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科技 第265节

他本来根本不想参与这样的讨论,因为他是经历过舆论教育的,心里完全明白,这样的舆论也就是一阵风,等风头过了之后,大部分人都会忘记自己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

但是,他又不得不参与这次的讨论,因为对面的网友,是他的女朋友。

事情的发生是突如其来的,在前一秒,他还在跟女朋友友好地交流着晚上要吃什么,下一秒,女友就开始抱怨最近的菜品涨价,哪怕他已经极力去解释这次的肉价上涨是前段时间丑国发起的粮食战役的余波,但对方仍然不依不饶地打出了那句让他抓狂的话:

“有钱搞那种又危险又没用的大飞机,就没钱关注下穷人的生活。”

如果让他自己来描述,他很难说得清楚自己当时是什么一样的心情,但在看到这句话的瞬间,他的脑子里立刻闪过了自己之前作为大学生干部前往偏远山区扶贫时经历的一幕幕场景,于是,他当场便暴走了。

于是乎,长达两个多小时的对线就此展开。

“华夏还有多少人吃不上饭,一个金乌项目消耗几百亿的资金,这些钱如果分到我们手里,至少每个人也能分几百块吧?你知不知道,几百块钱够一个贫困家庭吃多少年了?”

“我当然知道,我比你知道得更清楚!但是首先,金乌消耗的资金是专项资金,并不影响其他资金的使用。第二,如果没有这样的战略工程,你以为你的几百块钱还能买到菜?人家的战略轰炸机天天悬在你头上,社会秩序早就崩溃了!”

“为什么会崩溃?北欧有战略轰炸机吗?他们就崩溃了吗?他们维持的高福利政策还不是运转得好好的?”

“你这种说法纯属丧良心,北欧、乃至整个欧洲的高福利是靠什么维持的?他们吃的是帝国主义的老本,吃的是当年从第三世界国家剥削来的血肉,你别忘了,我们也曾经是被剥削的对象之一!”

“那又怎么样?我们曾经被外人剥削过,难道现在还要被自己人压迫一轮吗?”

“谁压迫你了?你说出来听听?”

“我的老板不是在压迫我?”

“......你的老板是资本家,他们只不过是时代发展中的一个过客,等金乌上天之后,他们就是第一批被打倒的对象!”

“你是在偷换概念,金乌上天跟我老板有什么关系?”

“是你自己的认知逻辑不完善,你都不懂资源支配权和生产力矛盾的关系,你在这跟我说什么偷换概念?”

“是,是我没有逻辑,那怎么聊点有逻辑的,这个项目是不是有危险性?搞这样的项目就符合我们现在的生产力水平了?”

“你要这么说,丑国当初搞航母、搞b2的时候,就符合他们的生产力水平了?生产力的本质是从资源来的,资源是打出来的!”

“呵呵,想不到你也是这样的好战分子。”

“我好战?前段时间人家的航母编队都怼到我们的脸上了,如果不是军事实力强大了,你以为你还能安安稳稳地在这跟我吵架?”

“我是在跟你吵架?我只是想改变你的认知而已,为什么在遇到问题的时候你要躲起来当鸵鸟?为什么你就是不愿意为自己的同胞发声?你就一点都不关心?今天你不发声,以后也不会有人为你发声!”

看到这句话,罗晓明觉得浑身的毛发几乎都气得竖了起来,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点开语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不配跟我说这样的话。”

“我在十万大山里徒步十几里,就为了给偏远住户拉一条电线;我跟放羊的小孩一起吃过挖出来的野菜煮的稀粥,也吃过精准扶贫的母鸡下的第一窝蛋;我亲手挖过水井,亲手修过土路,亲自滑过滑索、登过你在短视频里才能看到的天梯;我吃过苦,受过罪,接受过富人的捐助,也握过穷人的手,你呢?”

“你在空调房里吹着冷风,吃着冷饮,抱怨奶茶涨价,抱怨衣服太少,嫌弃打车太贵!”

“是,我可以理解你是个从小在城里长大的、被惯坏的小孩,但是我不能理解,你凭什么在被带了节奏之后,就能那么轻飘飘地否认那么多人的努力?”

