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AVS？”
叶舟有些诧异地问道。
“网上可以搜到呀，我有手机的，之前已经去学习过了。”
叶舟笑着点了点头，从对面这个男孩身上，他看到了一种完全超越这个年龄的成熟，这让他稍稍放下了来之前的担忧。
如果说对方作为实验者唯一一个“事实上”的监护人，在处事方式上达不到相应的标准的话，那么他会毫不犹豫地叫停这次实验。
这并不是什么圣母情节，而是作为科研工作者最基本的理性判断。
现在，这个男孩的反应清晰地向他传达了一个信息：他清楚这项技术的意义，也对这项技术有初步的了解。
光是这一点，就已经比许多成年人要做得好得多了。
停顿了片刻之后，叶舟看向了对方的眼睛，随后神色郑重地问道：
“你既然了解这项技术，对这次实验的风险也了解吗？”
听到叶舟的话，杨毅瑾同样郑重地点了点头，随后开口回答道：
“陈叔叔之前跟我说过了，主要是有可能出现精神方面的损伤。但我和刘阿姨----就是我们的监护人----我跟她一起看过了其他几个人的测试报告，其中最严重的一个也只是出现了轻微的症状而已，在之后的几天里就恢复了。”
“瑶瑶之前的测试结果比他们好得多了，我观察了她很久，也没有出现什么特殊的变化，我感觉，这种技术应该是对她没有造成什么负面影响的。”
“现在没有观察到，不意味着没有。”
叶舟严肃地说道。
“我知道，但是她的眼睛必须得治好啊。”
“不是那么紧急吧？”
杨毅瑾摇了摇头，眼神瞥向一边正津津有味地“看”着动画片的瑶瑶，随后开口道：
“叶叔，事情不是像你想的那样的。”
“可能在你们看来，我完全没必要让瑶瑶参加这次实验，因为我们的生活现在还算稳定，虽然可能在未来会有一些困难，但想想其他的办法，也能熬过去。”
“我可以等这项技术成熟了，设备完善了，再去给瑶瑶买一个这样的设备，帮她恢复视力，对吧？”
看到叶舟点头，他便继续说了下去：
“但问题是，这个时间需要多久？”
“叶叔叔，为了确定这项技术到底安不安全，我查过一些别的资料，也找了一些同类型的技术的发展史来看，其中最典型的就是人工耳蜗技术。”
“这种技术上世纪50年代就出现了，在90年代就已经发展成熟，但是直到现在，安装一个人工耳蜗还需要二十万元以上的费用。”
“我觉得，AVS技术其实完全就是人工耳蜗技术的升级版，它未来也会普及，但价格绝对不会低。”
“我至少还需要8年----应该是10年，才可能具有支付人工耳蜗费用的能力，如果考虑到AVS技术的发展，这个时间应该要延长到15年左右，这还是考虑最乐观的情况，因为刚刚诞生15年的AVS技术，肯定会很贵。”
“到那个时候，瑶瑶已经22岁了，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段时间都将会在黑暗中度过，这对她来说是不公平的。”
“更重要的是，人工耳蜗的手术时间最理想的就是在幼年时期，那这个AVS技术呢？应该也是一样吧？”
“所以啊，问题的关键不是这个技术什么时候能发展成熟，而是我什么时候能有那样的经济实力。”
“但是很明显，我经济实力的增长是赶不上瑶瑶年龄的增长的，所以我们只能选择冒冒险。”
“毕竟她的状态很好，风险也不大啊......而且，这是免费的。”
叶舟震惊地看着对面杨毅瑾的脸，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几乎不能相信这是一个14岁的初中生能说出来的话。
对方用冷静到几乎冷酷的视线审视了自己和妹妹的未来，然后在充分理解他所掌握的信息之后，提出了一个可以说是无懈可击的、自洽的逻辑。
当然，在叶舟自己看来，这个逻辑实际上还是有漏洞的，比如AVS技术从他手里流出的时候就已经达到了成熟后的终极形态，所以并不需要那么长时间的发展；比如这项技术的风险不仅仅要看当下的反应，更重要的还是未来累积的负面影响。
但不可否认的是，他所做出的选择绝对是基于他的条件所能做出的最理智的决定。
一个少年人，居然有这样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恐怖的心智，叶舟在某一个瞬间，几乎都有些怀疑他是个穿越者了。
父母双亡，妹妹失明，自己是个初中生......这不妥妥的爽文男主模板吗？
