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互相对视。
萧玉莲点点头，跟上任逸的脚步。
两人走到远离车队的位置，在一片山岩后站定。
“萧小姐，”任逸转身直面她，“你还记得你们出来的时候是哪一年吗？”
萧玉莲脸上有一瞬间疑惑，“什么意思……”
任逸道，“马上就是降临200年了。”
萧玉莲有些烦躁地侧过身，“你和我说这个干什么。”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老余等人会被困在竹林里。难道是因为枪声吗？”
“难道不是吗？”萧玉莲道，“问题已经解决了，没必要再纠结了吧。”
“不是。”任逸摇摇头，“那是我的误判。如果姜寨主昨夜的话属实，可见枪声根本就不是吸引活尸的根源。”
“吸引活尸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邬四海他们是‘新鲜’的人，没有被降临者同化。”
“因为我向它们的降临者‘献祭’过，所以竹林和活尸都默认我是‘自己人’，对我视而不见。”
“但你说过，你们为了抄近路，也是从竹林里走出来的。那么，你们为什么能穿过呢？”
“正常情况下，你们同样会被困在竹林里，直到变成活尸。如果没有被同化，是无法被放出来的。”
萧玉莲倒退两步，脸色开始变得苍白。
“我总以为活尸离不开竹林、并且没有自主意识的，但是根据王小顺、姜寨主的情况推测，并不是这样。”
“使人变成活尸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死亡。第一次死后复活，它们并不记得自己的死，记忆还是延续的。它们的复制体才是没有记忆的。”
任逸看向她道：“你的名字叫‘萧玉莲’，不太像个年轻人的名字。”
“你们的枪也都是很老的制式，我没当回事，因为这里毕竟闭塞，黑市上流通着淘汰制式也很正常。”
“你们的衣服也是很老旧的样式，我也没当回事，以为这就是某些地方特色。”
萧玉莲一言不发，表情迷茫。
任逸继续道：“我早就疑惑，你们跑货为什么是徒步，为什么不开车。”
“后来，我看到你的兄弟们腰上别着马鞭、鞋上套着马刺，可见你们是有交通工具的。不是开车，而是骑马。”
“但是，你们的马去了哪里？那是因为，很多年过去了，马早就死亡。”
“你们当时一定是将马拴在了竹林外，然后只身进入竹林中。有可能是为了打猎，有可能是看到了可疑的身影。”
“但你们从此再也没有走出来。”
“其实你们早就成了傀儡。只不过没有意识到，还保留着生前的思维。”
“现在的你们，不过是从竹林中诞生的复制品。”
萧玉莲神情逐渐变得绝望。
“原来是这样……”
“原来，我们早就死了……”她痛苦地捂住了脸。
“我还一厢情愿想着要回家，不可能了。”
“是你的话提醒了我。”任逸道，“确实，太难分辨了。毕竟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我也是刚才才起疑的，再回想许多痕迹，就发现了不对头。”
“首先，你们长年生活在西南山中，肯定认得竹子的根系。但你却告诉我活尸身体中东西的是菌丝。”
“但是昨晚那寨主却一眼就认出来了。”
“应该他变成活尸的时间短，但你已经有几十年了。你的潜意识早就觉得不对头，但又无法接受，所以一直在回避真相。”
“还有昨晚的陈年老酒，其实你们在集市上买到的时候并没有这么陈。而是几十年过去了，酒自然变成了陈酒。”
“我们那么想回家，却等来了这样的结果……”萧玉莲捂着脸哭泣。
很久之后，她脸上的眼泪逐渐风干。
萧玉莲从手腕上用力摘下一个缠着红线的银镯子，递到任逸手里：“你把这个交给我丈夫吧，就说我死在路上了。”
她咬了咬牙，红着两眼看向远方寨子的轮廓道：“大家放心。我作为寨主，绝对不会将污染带回寨子里。”
“事情我来处理，决不给你们添麻烦！”
第一百三十二章 死讯
所有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无所事事地站在空地上抽烟。
“你看，那片就是我家的方向。”萧玉莲的兄弟们给流民指着方向，众人一起站在山岩边缘，眺望着远处青翠的山坳。
老余激动道，“你们这真好，冬天地里也是绿的。”
“是啊，一年能种好几茬呢。”
“好久没回家了！”萧自强感慨，“也不知道我的两个娃娃还认不认得我。”