说完后,罗晓明沉重地叹了口气,随后熄灭了手机屏幕。

他仍然无法理解一次普普通通的航空发动机研发进展的发布是怎么被带到这样的节奏上去的,就像他也没法理解,自己这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女朋友,怎么会那么轻易地就说出那些让自己感觉到荒谬无比的话。

认知的断层,在这一刻无比清晰地呈现在他的眼前。

但是,他无力去改变这一切。

手机上没有新的消息提醒,他犹豫片刻后,点开了围脖。

他并不想去对线,而是想去看看官方到底有没有对这种显然不正常的舆论做出反应。

然而,在热搜榜上,他却看到了四条让他意外的信息,这些信息的后面,全部都标注了一个“爆”字。

“南岛渔业署爆料:为阻止两岸渔业联合协议达成,南岛行政院下令停止水产收购,此举导致数十万南岛渔民失去收入来源。据悉,南岛此前多地骚乱均与此有关。”

“南岛‘心战’组织曝光,参与人员涉及最高决策层。”

“起底粮食战役全过程:攻防、奉献、和赤子之心。”

“金乌战机安全性报告发布,总工程师发言:金乌安全性可靠,并且主要飞行空域在国境之外。”

看着这四条消息,罗晓明的神情几乎凝固。

如果独立来看,这四条消息毫无关联,但结合现在的情况,这些毫无关联的消息却又组成了一套凶狠无比的组合拳。

你说我们不关注人民生活?嘿,你们的渔民因为一条行政令都快饿死了!

你说舆论节奏是为人民发声?怎么发声的都是你们的人啊?而且,你们的决策层不想着怎么去喂饱渔民,跑来关注我们的飞机动向干嘛?

你说金乌项目的钱可以用来改善普通人生活,可粮食战役中,我们的人是过得最滋润的啊。

还有,你说金乌的安全性存疑,安全性报告在这里了,看得懂你就看,看不懂也没关系,反正我们压根就没打算在国内飞啊!

这四条消息,每一条都打在了“沉默螺旋”的三寸上。

布局的人压根就没打算要用所谓的反沉默螺旋策略来对抗舆论,他们是从根本上掘掉了对方的地基。

辩论?辩个屁。

掀桌子!

罗晓明不知道这一系列的证据到底已经布局了多久,但联想到自己从各个途径了解到的有关南岛攻略的一系列信息,他突然恍然大悟:

这何尝不是攻略的一部分?这何尝不是一种文化形态的压制?

只不过是那边一些人自作聪明的行为,加速了这个本来应该押后的过程罢了。

他压制住心里激荡不已的情绪,快速用手机给热搜界面截了图,随后直接用微信发给了女友,并且还在后面加了一句:

“错了吗?”

几分钟之后,罗晓明收到了女友的回复,他的嘴角有些不受控制地上扬起来。

对方的回复只有两个字:

“错了。”

第四百二十六章 旗帜倒啦

在官方重拳出击冲垮对方的“心战”部署之后,舆论立刻开始剧烈的反噬,不仅仅是华夏的网络论坛,在南岛,这样的情况更加严重。

这似乎也是一件极好理解的事情,前一天还在巴巴地攻击着对方民众水生火热的生活,后一天就发现,原来水生火热是自己。

几十万的渔民都快一个月没有任何收入来源了,各行各业在全面卷入竞争之后都开始趋向于利润归零,哪怕是普普通通的公司职员,也面临着前一段时间粮食战役所导致的剧烈余波。

知道这个时候,他们才认清了自己小丑的身份,但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岛内的舆论迅速分化,在华夏论坛上已经出现过一次的幸存者偏差和沉默螺旋效应再一次发威,而这一次,没有人有能力去阻止。