“这些东西......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不是啊，我问了老师，然后跟陈叔叔也讨论了，自己又看了一些信息，考虑了很久，才决定要这么做的。”
“我已经说服了刘阿姨了，她也同意我的决定，等明天开始实验的时候，她会作为监护人去签字的。”
听到这里，叶舟稍稍松了口气。
至少这样的过程，听起来还没有那么妖孽。
随后，他转向一边的陈力，开口问道：
“你的建议呢？风险大吗？”
陈力是第一手数据的掌握者，在这样的关键决策中，他的建议也举足轻重。
陈立思索了片刻，开口回答道：
“我个人是赞同小杨的看法的----这是对他们来说最好的选择。”
“另外，从风险的角度来看，我认为是可控的。我们已经对瑶瑶的神经数据集做了全面的分析，目前来看，她对外来信号的耐受度良好----我们自己也做了测试，哪怕是一个健全的成年人，对错误信号的纠正能力也没有她强。”
“一个很简单的例子，婴儿在发育阶段会遇到倒视现象，因为我们的视网膜结构本来就会导致我们看到的物体影像是倒的，对于普通的婴儿来说，他们可能会需要10次以上的调整才能彻底纠正，但瑶瑶只需要两次。”
“所以，综合来说，她其实并不是‘迫不得已’的选择，而是本来就是最好的选择。”
听到这话，叶舟沉默了几秒，最终点了点头。
实际上，他这一次的家访主要想解决的问题已经有了答桉，那么，他也没有理由再去反对这次实验。
风险必然是会存在的，但也必然会有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愿意去承受这份风险，他们的理由也许并不是那么高尚伟大，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成为所谓的开拓者。
而现在，这个年仅7岁的小女孩，就要走上探索的道路了。
看到叶舟点头，对面的杨毅瑾高兴地从椅子上跳了下来，拦住了起身要走的叶舟两人，指着桌上的腊肉说道：
“叔叔，留下来吃饭吧。这是二大爷家的腊肉，可香了。”
一边说着，他一边从冰箱里取出用保鲜膜封得整整齐齐的切好的蔬菜，熟练地拿到门外的水龙头下冲洗干净，打开电磁炉便开始炒菜。
“怎么不用燃气灶？”
叶舟在旁边帮他打着下手，有些好奇地问道。
“......”
杨毅瑾沉默了几秒钟，才开口回答道：
“瑶瑶怕燃气灶的声音，就是电打火的那种声音。我也......有点怕火。”
第四百四十章 “新人”不再是“人”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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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杨毅瑾带着瑶瑶和他们的监护人一起来到了浙大BCI研究所，然后又像个小大人似的指导他口中的刘阿姨签下了实验同意书，在经过一系列的准备工作后，全国、乃至是世界上第一次AVS实验正式启动。
叶舟站在实验室外，略微有些紧张地透过实验室的玻璃外墙看向正在给瑶瑶连接脑部外界电极的众人。
这并不是一项轻松的工作，虽然已经直接达到了最终形态的AES技术并不要求进行开颅手术，但由于当前工艺的缺陷，电极仍然需要埋到皮下----在没有麻醉的情况下，实验者的痛感还是比较明显的。
但椅子上的瑶瑶却没有丝毫挣扎，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手指抓住椅子的扶手，下意识地睁大了眼球已经被摘除的、空无一物的眼睛。
“痛吗？”
站在一边负责电极植入的楚雅开口问道。
“不痛。”
“没关系的，痛就说出来，这就跟小针扎一下一样，我轻一点就没那么痛了。”
听到瑶瑶故作坚强的话，楚雅心疼地用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说道。
“阿姨，真的不痛。”
“不痛就好，瑶瑶啊，以后记得叫姐姐。女生都喜欢别人把她叫年轻，知道吗？”
“知道了，楚姐姐。”
“真乖，你还记得我呀。那你还记得其他两个哥哥吗？”
“我记得陈叔叔.......”
