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舟本质上是个工业党，他对这篇里所描绘的前景一直保持着十二分的警惕，所以在他取得了一定的决策权之后，他在各个场合也毫无保留的显示出了自己对所谓“元宇宙”概念的厌恶，因为这种厌恶，华夏在至今为止，都没有真正掀起元宇宙的浪潮。
这与围绕着元宇宙概念风起云涌的国际市场截然不同，也曾经是叶舟自认为做的最正确的事情之一。
但是现在，AES技术的诞生，很可能让他自己成为这种未来的奠基者。
这是一个艰难的抉择。
可是，他面临的抉择还不止这一个。
叶舟点开剧情模拟界面，不出他所料的，下一段剧情模拟的标题是“无形教师”，哪怕不看标题，叶舟都能猜到，这项技术应该是与神经网络信息直传有关的，因为这正是AES系统的下阶段发展方向。
而一旦实现了这个技术，AES技术的边界将进一步拓宽，发展到极致之后，人类想要获取到原本需要通过物质世界才能获取的那些东西将会变得无比容易。
欢愉、刺激、感动、满足、畅快.......种种情绪，都可以通过一个简单的电信号实现，AES技术，将成为新时代最大的......致幻剂。
必须要有足够强大的体制，才能限制这种技术的负面效果扩散，而如果将其投入到一个“自由”的体制中去的话......
叶舟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他突然觉得，自己在某些时候，比自己以为的，还要更可怕一些。
想到这里，他几乎可以说是迫不及待地退出了模拟器，随后仰面躺倒在床上，愣愣地看着头顶的帐篷发呆。
这是他第一次切身体会到技术的双面性，也是第一次对自己为自己的选择而后悔。
是不是自己不应该这么快就拿出这项技术？
自己的国家，在这个时刻，能承受得起这种技术的冲击吗？
也许，自己应该立刻打电话给陈昊，向他说明利害关系，拿回已经交到他手里的AES技术文档......
但这样做，对国内的1700万盲人和2000万的聋哑人，是极端不公平的。
因为这将会直接掐灭他们本来近在迟尺的期望。
想到这里，叶舟叹了口气，从床上爬起来走出了帐篷。
此时的营地周围万籁俱寂，除了几个站岗的卫兵之外，就只有叶舟一个人走在夜空下。
他慢慢地走出营地，走到之前跟叶澜拍照的山坡上，仰望着头顶已经逐渐下坠的月亮，陷入了沉思。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突然听到身后有人走动的声音，从那种规律的步伐来看，不用想也知道是武平。
“叶工，怎么还不睡啊？”
叶舟摇了摇头，招手示意他坐下，然后开口问道：
“武哥，我问你个问题啊。”
“你问。”
武平在叶舟身旁坐下，眼神平静地看向他回答道。
“就是，如果有一种东西，他能让你获取到你所想要得到的一切，什么荣耀啊、快感啊、满足啊之类的情绪，你都能得到，你觉得，你能抵挡它的诱惑吗？”
听到叶舟的问题，武平有些疑惑地反问道：
“这不就是du品吗？”
“......呃，不是毒品。从长远来看，这种东西几乎没有任何成本----甚至对身体也基本无害。”
武平沉思了片刻，摇头回答道：
“不会。我不是只为自己活着的。”
叶舟微微点头，随后继续说道：
“你说的这是荣誉感。可是，如果那件东西，连荣誉感也能满足呢？如果在它的世界里，你可以感受到现实中所能感受到的一切呢？”
武平皱了皱眉头，回答道：
“叶工，你说的这东西，是元宇宙吧？可是，元宇宙毕竟不是真的啊。”
“确实不是真的，但是，你要怎么去区分真实和虚幻，你要怎么去抵挡那种，甚至比真实更真实的‘虚幻’的诱惑？”
武平摇了摇头，回答道：
“我不知道。”
叶舟深深叹了口气。
“所以啊，连你也不知道.......”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武平便直接开口打断了他。
“但是我知道另外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
武平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开口问道：
“叶工，你知道，我们牺牲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中的军人有多少吗？仅仅是军人的数字。”
“统计数字大概在400万左右，实际数字远远超过这个水平。”
“不错，这个答桉是基本准确的。那我继续问你啊，你知道我们立国以来，因公殉职、负伤的公职人员有多少吗？”
叶舟摇了摇头，回答道：
“这个我确实没有了解过。”
“大概在36万人左右，其中牺牲最大的就是警察队伍。现在我再问第三个问题，你知道我们投身西部建设、投身荒漠植树造林的大学生有多少吗？”
叶舟继续摇头。
“大概是50万左右。这其中，哪怕排除掉单纯为了资历、为了经验而去的人，至少还有10万人是身怀理想的，并且，这只是很小的一个截面。”
“放在更大的领域上，选择为人民服务、为民族服务的普通人的数量，会更多。”
停顿了片刻之后，武平继续说道：
“你刚才跟我说，有一种东西，它可以模拟出我所想要的一切，可以满足我的所有欲望，这东西离我很远，我也不好去评判。”
“但是，我刚才提到的那些人，他们是真真切切地面临过选择的。”
“选择投降就不用死，选择退缩就不用受伤，选择安稳就不用吃苦，虽然比不上你说的那种情况，但这样的对比，也足够强烈了吧？”
“----而且这种对比还更加直观。”
“现在你问我，我要怎么去抵挡那种诱惑，我确实不知道----主要是不知道怎么去解释。”
“但是我也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我上面提到的那些人，他们为什么要做这样的选择呢？”
“是什么，让他们抵挡住了当时近在眼前的、贴合本能的选择呢？”
看着沉默的叶舟，武平郑重地说道：
“叶工，是信仰。”
第四百零二章 绝密项目启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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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叶舟聊完之后，武平从营地里给叶舟取来了一盆火，他知道像叶舟这样的人其实并没有那么容易就能被说服，也知道对方没有像他一样接受过系统性的教育，哪怕他对这个国家、对这个民族和人民的感情再怎么真挚，想要建立起牢不可破的信念也是需要时间的。
所以，他只是将自己的想法传达了出去，但并不奢求叶舟就能立刻接受。
而正如他所想的一样，叶舟在最开始的触动之后，确实也没有立刻抛却自己的担忧，这是他作为一个决策者的谨慎。
但是，等他在山坡上坐了一个通宵，等晨风伴着日出吹拂在脸上的时候，他也慢慢理解了这一切。
是的，未来太远了，很多事情并不是在一开始就能看清楚利弊的，但只要那些最基本的东西没有改变，就可以给设定一个坚固的锚点。
围绕着这个锚点去发展，方向就一定不会发生错误。
想到这里，他起身重新回到了帐篷，随后直接睡了过去。
.......
