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华记内部有一个专门的部门，名字叫方舟实验室，他们所做的工作就是为了在最极端情况下、在失去了所有国外技术来源的情况下，靠自己的科研成果组成基本完整的产业链，保证最底线的业务运转。
这个部门在华记的地位不言而喻，可以说，它是华记的最后一道防线。
叶舟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叫陆旭的男人会直接跳过这么多的层级，直接越级向方舟实验室总裁报告。
他小心翼翼地站在一边，看着男人打了一长段的字，最后又删掉，犹豫了几秒钟后，终于还是找到何清波秘书的电话打了过去。
“喂，您好，我这边是ICT产品部的陆旭，我遇到了一个紧急事件，需要您这边做好准备，后续的进展我需要通过您传递到清波总那边。另外，麻烦帮忙协调给我开一个特别通行证，针对未入职新员工进入红区的......”
他的话丝毫也不拖泥带水，简单地交代了情况，说明了诉求之后便挂断了电话，之后陆旭带着叶舟到岗亭内，一边让他继续演示应龙EDA，一边不断地接听显然是来自不同部门的电话。
两人等了半个小时，岗亭的手机上终于收到了HR部门发过来的通行证，他立刻帮着叶舟收起电脑，一路小跑地往园区内赶去。
“哎，小哥，你叫什么名字？刚才都忘记问了。”
“叶舟，一叶扁舟的叶舟。”
“好名字，不过意象不怎么好，如果你的EDA真的功能完整的话，那就不是一叶扁舟的事情了......”
男人的语气里带着强烈的期待，但同时也隐含着几分难以置信。
真的有可能吗？
国内所有顶尖厂商花费了十数年的时间都没有做出来的EDA，被他一个人做出来了？
而且还是集成了目前所有常用功能的完整版？
简直是有点天方夜谭的意思。
可刚才看着他在电脑上演示的时候，操作没有任何滞涩，逻辑也没有任何混乱，甚至连自己临时提出来的要求也能完美实现。
总不至于他自己买了一套EDA来换皮吧？
不可能，他能买到的EDA应该都是国内厂商的，而国内厂商没有一家能开发到这种程度......
他强压住内心里的紧张和疑惑，把叶舟带到了距离最近的办公楼里，随便找了一间会议室关上门，便开始挨个打电话。
他要用最快的速度召集现在的在岗的芯片设计领域的专家团队，让他们一起来评估这款叫“应龙”的EDA到底是真是假。
“喂？老鞠？情况我已经给你发手机上了，你现在立刻带着你的人到B栋的金陵会议室来。对，核心人员就好，这个消息暂时不要扩散。”
“张总您好，刚才给您发了消息......对，我认为可能性很大。对，非常离奇。您放心，我已经向上汇报了，这件事目前的卷入范围有限。好，我在B栋的金陵会议室等您。”
“严哥，消息看到了吗？好，你马上带方舟那边搞EDA的人过来。开会？开什么会？管理团队开会？讨论奖金？靠，你拎得清吗？还讨论个锤子啊！延期啊！你以为我跟你开玩笑呢？张总一会儿就来了！”
“您好清波总，对，我是陆旭，刚才跟您的秘书聊过了。80%的可能性是真的，但是我需要进一步评估。好，我随时知会您。”
......
叶舟坐在一边，他听着陆旭时而恭敬时而急切的语气，意识到一会儿的会议的规格很可能会达到相当高的层级。
何清波不会来，但似乎，她下面的关键人物，全部都通知到了。
这些人的目的不言而喻，他们想要亲眼看一看，被陆旭说成是“国内首款集成式EDA”的东西，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陆旭注意到了叶舟略微有些拘谨的坐姿，他一边自顾自地用叶舟的电脑不断对应龙EDA进行测试，一边安慰着他说道：
“不用紧张，说实话，今天这个事情你大概不是主角，大家讨论的重点不会在你身上的，有什么说什么就行了......”
有一句话他没有跟叶舟说。
确实，今天的这场会叶舟一定不会是主角，因为华记的做事风格就是先看具体的产品，再看做出产品的人。
但如果确认了产品没有问题，那下一步就应该讨论人了。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应龙EDA大概率假不了了，那么，当进入到“看人”的环节以后，所有人都会发现这整件事情有多么夸张。
如果非要类比的话，大概就相当于，一个幼儿园的小朋友，在他的手工课上，用教室里的桌椅造出了一台高达机甲，而这台高达机甲还真的是能打的。
这不是一个励志故事，而是一个玄幻故事。
两人等待了几分钟，陆旭约的人开始陆续进入会议室，正如他说的那样，所有人进来的第一件事不是去看陌生的叶舟，而是凑到陆旭身后看他操作应龙EDA。
“焯，电池快没电了，谁赶紧去给我找个外接电源过来！”
陆旭焦急地喊道，全然不管他身后站着的都是职级比他高出好几级，甚至直接是星号职级的大佬。
“我这有线。”
叶舟连忙打开背包送上充电器，陆旭手忙脚乱地接好后，再一次回到了操作中。
安静。
整个会议室都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安静。
已经站在陆旭背后的人沉默地看着，新进来的人扫视一圈之后，也沉默地走到他的身后。
除了会议室的门偶尔开合的声响，除了个子比较矮的研究员搬动椅子站到所有人身后时不慎发出来的碰撞声，会议室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叶舟就坐在长长的会议桌对面，现在国内最顶尖的芯片设计团队成员都已经集合在他的身前，而他只有一个人。
他心里暗暗有种预感。
在芯片行业，一个崭新的时代马上就要拉开序幕了。：
第七章 这东西，不属于这个时代
：
叶舟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在等待的时间里，他一遍又一遍地复盘脑海里关于应龙EDA的所有知识，甚至连它的代码组成都大致过了一遍。
手机的屏幕已经被他手心的汗水湿透了，可他身前的那群人还是保持着沉默。
终于，站在陆旭身后的一个秃头男子先开了口。
“不用测了，我看明白了。”
陆旭回过头，认出对方之后，轻轻点了点头。
“张总，这东西，保真。”
“叫张越就行，老板都三令五申了不让叫总了。这东西看来不只是保真啊......里面的框架设计理念，我估计就算是Synopsys都做不出来......”