一边跟瑶瑶聊天分散她的注意力，楚雅一边麻利地接好了最后一片电极，随后，她抬手接通了高精度相机的电源，闭合了神经信号通路，向一旁的陈力点头示意准备工作完成。
而另一边朱轩则已经完成了最后的神经信号集采样和准备，只要陈力点头，编译器就会立刻开始工作，将四台分别负责色彩、明暗、景深和形状的相机所接收到的信号转换为电信号，输入到瑶瑶头上的电极中。
陈力将早就准备好的一系列道具摆到了摄像机所对准的黑色背景旁边，随后看向玻璃外的叶舟，叶舟深深吸了一口气，抬手向他比出了一个ok的手势。
下一刻，陈力发出了实验开始的指令，朱轩敲下回车键，编译器开始工作，连续不断的电信号开始输入到神经电极中，而瑶瑶的表情也立刻发生了变化。
“瑶瑶，现在感觉怎么样，能看到眼前有光吗？”
第一批次输入的神经信号是最简单的所谓的“背景信号”，从被试者的视角来看，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应该是一片不同于目盲状态的白色虚无背景。
这个环节实际上已经在瑶瑶身上实验了多次，每一次的结果都极为稳定。
“能看到，叔叔，跟上次一样。”
陈力微微点头，随后示意陈力开始采集摄像头所采集到的电信号，在经过短暂的甄别和分类之后，大量冗余信号被排除，摄像头的实时画面开始经过神经连接传递到瑶瑶的脑子里。
“现在呢？你看到什么了？”
“......黑色，是好黑好黑.......”
听到这话，无论是实验室内的陈力，还是实验室外的叶舟的脸上都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叶舟在模拟器中曾经亲身体验过盲人的视角，所以他很清楚，一个真正的盲人是没有“黑色”这个概念的，以为他们眼前“看到”的，实际上是一片灰色的虚无。
而瑶瑶能准确地说出黑色，那就证明，摄像头的数据已经成功地通过神经连接传递了过去，并且她还凭借着这样的视觉信号将当下的内容与自己两年前所建立起来的“颜色”的概念联系在了一起。
这是个极大的突破，也让叶舟更相信陈力所说的“瑶瑶作为实验者是最好的选择”这个观点。
哪怕是自己，在第一次接受AVS治疗的时候，也花费了很长的时间才真正找回了有关色彩的记忆。
想到这里，叶舟长长舒了一口气。
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征兆，如果瑶瑶能够迅速适应外来信号的话，那就证明她对信号地纠错能力确实要超过自己的预期，原本所担心的幻觉问题也很可能不会出现。
看着实验室里忙碌着开始用各种模型道具给相机输入不同信号的几人，叶舟开口对着身边的杨毅瑾说道：
“瑶瑶的状况很好，比我预期的还要乐观一点，你也不用太担心了。”
这时候，他对杨毅瑾说话的语气完全就是成年人对成年人的语气，而对方的回答也如同他意料之中的冷静。
《仙木奇缘》
“我知道。实验可以终止的，如果有问题，医生肯定能第一个发现。”
“你那么信任他们吗？”
叶舟有些好奇地问道。
“我相信科学呀，而且之前几次的测试我都看了.......我感觉还挺神奇的。让一个盲人能看到东西，这种技术应该不止我们现在看到那么简单吧。”
“我之前还爱看科幻呢，还有电影，零号玩家，叶叔叔，以后我们也会有这种技术吧？”
听到他的话，叶舟笑了笑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