然而，在他入睡的这段时间里，一场意义极为重大的讨论会，已经召开了。
海蓝，海口某行政办公楼会议室中，一群代表着这个国家经济领域最高知识水平的分析人员齐聚一堂，而作为项目总经理的何彤则站在会议室的大屏幕前，神色平静地看着手表，当上面的数字走到10点整时，他向一旁的情报人员点头示意，随后，整个会议室全部封闭。
看着坐在面前的众人，何彤微微清了清嗓子，随后开口说道：
“各位好，今天把大家召集在这里的原因，我想你们也已经清楚了。在正式开始讨论之前，我要再次向各位强调保密原则。”
“我们这个项目组虽然是虚拟项目组，但一切规章制度全部按实体组织管理，运作、保密规则参考绝密级别项目执行。”
“也就是说，在这间会议室里发生的任何一句话，都不允许带出会议室之外。同时，即使是项目组中的同事，也不允许在限定场合之外讨论任何与此项目相关的内容。”
“我们会对你们进行持续的监控和监听，这种监听可能在有限范围内对你们的生活便利性造成影响，如果不能接受的，可以立刻申请退出。”
老生常谈的保密原则说完，何彤的视线在会议室中环顾一圈，见没有人想要离开之后，便继续开口说道：
“那么，从现在开始，我宣布，项目组正式成立。接下来，我们直接进入讨论议题。”
一边说着，何彤一边打开了身后的屏幕，而屏幕上出现的是一张色彩斑斓的饼图。
这张饼图似乎是某个区域的产业结构布局，用不同的颜色区分着不同产业所占的权重。
“在座的都是专业的经济学者，这张简单的图也都能看懂，我就不多给大家解释了，现在，我们请图中涉及的产业学者以权重大小为顺序，以此进行策略发言。”
“大家有20分钟的讨论时间，20分钟之后，我们会先收集初步意见，然后再根据初步意见进行进一步的讨论。”
说完后，何彤放下了手中的麦克风，随后走到一边地椅子上坐下，开始静静地等待下面的学者结束讨论。
他的脸上带着些难以掩饰的期待的神情，此时从警卫的视角看去，大概跟他对面那些学者没有任何区别。
为了这一刻，他已经等了太久了。
筹备了数十年，尝试了数十年，中途发生了多次的策略变化，也更替了多种态度，但最终，他们还是选择了一条更稳妥的道路。
经济永远是命脉，只要掌握住了经济，就等于掌握住了主动权。
而现在，这个会议室内的所有人，就在寻找着那个可以掌握主动权的突破点。
20分钟的时间很快过去，在何彤的示意下，第一组成员的代表走到了屏幕前。
他先是把屏幕切换到白板状态，然后开口说道：
“各位好，我们组主要负责的产业是半导体及IT，这两者存在着天然的联系，但同时，又不可以混为一谈。在这里，我先代表我们组向大家介绍我们在半导体产业方面拟定的策略。”
“首先，我们要明确的是当前半导体产业的现状。”
“众所周知，在‘知微’光刻机问世之后，经过接近三年的发展，我们的半导体产业已经日渐强大，并逐渐开始在国际高端市场中占据主动，在过去的一年里，星火工厂的5nm光刻机交付数量达到了当年同型光刻机总交付数量的50%，而7nm光刻机交付数量也达到了40%。”
“与此同时，受益于廉价光刻机影响，我们在晶圆制造领域的优势也在逐渐扩大，据统计，去年一年中，国产晶圆已经占到了市场总晶圆需求的70%以上，这可以说是一个巨大的突破，我们可以初步确认，高端半导体市场，我们已经完成了自给自足。”
“相对的，我们的对手在该领域的实力是不断下滑的，尤其是在我们此前通过一系列的运作提前夺取了大量长期订单之后，对方已经连续两年出现了亏损，甚至在今年初还出现了开工率不足的现象。”
“这对我们来说是一个好的征兆，对手变弱了，那么我们想要控制他们就更简单了。”
“但这个简单，仍然是相对的。我们需要通过一系列的资金运作、技术交换、股权交易来达成我们的目的，具体的策略有如下几点.......”
半导体产业的代表足足讲了40分钟，但没有人试图去打断他，因为在座的参会者都知道，只要能在半导体和IT领域打开局面，那后面所有产业的布局，都会变得顺畅起来。
在他之后，精密电子、机械制造、远洋渔业、种植农业、娱乐文化、旅游文创等等不同产业部门的代表分别发表了策略讲话，这些策略被何彤一一记录在会议纪要中，在会议结束之后，又被报送给了所有需要参与或知情的高层决策人员。
而当天下午，当叶舟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他的桌面上，就已经摆上了这样的一份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