Synopsys是全球最顶尖的EDA软件提供商，它们的EDA产品垄断国际市场已经超过了20年。
可现在张越直接摆明了他的观点。
应龙能做到的，Synopsys做不到。
仅凭这一点，就已经足以证明应龙的原创性和先进性了。
“我看不止是框架设计那么简单，这个东西......怎么说呢，我感觉它不像是这个时代的东西。”
张越身边的男人插嘴说道。
听到他的话，所有人都愣了一愣，叶舟的心跳更是猛然略过了一拍。
他自己当然知道这东西不属于现在的技术水平，但这一点他暂时是不打算暴露出来的。
难道那么快就被人看破了吗？
“怎么说？”
张越皱着眉头问道。
“EDA的发展方向，其实无非是算法、架构两个方面的优化，但是，你们注意到没有，这玩意儿提供了一条完全崭新的路线。”
“来，陆旭，你让我来操作。”
一边说着，男人一边挤开陆旭坐到了椅子上。
“你们看，刚才陆旭操作的时候我就注意到这个页面了，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吗？”
围在他身后的人瞬间便聚拢了几分，等看清楚男人鼠标所指的那几个字之后，人群里发出了一声整齐的卧槽声。
连身为大佬的张越也不例外。
“我日****，这他么是Cloud?HPC模块.......设计这款EDA的人，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死磕已经快要接近瓶颈的算法和架构优化......他想直接把芯片设计拉到云里。”
男人点了点头，他尝试着想要启动模块，但随即发现可选的云服务器是空的。
“没错，这款EDA，他在设计的时候就考虑了现有的计算机算力不足的问题。所以，他压根也没打算把EDA性能限制在某一台计算机上。”
“普通的EDA，哪怕你把太湖之光这样的超算拉过来，它的性能也是有上限的。”
“但是，这个应龙，他的算力来源是云计算。”
“云服务器的算力有多大，它的算力就能有多大。甚至可以说，应龙的算力是无限的......”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但随即又有一个问题浮上了他们的脑海里。
要这么大的算力，有什么用？
如果是针对现在的集成电路规模的话，基本上企业用的商用计算机的算力就已经足够了啊。
这个问题在他们的脑子里盘旋了一圈，短短几秒钟之后，所有人都有了答案。
难怪。
难怪之前男人说应龙不像是这个时代的产物。
因为它的服务对象根本就不是现在的芯片设计！
而是十年、乃至数十年之后，芯片设计进入亚纳米时代、集成电路规模进入超大型时代之后的芯片设计！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个应龙EDA，已经不仅仅是吊打现存的国外主流EDA那么简单了。
这根本就不是一个维度的产物。
如果说现在国外的EDA还是用钢笔在白纸上作图的话，应龙EDA已经一只脚迈进了3D打印的门槛了。
这东西一旦公布，将会在芯片行业里掀起惊涛骇浪。
然而，还没等他们把惊讶的目光投向叶舟，人群里又有人冒出来说道：
“芯片设计上云计算确实很强，但是还不是不能理解......我刚才看到了一个我不能理解的东西。”
人群的目光聚集向说话的人，他挤到前面，一边坐上椅子一边说道：
“我是搞EDA算法的，你看啊，我们有一个概念叫超大规模计算任务拆分，主要就是利用自动化部署把多个任务......”
“你说人话，这里搞算法的人不多，听不懂你说的那些数学语言。”
张越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的叙述。
男人尴尬地笑了一笑，继续说道：
“我举个简单的例子吧，一群人在打扫班级的卫生，我们要做的事情是把个子高的人分配去擦窗子，力气大的人分配去搬桌子，这样就可以节省时间、节省力气，这也是现在通用的做法。”
“但是，我刚才瞄了一眼应龙的任务分发界面，它好像不是这么干的。”
“它的任务是实时分发。擦完窗子后，那个个子高的人会顺便把他脚下的地给拖了，搬完桌子的人会顺便把它能够得着的窗子给擦了。”
“你们能理解吗？这块EDA，它在算力利用上几乎到了锱铢必较的程度，换句话说，它把可以获取到的全部算力都已经榨干了。”
“不说我们自己搞的算法，哪怕是Synopsys公司最顶级的算法，其实在算力利用效率上也只能达到40%左右，而这个应龙，是100%......”
“这就是我不能理解的地方。”
“我完全搞不懂这玩意儿是怎么做出来的，估计哪怕把源代码扒出来我都看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