“上次走镖三个月，我家两岁的小娃就认生了，还是我买了好些糯米糖才哄好的……”
“到了请我喝酒啊，”邬四海道，“可别说话不算话。”
“放心，我们家别的没有，米酒管够。”
众人正聊得热闹，小岔路上，任逸跟萧玉莲一前一后，沉默地走了过来。
听到脚步声，大家一齐转过身来，眼神期待地看着两人，“咱什么时候走啊？”
“不急。”萧玉莲淡淡道。
萧自强挠了挠头，“还有半小时路程，大家都急着回家，到了再休息呗？”
萧玉莲勉强控制着表情走上去道，“大哥过来，有话对你说。”
“怎么了？”萧自强诧异，“妹子你脸色怎么这么差？不舒服？”
“对不起。”她小声摇了摇头。
萧自强一笑，“都是自家人，说什么对不起的……”
砰！
萧玉莲突然红着双眼，颤抖着掏出枪，扣动扳机！
萧自强踉跄着跌倒，痛苦地捂着胸口，满眼难以置信。
砰砰砰！
“不……原谅我！”
萧玉莲大喊一声，双手扯下他背上的猎枪，泪流满面，对着眼前一排熟悉的身影疯了一样横扫！
“为什么？！”镖师们大吼，“寨主，你究竟为什么！”
他们满眼绝望，纷纷倒地。
眨眼之间，地上躺满了十几个镖师的尸体，一片鲜血淋漓。
他们的眼睛盯着远处寨子的方向，嘴唇不停颤抖，眼神不甘。
萧玉莲当啷一声扔掉手中打空的枪，放声痛哭。
“这是怎么回事啊！”
老余等人完全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一动也不敢动，抓着任逸的胳膊大喊。
萧玉莲麻木地转向任逸道：“道长，我们的尸体就拜托您处理了，别让我们变成那种不断再生的东西。我替大家感谢您。”
任逸点点头。
“还有，麻烦你给他们的家人带个话。这么多年过去了，虽然她们早就死心了吧……但好歹让她们知道个结果。”
“您是个好心人，我的话还作数，这片山上地广人稀，土也肥，大家愿意留下的尽管留下。”
萧玉莲缓缓低下头，“还有，收容物的事。我没跟您说实话。”
“东西确实在我身上。当时跟您不熟，我们这些人常年在荒野中摸爬滚打，常有防人之心。”
任逸点点头，“我想到了。你说那东西有好几种能力，出门在外，怎么可能不带着防身呢。寨子里的都是老弱妇孺，留给她们也派不上用场。”
“就是这东西。”
萧玉莲说罢迅速翻找，很快从斜背在身上的褡裢里摸出一本巴掌大的书。
任逸接过来，那东西灰扑扑的，表面是用皮子做的，不知是什么皮。皮面上布满划痕，内页发黄翻卷，看起来就是一本普通的账本。
风吹动内页，任逸瞟了一眼，上面依稀写着，“1月25日，鼎万昇，盐4担……”
这不就是个账本吗？
萧玉莲道：“这东西叫做《你一生的故事》。”
“这东西本来也不是我们的，是很久很久之前，有个道士落在我们寨子里的。你也是个道士，巧了，这大概就是命吧。”
“这东西有些特别，说它是一本书并不准确，其实，应该叫他‘时空隧道’。”
“成为它的主人后，你的一生就像平摊在纸上一样。所有的经历都历历在目，你遇到过的所有东西都可以从你的回忆中具象出来，也包括降临者和收容物。这时候，它们的能力就是你的能力。”
任逸听得两眼发愣，这东西的能力确实前所未有的古怪。
“具象的时长是由主人的生命能量决定的。只要供应得上，你具象出来的能力就不会消失。”
“你走南闯北，应该见过很多危险的场面。这东西跟着你才能发挥出最大的效果。”
任逸接过这东西。
萧玉莲叹了口气，“我们的钱……大概早已经不能用了。没什么可给你的，就当做我给你的酬金吧。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知道了。多谢。”任逸点点头，“我会处理好你们的尸体，并将消息传回望云寨的。”
说罢，萧玉莲把枪顶在太阳穴上。
砰！
一声枪响之后，她缓缓倒地。
老余等人被这接连发生的一切吓得浑身颤抖，大气也不敢出。
任逸走到地上的镖师身边，他们呈各种姿势倒在地上，满脸绝望与不甘。
任逸一个个合上他们的双眼，又在他们身上摸了摸，各自找出一样贴身物品。他摘下萧玉莲的褡裢，将这些吊坠、钥匙、匕首等物跟萧玉莲的银镯子放在一起。
“他们早就被竹林污染了，只是自己还没察觉。好歹相处了一路，大家帮忙送走他们吧。”任逸道。
大火呼呼燃起，吞没了一具具尸体。
白色虬结的竹根在大火中吱吱作响，化为灰烬。
“代号：‘笼之中’。”
“能力：‘繁盛’。”
任逸在心中默默重复女神早就对自己说过的话。