。”
说完这些后，林零还没有回答，倒是叶舟自己突然有些恍忽。
好像不久之前，自己还是那个被告知“密级调整会影响生活”的对象，一晃三年的时间过去，自己所处的位置却已经完全变了。
希望在另一个三年之后，自己对面的这个女孩子，也能发挥出她应该发挥的作用吧。
这是一颗极远极远的棋子，就好像一盘围棋中脱离了角位大龙的争夺，直接飞起一子到此时还无人关注的中元一样，但是，谁又能说这颗中元的落子是没有意义的呢？
也许当棋下到最后的时候，这颗中元落子，就能发挥出决定性的作用。
且慢慢看吧。
回到营地之后，叶舟立刻通过电话向陈昊介绍了当前的情况和自己的计划，后者逐条记录下来，打算向上级汇报后开始着手准备，而林零也通过视频电话跟陈昊见了面，被他安排好了后续的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