因为,连他们自己的可以用来发声的官方组织,都已经被硬到不能再硬的铁锤砸到地底里去了。

……

廖华志颓然地坐在自家的娜娜号渔船上,在这短短两个月的时间里,他所经历的事情甚至比他这一生遇到的所有事情加起来还要复杂。

本来自己只是一个老老实实的渔民,做了一辈子水手,暮年时买下了自己盼望了一辈子的渔船,他本因为之后的生活会变动更加简单。

不会再有工资的纠纷,不会再有各种巧立名目的罚款,不会再因为一时的松懈被船东责骂,以后自己就是这片海上的主人,只要能保证温饱,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但,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愿望,却在短短几个月之内迅速落空了。

先是对岸的渔船过来抢地盘,自己的鱼获大大下降,变得入不敷出。

好不容易等到对岸主动示好了,结果市场关闭,鱼获卖不出去,燃油和人力费用造成了巨大的损失。

为了解决这种困境,自己跟着一帮有同样问题的同伴们一起上街发声,跟着官方的节奏学着用自己根本就不熟悉的智能机甚至是ip更改软件去对方的论坛上发言,结果到最后,发现被耍的一直都是自己。

根本就不是对岸想让自己这些渔民活不下去,恰恰相反,他们在努力地让自己活下去。

无论是最开始的主动退出渔场,还是之后的海上交易,或者是所谓的渔业联合会,都是他们为了两岸的渔民能摆脱恶性竞争、都能吃的上饭做出的努力。

而真正砸掉饭碗的,恰恰是自己一直相信的官方。

是行政院。

是那帮口口声声要实现每一个普通人的幸福的官老爷。

是虚伪狡诈的用南岛当枪来实现他们自己的利益的丑国人。

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理解了那一天儿子的脸上闪过的愤怒。

现在自己因为长期没有收入来源,妻子的护工已经停了,孙女想要的衣服也没买,甚至连这艘渔船的按揭贷款,都要还不上了。

再这么下去的话,他只能任由那些银行家把自己的船拖走。

可是自己怎么能甘心?

这艘船上几乎可以说倾注了自己一辈子的心血,甚至还被自己用小孙女的名字命名成“娜娜号”,如果它被拖走了,自己还有什么继续存在的必要?

廖华志感觉自己快要垮掉了,他的一生中,从来没有处理过这样的复杂的困境。

之前的所有困境都是与自己有关的,只要自己肯去吃苦,肯去动脑,问题终究会解决。

但现在呢?

需要去解决这个问题的,是更高更高的决策者,而自己无论如何发声,对方都已经听不进去了。

这样的决策层,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廖华志突然打了一个寒颤,这是他活到60岁以来,第一次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但是,在这个想法产生之后,他的脑中同时也浮现出了另一种侥幸:

要不然,就跟自己的其他同僚一样,直接在海上跟对岸的渔船交易?

如果真的像他们所说的那样实价收购的话,那自己一趟出海的成本甚至可以进一步降低。

不用考虑渔船的载货量,只要能捕到鱼,就能卖得出去,而对方的渔船编队,就当做是运输编队好了。

至于他们这样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谁在乎?

饭都快要吃不上了,还去顾及什么“大义”吗?

他不觉得自己有那么高尚。

想到这里,廖华志重新打起精神,他起身走回家,收拾起了出海的换洗衣服,召集了自己那一帮子同样无事可做的伙计,又到市场上采购了需要的饮用水和食品之后,毅然决然地重新发动了渔船驶出了前镇渔港。

站在渔船的驾驶室里,身旁跟来的儿子有些愧疚地说道:

“爸,是我没看清楚形式,连累你浪费了那么多时间没出海,咱们家里过得困难不怪你,都怪…….”

“不用说那么多了。”

儿子的话还没说完,廖华志便直接打断了他。

停顿片刻之后,他才继续开口道:

“现在说什么怪谁、是谁的错都没有意义了,我们得想办法找出路啊。”

“你老爹我那么多老伙计要吃饭,咱们一家子人要吃饭,冒冒险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来之前我打听过了,对岸的人很讲信用,谈好是多少就是多少,但是海上过磅不方便,一般都是打眼估价,多了不喜,少了不怨。”

“希望咱们这次运气好点吧,不要再遇上渔业署的海巡船了……”

看着父亲忧虑的神情,儿子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回到甲板上,厨房单独的船舱里,开始做起了这一天的第一顿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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